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少爺，您回來了。」年邁的管家接過赤司手中的書包，將這個看著長大的少年引進客廳，「晚膳已經備好，老爺今晚在公司不回來了，您是先沐浴還是先用膳？」
赤司掃了眼空蕩蕩的客廳，斂下眸子沒有泄露一絲多餘的情緒，語氣依舊平靜，帶著不可違逆的威嚴感，可在面對著這個陪伴著自己的老人面前多了幾分尊敬，「我先去換一套衣服，用過晚餐再去洗漱吧，你也不必等我了，先去休息吧。」
即便是在家中，赤司的穿著也是一絲不苟，從小接受的嚴格教育讓他保持著最完美的禮儀對待面前孤獨的晚餐。
或許他曾經覺得孤獨，可現在已經習慣了，自從母親詩織去世以後。
沉默著用過晚餐，赤司任由自己迎接著熱水的沖灑，他閉上眼靜靜思考，玫瑰色的發也被水徹底打濕，粘成一股股貼在額頭上。
「黑子同學，冒昧問一句，安倍同學和你們一起訓練是？」赤司掛著具有親和力的笑容，壯似不經意地發問。
黑子有些失望地看著自己再次投籃未進，他盯著在籃筐滾過一圈又劃出去的籃球，向前走幾步將其撈起，「安倍同學因為劍道部平日不需要去訓練，所以主動提出作為我的陪練。」以為赤司是覺得悠有其他的心思，黑子又解釋道：「安倍同學的運動神經也很敏銳，她可以很快……判斷出對手的下一步動作。」黑子差點就說成「很快讀出對方的想法」，好在最後險險改了口。
赤司伸手關上了水龍頭，白皙的手臂撐在牆面上，手臂上的肌肉隱隱鼓起顯現出恰到好處的線條。
一滴水從赤司的睫毛滑落滴在地面上，響起清脆的「啪嗒」聲，赤司緩緩睜開眼，漂亮的眼瞳閃過一道流光。
觀察力可以說是比綠間更敏銳的赤司很輕易就注意到黑子之前話中的停頓，不管對方想要說的是什麼，這些都不影響他對悠起的一絲興趣，這份興趣無關旖旎的情絲，而是關於對少女能力的猜測。
坐守京都的赤司家族自然知道安倍家的故事，後代是否有安倍晴明那樣的能力暫且不提，能夠這麼多年還保持著上流社會的地位，安倍家的人就絕不會像他們表現出的那樣低調而中庸。
不管安倍悠真正的能力是什麼，但至少赤司現在可以斷定的是，她擁有極敏銳的直覺。
赤司打開手提，播放起網上點擊率居高不下的安倍悠比賽時的視頻，他將進度條向後拖動。
畫面中，片桐快速地做出一個假動作，如此自然的肢體語言任誰也無法猜測她的真實用意，可讓片桐震驚的是，面前的少女不慌不忙地擋住了她的真實路線。
赤司按下了暫停鍵，看著片桐定格住的驚訝眼神，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良久，房間里都是一片寂靜，電腦屏幕的微光照著赤司的瞳孔籠上一層清冷的幽光，他將手撐在下頷，食指輕輕敲打了一下手背，嘴角微微勾起一個瞭然的弧度。
午休時間，赤司的身影出現在一年b班教室門口時，教室里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同學，」離門坐的最近的女孩子帶著滿臉的紅暈被赤司溫和的聲音電的暈頭轉向，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見了自己一片黑暗的暗戀前程，「請幫我叫一下安倍同學，謝謝。」
女孩的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失落，她走到靠窗的那條走道，而悠正趴在桌上小憩，暖洋洋的日光投灑在少女纖薄的脊背，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變得半透明一般。
悠睡得很淺，在意識到有人接近時就醒了過來。
雖說昨晚強行壓下有些不好的猜測，可還是忍不住去擔憂，以至於晚上有些失眠。
「那個……」女孩看著悠撐起身體用手輕輕捂著兩頰，陽光在鼻樑處投下一道明顯的陰影，五官看起來比平日更為立體一些，連純黑的瞳孔也被染上了進褐色的溫暖光彩，「安倍同學，門口赤司大人在找你。」有些緊張的少女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將平日里大家對赤司悄悄起的稱謂順口說了出來。
「大人……？」悠默念了一句，「謝謝。」她跟著少女起身走向教室門口，一轉頭就看到赤司正站在門邊，不時向擦肩而過的打招呼的同學點頭。
