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能讓御邵湮都尊稱一聲霍軍師的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輩。何況就連封塵都敬讓三分,無由更是出言稱讚,這樣的人,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才是上上之策。
「仙帝派遣使者前來,你怎麼看?」酒香繚繞,停留在舌尖的澀。霍安瀾保持著呈酒的姿勢,袖口露出一節藕臂,對故彥的反應暗覺有趣。青絲拂過鬢邊,帶著些許瘙癢,「我請你們來,不是要為難你們的。」
「封塵甚少離開仙界,性本多疑,此番應是試探。一試妖皇是否真的玉損,二試妖界對他是否有囚困之心。」
強龍不壓地頭蛇,仙帝若因赴喪帖之約而被瓮中捉鱉,定成六界笑談。故而遣仙界使者,明面上倒也過得去。
御邵湮接下酒盞,遞到故彥唇邊,「師父嘗嘗。」
「.……」故彥朝著霍安瀾點了點頭,眸里存著星星點點的,就著御邵湮的動作啜了一口。這酒很綿,除了濃郁的谷香,滑過喉間時,居然沒有絲毫辛辣的之感,「好酒。」
雙手接過,一飲而盡。
「如果是你.……」霍安瀾對這說法既不贊成也不反對,只是提了酒壺將空杯斟滿,偏頭露出一個笑,「會如何做?」
「殺了使者,跟仙界宣戰。」御邵湮幾乎脫口而出,黑眸爆發的怒氣染著猩紅,震得故彥險些灑了酒,「妖界大喪,只用區區散仙使者打發?未免,欺人太甚了罷。」
霍安瀾眼底滑過一絲欣賞,收起笑意,突然沉目。簾幕帳落,那後面藏著一個人,神色安詳的平躺著,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
就著跪地的姿勢拱手行禮,「霍某願輔佐少妖主統領妖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那已經斷了氣的人,可不就是仙界派來的使者嗎?繞了如此大一圈,故彥總算是看明白了。打從一開始,這霍安瀾就是打著趕鴨子上架的注意,想讓御邵湮繼承妖皇之位。
他連酒也顧不得喝了,同樣焦急的等著御邵湮做出反應。
「我雖有天狼血脈,但是卻無法化形。」御邵湮沉靜的看著霍安瀾,指尖輕敲在紅木桌面上,「妖界重視血脈,又不勝拘束,恐難以如願。」
「當替少主鋪路。」
這話中之意,已算是祈求了。天藏這一生萬載卻只有邵纖柔一個半魔半妖的女兒,還被人界的渣男傷害的體無完膚。妖皇之位的繼承者,名正言順的便只有御邵湮一人。霍安瀾此舉,勢在必得。
「答應吧。」
故彥握住他的手,木著臉對上他的視線。霍安瀾固然是聰明的人,他的每一個決定,都建立在對方的弱點之上。打從當初妖界大軍攻佔仙界救人開始,就已經決定了這個算不上請求的請求會被接納。
御邵湮修鍊進程日進千里,不久便能成為地方一霸,無人匹敵。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權,能夠替他鋪路,解決一切困難的強權。
「好。」
御邵湮應了,心裡卻愈發的沉重。天藏因為無求,所以隨性散漫,妖界好壞,皆不在管控之下。雖然不知道霍安瀾用什麼手段集結妖界大軍,但他若登上妖皇之位,那必然是要背負一生的罵名。
霍安瀾從一開始的問題,再到給他看仙者的屍體,就設了一個讓他逃不掉的局。不是因為妖界無主,而是因為,這一場殃及六界的大戰,必須由他御邵湮親自拉開帷幕。
「請給屬下三個月的時間,加冕儀式定不會差強人意。」
「太久了。」御邵湮搖了搖頭,伸出一個手指晃了晃,「一個半月。」
「.……」霍安瀾微愣,繼而想到了什麼,眸色暗沉,「是,屬下必然竭盡所能。」
「靜候佳音。」
故彥看了看桌上的酒,又看了看起身準備離開的御邵湮。這對話聽得他雲里霧裡的,但也懂了個大概的意思,一個半月之後,御邵湮便要成為這妖界正主了。
「少主夫人,還請暫留。」
霍安瀾分明是對他有話說的,可他卻一點也不想跟這個危險人物待在一起。御邵湮彎下身安撫似的握了握他的手,那模樣居然像極了寵愛嬪妃的帝王。
「.……」
看來他是有必要反思一下,如何重振夫綱了。直待御邵湮離開關上門,故彥收起眼中的情緒,冰冷的臉色沒有些許動容。,看著空空的酒盞,不願先開口說話。
