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百密一疏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發展,而一切又在意料之外。
4月底的天氣,陽光透著雲層忽強忽弱,說不準哪片雲層就有雨,也說不準哪兩塊雲團相互碰撞就會產生放電,一場雷雨就下來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也管不住。
按照訓練計劃,團里要統一進行節前戰備拉動,還順帶穿插進行野外宿營課目。
南方天氣最惹人嫌的就是太陽,它一生氣把臉露出來,就像火爐一樣,烤得你混身難受;它一害羞藏起來吧,又似乎有陣陣清風吹過。連隊官兵背著背囊,攜帶著武器裝備,頂著驕陽,按行軍序列往宿營地點開拔。
今年剛入伍的新戰士還是第一次參加此類訓練活動,由於距離不是很遠,大家也都沒在意,在準備上也不是很充分。他們也是剛剛結束新訓不久才分到老兵排,與老兵之間還沒有相互磨合到位。剛走十公里,就有人腳打泡了,也有人磨襠了。連隊新任指導員、原連隊副指導員李國迅速組織班排骨幹,商量對策。
「二班長,命令你班作為收容小分隊,負責掉隊戰士的督查和管理,確保連隊不掉一人,不傷一兵。」李國依據自己的帶兵經驗,熟練地做著部署。
「是」。二班長王愉快,人憨實,執行起命令來也絕無二話。
「各排長要回到各自的指揮位置,要始終與戰士走在一起,防止脫離隊伍。各班採取班長在前,副班長在後的原則,控制指揮本班的行動,防止有人掉隊而混然不知。這次訓練,連隊幹部在位少,是對我們連隊組織指揮能力的一個大考驗,希望大家張滿弓、繃緊弦,不要掉以輕心。」李國是從一名普通戰士成長起來的幹部,對如何帶兵還是相當熟悉的。
「下雨了,下雨了。」隊伍中有人嚷嚷了幾句。
說是遲,那是快,一場大雨瓢潑而下,儘管天上還懸著太陽。「東邊日出西邊雨」,原來可能就是形容南方的天氣的。官兵們還沒來得及把雨衣穿上,已經淋得水透。乾脆邊淋邊走吧,相信雨也不會下太久,下太長時間了,太陽公公看著呢,它也不願意呀:竟敢當著自己的面兒玩陰雨連綿,看我怎麼收拾你!
看來雲彩在太陽面前還是弱者,也就十分鐘的工夫,雨就停了。空氣是清爽了,但路卻泥濘了。世界上的事真還就沒有十全十美的。官兵們盼來了雨,卻也得到了雨水的附產品——泥醬——行軍的路反而更難走了。
迷彩鞋已經變成了泥鞋,新兵們一臉的懊喪,而老兵們卻反倒無所謂,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因為生活本來就是這樣,沒有絕對不下雨的天,也沒有絕對過不去的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連隊也順利到達了宿營地域。
「各排清點人員武器裝備,文書負責擬制宿營報告。」李國邊安排炊事人員展開工作,邊布置各班排的任務,並劃分宿營區域。
「報告指導員,一排除新戰士李兵未到外,其餘到齊。」一排盧排長報告了本排的情況。
「槍支到齊沒有?李兵的槍繳了沒有?」李國追問。
「繳了,他的槍他班長一直攜帶著。」盧排長補充說。
「通訊員,聯繫王班長,問問具體情況。」李國必須把所有人員的情況弄清楚,這是作為連隊主官必須的職責。
「05,05,我是01,我是01,收到請回答。」通訊員小王拿起電台,連忙呼叫。
「05,05,我是01,我是01,收到請回答。」看沒有迴音,小王又急著呼叫了第二遍。
「指導員,沒有應答,可能是距離太遠了,信號太弱。」看還是沒有反應,小王向指導員報告了實際情況。
「這沒用的班用電台,純粹就是個擺設。」李國有點生氣,生氣這沒用的電台:「稍微距離遠點、中間有點隔阻,就聯繫不上,這要真打起仗來,還了得。你這樣,通訊員,先向營部報告情況,並訊問營部的收容車上有沒有我們的人。」
沒辦法,只能是焦急的等待,因為王愉快班長也沒到,說明他們在一起,應該問題不大。關鍵時刻,班長的骨幹作用、頂樑柱作用就體現在這裡。
十分鐘后,營里回話了:沒有。
這能去哪呢?
