第7章 搬家
第7章 搬家
倉庫裏放了上百箱白酒,這幾日又是難得的豔陽天,加上為了保持幹燥,兩台烘幹機在不停地工作,這樣的條件,但凡出現一點兒明火,就可能出大亂子。
郭田這兩天本就提著膽,一天七八趟往倉庫那裏跑,跟看庫房的工人更是耳提麵命,說了不下十餘遍,叮囑他們上點兒心,千萬不能見火,更不能在庫房抽煙。
結果就有那不長眼的,趁著大家換班去休息的時候煙癮犯了,一個人躲在角落偷偷吸了幾口,要不是郭田走得遲了些,還真逮不住這小子。
更讓人後怕的是,這小子起身的時候沒站穩,碰倒了堆在牆角的一箱酒,這箱酒晃悠著砸下來,正好他手上的煙還沒熄,火星落到地上,就猛地燃了起來,還差點帶著一整排酒歪倒,要不是郭田看見的及時,大禍就闖下了。
趕緊叫人把火滅了,郭田氣得不行,將闖禍的那人拉出去好一頓訓斥,沐顏剛好撞見這一幕。
“行了,你明天不用來了,這個月的工錢也別想了,還不夠抵那箱酒的價錢,我得跟老板匯報去,要是老板好性子不追究了,那算你小子走運,要是這事在老板那過不去,你小子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闖禍的男人身材幹瘦矮小,畏畏縮縮聽完郭田的話後,他一下子慌了,扯著郭田的袖子苦著臉哀求:“郭隊長,您大人大量,就饒我這一次吧,我該死,我不聽話”說著,他使勁扇了自己幾巴掌,“可我家裏上有老下有小……”
後麵無非是些賣慘討饒的話,沐顏懶得聽,這世上誰家沒幾件糟心事,犯了錯,把無辜的家人扯出來討同情,最讓人看不起。
況且原書裏的繅絲廠大火,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罪魁禍首,想到哥哥沐蘇城原本死於大火的命運,沐顏哪裏能對眼前這幕升起半分同情。
郭田用力甩開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讓兩個安保架著這人去收拾東西,之後就準備讓他滾蛋了。
扯扯被拽歪了的領子和袖管,郭田打算去跟老板說一下情況,剛出門,就看見一個長得異常漂亮的女孩微探著身子朝裏看,他火氣還沒散,語氣有點衝:“幹嘛呢?”
沐顏有點小尷尬,她剛剛走了下神,結果偷聽偷看被人抓個正著。
“呃,我找人。”微微不著痕跡站直身子,沐顏禮貌地笑了一下開口。
“找誰?”
沐顏:“我哥哥,叫沐蘇城。”
原來是沐蘇城的妹妹,欸?沒聽說姓沐的小子有個這麽漂亮的妹妹啊,郭田心裏暗想著,臉上表情卻柔和了些,要是沒有沐蘇城上次的提醒,他也不會一天七八次跑庫房,更別說剛好逮住那抽煙的王八蛋。
“哦,找沐蘇城啊,你是他妹妹?親妹妹?他在隔壁廠子,你找他有事?著急的話我帶你進去。”
沐顏解釋:“嗯,我是他親妹妹,家裏有些事,得找他商量一下,您要是方便的話,我就跟您進去。”
這有什麽不方便的,找個人,幾分鍾的事兒,耽擱不了什麽。
於是郭田帶著小姑娘進去了,讓她在車間外等著,他進去找人,沒兩分鍾,沐蘇城就跟在他後麵急急忙忙出來了。
以為妹妹出了什麽事,沐蘇城手還濕漉漉的,臉上的灰印也沒想起來擦就跑出來了,看到妹妹俏生生站在他眼前的時候,他才深深舒了口氣。
父親去世,母親改嫁,妹妹沐顏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大的,他對她的感情如兄如父,幾年前她大著肚子,精神崩潰的樣子還曆曆在目,自那之後,他就把妹妹看得跟眼珠子一樣,唯恐她出點什麽事。
郭田把人帶出來,瞅了眼麵對麵站著的兄妹倆,嗯,這麽一看,長得還真是挺像,你說人家的父母怎麽就能生出這麽好看的兒子女兒,想到家裏吃得肥壯,都快看不清五官的兒子,他默默歎了口氣。
“行了,人給你帶出來了,有什麽事兒趕緊說吧,我就先走了。”