「少主夫人覺得這酒如何?」
「.……」對這稱呼故彥是當真無力吐槽,可他既然留下來了,那必然沒有畏縮的道理,「世間極品,當之無愧。」
「少主加冕那日,會封埋百壇古酒。千年之後,不知少主夫人可還有意共飲?」
「你到底想說什麼?」
故彥不比御邵湮,對霍安瀾了解甚少,所以這種打啞謎的交談方式他更是嗤之以鼻的。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夠安安靜靜的品酒。
「少主夫人當真不知?」霍安瀾劍眉上挑,「少主逆道煉魔,雖修為日進高斗,可根基不牢,早晚要被反噬,走火入魔。」
「我知道。」他怎麼會不知道?那壺酒已經空了大半,喝的時候不覺,現下後勁上來的迅猛,故彥的臉色都染著潮紅,「我不會讓他出事的。」
神界的信物已經到手,儘管對那個神者還尚存疑慮。但是為了御邵湮好,龍潭虎穴也該闖的。何況他也不是以前的歸墟,帶著三分之一的主角光環,怎麼著也能活到最後幾集吧。
「哦?少主夫人有法子?」霍安瀾見他已經有些醉意,便從桌底下拿出一把古琴,攤在腿上,「願聞其詳。」
琴聲起,落盡繁世滄桑,引著濃香酒意一發不可收拾。
故彥努力的睜開眼,他可沒忘記這人是以琴樂為武器,殺人於無形的。指尖被掐的快要出血,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氣,「神界有一深潭,名喚脫骨香。可通筋脈,可塑骨骼,可聚靈魄。」
琴聲陡然變調,霍安瀾眸光閃過詫異之色,繼而撫平琴弦,續道,「神界排外,無召不得往。況且少主的情況持續惡化,怕是撐不到成神之日。」
「我自有妙計。」故彥揮了揮手,借著醉意,將心中的疑慮問出口,「連你都知道了,那御邵湮曉得多少?」
霍安瀾但笑不答,「少主夫人您可是醉了?」
「後勁雖大,但還不至於讓我暈頭轉向。」故彥喉間悶悶的哼了一聲,意識清醒的蹙起眉頭,「霍軍師對天藏之事的反應出人意料,想必還藏著掖著一些事吧?」
「.……」琴音倏停,霍安瀾神色微冷,凶氣畢露,一瞬而拭,語氣生硬了幾分,「少主夫人,您醉了,我差人送你回去。」
「我不聞不問並非因為愚昧,而是邵湮命中注定有此劫難。」故彥搖著頭,舌尖發麻咬字都變得些許模糊,「我雖猜不到你們到底有何計謀,但是他絕對不是你們可以掌控的人。所以,千萬不要背叛他。」
酒後真言,這些話可都是故彥的肺腑之言。若是別人聽了,定當覺得是威脅,翻臉也極有可能。可偏偏此人是霍安瀾,聽在耳里,更是記在心裡。
「多謝少主夫人提點,屬下沒齒難忘。」
霍安瀾擱了琴,正打算去屋外喚人進來送故彥回去。不料門剛打開,就瞧見了御邵湮的臉。竟是他大意了,忘了這茬。
准妖皇大人豈會放著自己的娘子,孤身奮戰,深入虎穴?
「完璧歸趙。」
霍安瀾笑了笑,錯過他的身子,就準備離開。
「天藏他……」御邵湮微做停頓,「是真的嗎?」
「少主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霍安瀾搖了搖頭,手指微攏,裡頭的琴就飛到他懷裡,屈身一禮,「屬下告退。」
霍安瀾走了,御邵湮看著已經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故彥,落步無聲,沉墨的眸里思緒不辨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桌案上的酒壺差不多見底,他伸手摸了摸師父滾燙的臉頰,頗有些哭笑不得。剛想將之打橫抱起,濃郁的酒香就隨著一個飽嗝瀰漫的到處都是。
剛剛在外頭吃了那麼多吃食,又喝了一壺千年的藏酒,能不撐嗎?
「好熱。」故彥扯了扯衣口,被熱氣蒸的難受,感覺到御邵湮的親近,主動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蹭了蹭,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嗯……好舒服。」
御邵湮黑眸倏然暗沉,蹲下身,用另一隻手拂開他額間的碎發,冰涼的唇輕輕觸碰他的耳垂,低沉的聲線帶著些許蠱惑之意,「想不想更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