「安倍，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不如去我的辦公室？」赤司極紳士地引著悠前行上樓。
悠自然也知道赤司說的是哪裡，學生會長辦公室平日里除了赤司和定期清掃的人員並沒有其他人進入，因此也不用擔心被人圍觀或者打擾。
赤司的辦公室風格和他的人一樣乾淨利落，明快的大玻璃窗旁豎立著大排書櫃，這點和跡部有些相似，他們都是喜歡廣泛閱讀的人。赤司的辦公室並沒有華麗精巧的裝飾，只在靠內的地方用屏風隔出了一個小間，立面放置著一個小几和看起來柔軟而舒適的沙發，小桌上還放著一本看了一半的書。
「請隨意坐。」面對一個月前就已經見過幾面的人，赤司在這一方屬於自己的小天地里顯得要稍稍隨意一些，即便他的用語依舊滴水不漏。
赤司準備好一整套茶具，將水煮在爐上，安靜的室內漸漸被清淺的水聲浸潤，「時間不足，只好簡單奉茶了。」赤司待水燒好就開始煮茶，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茶香漸漸從他的手指間散逸到整間辦公室中，伴著木質傢具散發出的淡淡草木香和午後柔暖的光線給人一種行走於自然山水中的錯覺。
赤司左掌托碗﹐右手五指持於碗邊﹐將茶碗送至悠的面前，悠雙手接過，濃郁的香氣就撲進了鼻尖，攜帶著水汽熏得面龐也跟著溫暖潮濕起來。
「謝謝。」
赤司無疑是心思細膩的人，他並沒有多餘的問是選擇茶還是咖啡，因為他早就看出了悠的喜好，更何況以他對安倍家的了解，他們的生活方式依舊追求著古樸雅緻的風味。
直到面前的少女放下茶碗，赤司才開口進入正題。
「我也不繞圈子了。」赤司又抿了口茶，形狀漂亮的嘴唇上沾著水光，彷彿被茶葉滋養得更加柔軟。
「我想邀請安倍加入籃球部。」注意到悠微微睜大的眼睛，他將手交疊放在桌上，手背顯現出幾條凹陷，瘦長的手指和本人一樣白皙而精緻，「請先聽一下我的理由。」
悠也清楚地知道赤司已經洞察到了一切，那雙玫瑰色的眼睛總是很快就抓住問題的關鍵，果然，下一刻赤司就開門見山的提出了自己的結論——
「安倍其實是有某種特殊的能力的吧。」並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肯定，「我仔細看過安倍的比賽錄像，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對手某次發動攻擊的時候，明明假動作□□無縫，可安倍依舊像是可以提前預知對方的真實意圖般做出了正確的反應。這個速度恐怕沒有什麼特殊的技能是無法做到的吧。抱歉我並不是在威脅，只是說出了我認為的，並且是正確的事實。」
悠與赤司對視起來，被這雙瑰麗的眼眸注視著，一般的少女或許會產生一種被珍視著的錯覺，可悠此刻無比清晰地體會到這個少年的可怕之處——超出常人的敏銳以及運籌帷幄的膽識。當這兩者結合起來的時候，這個人既可以成為可靠優秀的領導者，也可以成為可怕莫測的對手。
如果說跡部是斂盡鋒芒的雄獅，那麼赤司就是蟄伏起來等待最佳時機一舉捕獲獵物的豹子。
看到悠不為所動的樣子，赤司繼續道：「安倍貌似很關心黑子同學的狀況，據我了解劍道部允許安倍平日自行訓練，只是在今年的全國大賽中作為劍道部的一員參加比賽，平日社團活動的時間暫時並沒有什麼別的安排，不是么？」
說到這裡，赤司的眼瞳里慢慢綻放出快要達成目標的光芒，「所以為何不直接加入籃球部，更清楚地看到黑子同學的進步，在他需要提拔的時候伸出手幫一把呢？」
悠的手緩緩摩挲起手中的茶碗，溫度有些涼了，隔著碗壁快要感覺不到茶水的熱度。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洞察到了我的秘密。
「好。」悠聽到了自己的回答。
「那就請多指教了，安倍。」見到目的達成，而對方沒有表現出太反感的意思，赤司的面上這才浮現出一絲滿意的笑容，這個笑容和之前的又有些不一樣，之前是對著認識的同學，而此刻的笑容要稍稍親近一些，更像是面對團隊成員的笑容。
由赤司送到辦公室門口，悠向前走了幾步又微微轉身看向依舊目送著自己的赤司，走廊空無一人，赤司一半的身體隱在牆后的陰影中，之餘那雙眼睛發出細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