沐顏連忙道謝。
等人走後,沐蘇城立刻上前兩步:“小顏,怎麽這個時候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沐顏走近用手擦擦沐蘇城臉上的灰印,搖頭道:“哥哥,我沒事,隻是有件急事找你商量,所以就過來了。”
沐蘇城:“什麽事這麽急?現在五點多了,等會兒天就黑了,你怎麽回去?算了,還是我去請個假,等會兒我送你回去,明天再過來。”
說著就要去請假,沐顏趕緊拉住他:“哥,先不急著請假,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她把沐蘇城拉到靠牆跟的一處大樹底下,左右看了下沒人走動,便輕聲把這兩天發生的事加工了下向他解釋。
當然,有些東西是不能說的,比如去舞廳這段,不過即便這樣,沐蘇城的臉色依然難看起來。
他仔細辨認著妹妹的嘴型,語氣艱澀道:“所以,你已經在蘇州租了房子?”
沐顏弱弱點頭,一時不敢看他。
誰知道沐蘇城沒有出口責怪她,反而“啪”的一聲,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嘴裏喃喃道:“是我的錯,是哥哥的錯,是我沒本事,不怪小顏,要是我能……”
沐顏大吃一驚,趕忙攔住他的手,心疼又愧疚道:“哥哥,哪裏能是你的錯,是我不好,我不該沒跟你商量就擅自做主,你不要生氣,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在我心裏,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了,可你才大我兩歲而已,我不想你再這麽辛苦了。”
說著她上前一步,語氣認真極了:“哥哥,我早就長大了,以前是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可都這麽久過去了,我已經放下了,想通了,哥哥,我知道你愛我,關心我,心疼我,可我是你的妹妹啊,我也同樣愛你,擔心你,心疼你,我們是兄妹,本應該彼此支撐,彼此溫暖的,不能把所有事都壓在你一個人身上,這樣你遲早會垮的,哥哥,我不能成為一個天天跟你伸手要錢的廢物,我也想成為哥哥的依靠啊。”
沐蘇城抬頭,眼睛有些泛紅,聲音略有哽咽:“可我願意養你一輩子,我想你永遠都開開心心的,再也不要遭遇任何不好的事情了。”
沐顏向他笑著,眼睛很亮:“所以哥哥要跟著我啊,我和哥哥才不要分開呢。”
沐蘇城沒應聲,好一會兒,他才整理好情緒低聲問了一句:“你的舞蹈是在上海學的?”
沐顏點頭。
於是他不再多問。
沐顏擔心哥哥又想到別處去,便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蹲下身子。
沐蘇城不明所以,但還是矮下身子,隻見妹妹蹲下來從襪邊小心地拿出一遝子錢,粗略估計有好幾百塊,他連忙看向四周,還好沒有人。
“你哪來的這麽多錢?”
沐顏回道:“哥,這是我收的學費,有五百多塊呢。”
沐蘇城不可置信又有些擔心:“開舞蹈班這麽賺錢?有沒有什麽危險啊?”
沐顏笑了:“當然沒有危險了,隻是那些女孩賺得多,舍得在自己身上投資而已,這還隻是半個月的收入。”
當下,跳舞是一項很燒錢的活動,舞女們雖然有很高的收入,但是她們的日常開銷也非常之大。
姣好的容貌,嫻熟的舞技,高超的手段,還有時髦的裝扮,這一項項的,哪個不是用錢堆出來的,要讓自己成為舞場中的亮點,她們得拿出足夠的東西吸引舞客的眼球,就沐顏知道的,今天才報名的兩個姑娘,走的時候還商量著要買進口的玻璃絲襪和絲綢旗袍,可見這些都是她們搶奪目光的利器。
沐蘇城瞠目結舌:“半個月?半個月就賺這麽多?”
