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十六章 焉得虎子
安寧頭戴黑布,手上戴著鐐銬,走一步都很艱難,不禁有些後悔,死咬住唇,想要忍受那股腌臢之氣。楓痕跟在她身邊,不時抬手扶她一把。
安寧想著自己也是頭一次「進大牢」,不禁自嘲一笑。
——她若是不來,他們不會信她。
李氏族人關在里側,幾乎將半個死牢塞滿。
鄭松君停在牢房的旁邊,李家人不過抓進來幾日,已經面色灰白,瘦骨嶙峋,衣衫凌亂,沒有了人樣。有幾個幼子幼女熬不住高燒和腹瀉,夭折了。還有幾個躺在大人的懷裡,奄奄一息。
李夫人尚好,單獨關在一間,身上穿著囚衣,面容蒼老,頭髮幾乎花白。
余大人也算有心。
到了此處,鄭大人看到李夫人身旁的牢房是空的,就指了指那裡:「就關在這裡吧。」
楓痕被推了進去,那獄卒想要推安寧時,被鄭大人擋了一下:「小心點,傷了人上頭不好交代。」那獄卒悻悻作罷,認真鎖好了鐵鏈。
鄭松君隔著牢門看了站在牢中的兩人一眼,帶人離開。
等所有人退去,楓痕扶住安寧,替她解開黑布,只一個用力,就將鐐銬扯斷了,伸手揉了揉她的手腕上被鐐銬弄出一片片紅痕。安寧低聲道:「正事要緊。」
李夫人早已被這邊動靜驚動,跪坐在草堆里,抬起頭看向那兩人,聲音低弱嘶啞:「安寧公主真是有膽有謀。」
安寧轉過身,面朝著隔壁的人坐下,神態自若:「我來了,咱們可以談談了。」
李夫人低語:「您答應我的東西帶了嗎?」
楓痕從袖子里取出兩瓶東西,安寧拿出一瓶:「這瓶是毒藥,量不多,睡夢中就會死去,沒有任何感覺。」
她拿出另一瓶:「這一瓶是假死葯。」她搖了搖:「只有一粒,李夫人挑個人吧。」
李氏臉色一變,撲過來抓住牢門:「你當時信里答應的是三個。」
安寧笑:「我改變主意了。」如今的李家和當初的趙家何其想象,她不敢再弄出一個趙八爺來。她搖了搖瓶子:「要不要隨你,我要的東西呢?」
李夫人咬牙,「你想要李家的錢,我可以給你,但李家的錢沒有你說的那麼多。」
安寧搖了搖頭:「李夫人,我是誠心誠意和你合作。」
李年永掌管內務府多年,宮中督造的所有工程都是出自他的批文,其中貪去的庫銀何止百萬兩。在李家老家滄州,鐵鹽的河運全都是李家掌管,相當於土皇帝,所以有「半個滄州歸李家」的說法。
前世,戰爭爆發后,國庫空虛,元烈徹底查獲了朝廷幾大朝廷命官的家財,李家的家底十分豐厚,楊鈺為了充實國庫,當時隨便捏造了罪名,借著元烈查出來的名單,抄了李家。先不說中途被查抄的官員貪去的幾分,運進國庫的都十分可觀。
她那時也在為國庫焦心,這件事記得清清楚楚。
「滄州錢莊五百萬兩,永和錢莊一百萬兩,白銀錢莊四十萬兩……」隨著安寧報一個名字,李夫人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這些錢,都是李家埋下的保命錢,賬面上壓根查不出來。
她沒想到,住在深宮裡的一個小公主,對李家的情況了如指掌,數目上雖然有偏頗,相差也不多了,尤其每家錢莊的名字記得尤為清楚。
「李夫人,李家亡了,這些錢留下來,也不過便宜了別人。」安寧搖了搖手中的藥瓶:「我可是背著父皇給你一個機會,我冒的風險,值這個價錢。」
看著冷靜到可怕的安寧公主,李夫人問道:「那你為何不直接告訴皇上?」安寧搖了搖頭:「我需要那筆錢。」
李夫人已經是將死之人,早已沒了恐懼,只是冷笑:「你一個小小的公主,威脅朝廷命婦,索要貪污的錢財,你是怕皇上知道了,糊弄不過去吧。」
竟然這個時候還想著威脅她。
安寧嘆了一口氣:「李夫人。」她抬眸看她,目光如同望著一個死人:「你覺得,我會讓你,到父皇面前開口嗎?」
李家人在她眼底,除了錢財這點價值,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也沒有任何威脅。李家的勢力收服太難,但有了這筆錢,她可以做很多事情。
李夫人咬牙,冷聲道:「這麼多錢,你卻只給我一顆葯?」安寧啊了一聲:「您覺得,那麼多錢,買李家一條命,不值嗎?」
她歪頭道:「其實您說得對,如果我這件事透露給父皇,父皇直接下旨把那幾家錢莊抄了,是不是更簡單一點?」
那李家真的會人財兩空。
楓痕在一旁默然,他也沒想到,安寧公主懂那麼多事情。
她什麼時候查到的?為什麼他一點都不知道。
李夫人緊緊握著牢門,眸色泛紅,蒼白腮幫子氣得泛起青色:「兩顆,我要兩顆,你給我兩顆葯,我就把所有錢都給你。」
安寧望著眼前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李夫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從袖子里又取出一顆葯:「兩顆。服下后三個時辰內氣息全無,身體僵硬,如同死人。再過五個時辰,才能迴轉。」她將葯放在一隻手心,站起身,來到兩邊牢房的欄杆前,攤開另一隻手:「我要的東西。」
李夫人目光變幻莫測,最終解開自己挽起的髮髻,從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私章。她將私章放在安寧手中,奪去了兩瓶葯。
安寧望著眼前這一幕,突然十分感慨。
若無李家的敗落,她哪有機會來和李夫人談判,或許都要戰戰兢兢唯恐他們反過來威脅她吧。
她雖然身份尊貴,可是她既不能干預朝政,也不能收斂錢財,除了將自己身邊人調教地服服帖帖之外,連元烈都不支持她。
她以前一直不知道如何救大梁,如何讓別人聽自己的話。
但是她看到楊哲明做的一切,突然就開竅了一般。
楊哲明在宮外有安慶王府,有方家,宮中有德妃,他手上有董京衣,有殺手,有細作……
他不過一個小小的安慶王府庶子,就有能力攬狂瀾,攪動了大梁整個時局。
現在她明白了,她有前世的記憶還不夠,她必須要有權勢——讓人生讓人死的權勢,才能真正立於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