半個小時過去了,仍不見蹤影。
一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回來。
「通訊員,再聯繫。」李國有點坐不住了。
「05,05,我是01,我是01,收到請回答。」小王看著指導員急切的樣子,通話的語速不由快了很多。
「01,01,我是05,我是05。」電台聽筒里傳來了王班長的聲音。
「指導員,指導員,聯繫上了,聯繫上了。」小王高興地沖指導員喊到。
「05,我是01,你他媽的到哪了?現在什麼情況呀?」軍人的臭作風,一激動就會嘣出來「國罵」的口頭禪,乍一聽,還以為真是在罵人呢?特別是這個時候罵人,那這幹部還是人嗎?其實,李國心裡是多麼地擔心他們呀,每個戰士在他心裡都像心頭肉一樣,疼都來不及。有時候對一些不爭氣的戰士,李國真想像對待自己的子女一樣,罵他兩句,扇他兩個耳刮子,但職責、身份告訴他,那絕對不行。
「不是有收容車嗎?」看到一瘸一拐的兩個人,加上焦急的等待,李國有點嗔怒。
「指導員,李兵是好樣的,死活不坐車,他說坐那車丟人,硬要堅持走下來。」王班長解釋道。
「好啦,辛苦啦,趕快回到班裡,組織好後面的活動。」李國也不想多說,這種情況是常事,只要拉練就會出現,當兵的誰沒吃過這樣的苦啊!如果連這點苦都吃不了,真對不起「部隊是大融爐」這個稱號。
按照劃分的宿營區域,各自就寢,一夜相安無事。
「書記,你和保衛科熟不熟啊,趕緊聯繫一下,連隊跑了一個兵。」一大清早,連長李林打電話給郭凡,請求「支援」。
「什麼情況?怎麼跑的?」郭凡一聽也急了,老連隊出了這麼一個情況,那對連隊簡直是「垂直打擊」,到手的成績也會如扁擔搗雞籠一樣,雞飛蛋打。
「這不是連隊正在拉練嗎,那傢伙可能吃不了這個苦,晚上跑了。我們現在已經報告了上級,正在四處找呢。你看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有沒有什麼人可以幫忙找一下。」李林的電話是從外地打來的,他也心急火燎,他被上級抽調到外地參加參謀集訓去了,以備比武。
「好,好,我馬上聯繫。」郭凡正準備去飯堂吃飯,也不去了,跑回家裡拿起電話找機關的同志幫忙。
一個人想私自離隊,真還不容易找到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見他的蹤影。一個單位的榮譽就這樣被他葬送了,真是一粒那什麼,壞了一鍋湯。
這名戰士就是拉練途中表現優秀的新戰士李兵,誰能會想到是他呢?
回想起這件事來,大家感到,發生這種事的緣由有三:
一是機關不該隨意抽調基層幹部,特別是主官,這樣會導致基層建設不穩。抽調人才參加比武,看似成績隆隆,但傷害的卻是基層的建設質量。而且在這個時候,連隊的副職幹部也沒有調整到位,要等九月份新學員分下來后一併落實,導致連隊幹部在位率嚴重不足,本來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現在竟成了少個蘿蔔多個「坑」,把連隊「坑」苦了。
二是壓垮一個人的最後一根稻草不一定發生在人最艱苦的時候,恰恰是可能出現在他能夠有所思考的時候。李兵能堅持把拉練走下來,說明他不但能吃苦,有非常強的上進心,而且很愛面子。但當拉練結束,他靜下心來想一想「我為什麼要來當兵,我為什麼要吃這麼多苦,我吃這麼多苦能幹什麼」的時候,他的人生天平明顯偏向了消極的一邊。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連隊幹部沒有把那棵「思想的稻草」抓住,而是任他「信馬由韁」,後果可想而知。
三是一個單位獲得先進容易,但更關鍵的還是要有扎紮實實的基本功。憑大家的豪氣,憑大家的激情,各項工作都可能一飛猛進,但我們不可能永遠生活在激情之中,激情過後要有進入平常狀態的措施,通過持續不斷的建基固本,才能成就壘土之台。
基層要穩,首先幹部要穩,不能進行太過頻繁的人事調動。郭凡其實並不願意離開連隊,離開那天他真的哭了,他是哽咽著講完他的離職發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