沐顏就向他解釋,她的舞蹈班15天算一期,一期學費每人30塊,總共報名的人有將近20個。
沐蘇城點頭:“那我做什麽?”
他原本就不打算跟妹妹分開,現在她一個人身上揣著這麽多錢,他就更不可能讓她一個人住在蘇州了,所以勢必得跟去的。
沐顏這下語氣歡快了起來,她看著沐蘇城笑:“哥哥給我當舞伴。”
“啊?我,我不會跳舞啊。”沐蘇城呆住了。
沐顏:“不會可以學啊,我教哥哥就是,很好學的。”
沐蘇城遲疑著:“要不,要不還是算了,我做不來的,我還是就近找份工,方便照顧你就行。”
沐顏堵住他的話:“哥哥難道要我另外找個男人,和別的男人跳舞?”
那肯定不行的,沐蘇城沒轍了,隻得怏怏答應。
沐顏見狀趕緊安慰他:“哥哥放心,不會讓你一開始就上場的,你先跟我學幾天再說。”
所以沒必要那麽抗拒。
“還有,哥哥,我想把當年那個孩子找回來。”
沐蘇城一下子愣住了,他小心打量著妹妹的神色,見她臉上沒有絲毫勉強,這才開口道:“小顏,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想把那個孩子找回來?”
不怪他小心翼翼的,實在是妹妹生下孩子時的狀態讓他至今心有餘悸,生怕提起有關孩子的事情刺激到她。
不過他近幾年一直沒放棄尋找那個孩子的下落,畢竟是他親外甥,隻是這些一直瞞著沐顏。
沐顏:“哥哥,我已經想通了,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麽事,可那個孩子是無辜的,我的不幸也不是那個孩子帶給我的,我不能把所有的怨氣發泄給一個孩子,他剛生下來時才那麽小,我就狠心逼你把他送走,是我的錯,現在,是時候改正當年那個錯誤了,我已經在蘇州雇了私家偵探尋找孩子的下落,有消息的話,他們會及時告訴我的。”
雇傭私家偵探的話當然是假的,隻是找個由頭而已,原書已經寫得很明白了,她兒子在浙江,沐顏打算第一期舞蹈班結束就去那兒把兒子接回來,不過這不能跟沐蘇城直說,要不然怎麽解釋她知道孩子的下落。
沐蘇城聽完很高興,一方麵他終於覺得妹妹當真對過去釋懷了,所以才能心平氣和地提起那個孩子,另一方麵則是他自己的心願了,他一直想把外甥找回來的,但之前沒錢,又擔心刺激到沐顏,所以事情幾乎沒什麽進展。”
這下他們有錢了,妹妹也想通了,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所有事情都攤開說明白了,沐蘇城便按照沐顏的要求進去找管事辭工。
管事聽了他要辭工的消息,還問他是不是遇上了什麽難處,沐蘇城在這裏幹了四五年了,是個挺不錯的人,交待的活兒也完成的很好,管事對他印象挺好。
沐蘇城向他解釋:“沒什麽困難,隻是家裏有些事,以後就不在附近住了,所以……”
“所以在這做工不方便了,行了,我懂。”管事接話,拍了下沐蘇城的肩膀,利落帶他去辦了手續。
繅絲廠雖然辛苦,可卻一直不缺人手,附近村鎮的人想掙這筆辛苦錢的比比皆是,所以廠裏不太在意有人辭工。
事實上也很少有人辭工,這年月找個做工的地方不容易。
沐顏在外麵等了十來分鍾,沐蘇城便出來了。
他還跟車間幾個相熟的工友告了別。
她迎上去:“哥哥,辦完了?”
沐蘇城點頭,神情罕見的有點輕鬆,又有些莫名的不知所措,直到沐顏上來挽住他的胳膊,他才對她笑了:“走吧,去吃飯,吃完飯我們就回家,天色不早了,渡船一會兒該散了。”
因為現在不差錢了,沐顏便帶著哥哥去了廠子附近一家特色的炒菜館,這裏門頭挺大,一般隻有家裏殷實的或是廠裏的小領導才隔三差五來這兒吃飯。
兩人要了一盤萵筍炒肉,一盤素炒鮮菇,一盤炒藕片,再要了兩份米飯,後來沐蘇城又加了兩碗米飯,這麽些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吃得這麽飽這麽好,往常吃飯隻混個肚子不餓,要說餐餐吃飽那是不可能的,有肉有菜更是奢望。
他的工錢僅夠兄妹兩人勉強填飽肚子,偶爾給妹妹買些糕點就花得差不多了,根本剩不下什麽。
沐顏這兩天雖然賺了錢,可心裏一直裝著事,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她沒什麽心情,吃飯都是隨便對付兩口,現在終於可以好好跟哥哥吃頓飯。
吃完飯,兄妹倆坐渡船回家,到家時天已經全黑了,小鎮上沒有路燈和電燈,家家戶戶都是燒煤油和蠟燭的,借著昏黃的月光和路邊人家零散透出的火光,兩人終於到家了。
沐顏拿出鑰匙開門,開了門,沐蘇城拿著火鉗去隔壁換煤球生爐子,還跟房東夫妻說了他們明天一早要搬走的事情。
聽完沐蘇城的話,房東劉大爺跟自家婆娘對視一眼,連忙追問道:“怎麽之前也沒聽你們說起過,搬到哪裏去?不回來了嗎?”
沐蘇城:“臨時做的決定,比較急,我們是搬去蘇州,那裏有些事要處理,以後有時間了會回來看看的。”
看樣子是打定主意了,房東夫妻神色有些失落,鎮子上人不多,沐顏兄妹走了,他們的房子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租不出去了,一個月兩塊錢呢,以後就沒了。
可夫妻倆到底心善,隻失落了一瞬就打起精神囑咐沐蘇城到蘇州要好好生活,閑了可以回來坐坐。
沐蘇城自然一一應下。
第二天,兄妹倆告別房東夫妻,背著兩個大包袱一步步離開了小鎮。
這幾年,他們置辦的家當本就不多,所有行李打包起來兩個大包袱就夠了,把不方便拿的糧食按市價便宜折給了房東,屋裏就沒有值錢的東西了。
早上十點多,沐蘇城跟著妹妹在蘇州火車站下車,他有好些年沒來過蘇州了,原先父親在世的時候,他常跟著父親到蘇州的鍾表行進些零件,父親去世後,他唯一來這裏的一次就是從這兒坐火車到上海找妹妹。
一晃又好幾年過去了,這裏變化還是挺大的。
租的院子離火車站還有一段路程,電車好半天都等不來,沐顏便叫了兩輛人力車拉他們過去。
“欸?練江,你看,那是不是昨天舞廳裏那個女孩?”譚寶俊在吉普車後座上坐直了身子,眼睛亮了亮,推推旁邊人的肩膀,指著讓他看街邊跑著的黃包車,林練江順著看過去的時候,兩輛車正好交錯而過。
他微微向後轉頭,那輛車很快便消失在視野裏,回過頭,譚寶俊正一臉莫名地看著他。
“怎麽了?”
莫名奇妙的。
譚寶俊仔細盯了盯他,忽然道:“練江,你該不會真看上那女孩了吧,我就那麽隨口一說,你還真轉過身看了人家好久,往日裏見了上海灘那些名媛小姐,你可從沒這樣過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