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王大林轉頭不敢看妻子,他沒說話,但這態度已足夠讓趙青青心涼。絲絲看她不對,趕快開口勸。


    “你在他們眼裏就是生孩子的工具,你現在要是出血死了他們也根本不在乎。隻有我們會哭死。爹會心疼的成宿成宿睡不著。你是不是隻在乎他們,根本不在乎我們。”


    趙青青抬頭看妹妹一眼,抬手抹一把淚,眼眸中那傷心絕望的光在消退。看姐姐明白了,趙絲絲鬆了口氣。


    “別說那些沒用的。今兒你們老趙家大鬧我們王家,你倆不跪地磕頭賠罪,趙青青現在就給我走,我們王家要不起這樣的媳婦。”


    “親家、”


    “哼、”拿捏到你們的痛腳了吧,王老婆子冷哼一聲得意洋洋。抬手指著趙絲絲於解放:“讓這倆給我跪下認錯。不然、趙青青就給我……”她本來想說給我滾出去,對上於解放的視線後趕快改了口“你們就自己帶走。”


    “對。敢在我王家撒野,我王家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趙媽媽為難死了,一邊是大閨女的待處,一邊是倆孩子的尊嚴。她個當娘的該如何是好?

    “去寫離婚書,青青我們帶回家去。就你們王家這尿性,我們也不會讓她繼續跟你們生活。”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於解放先說話了。王家人剛想懟,於解放虎目一瞪,他們頓時一個瑟縮。原以為拿趙青青產後除了婆家外沒地待拿捏他們,沒想到這男人這麽剛,直接讓寫離婚書。


    老太太對倆孩子的決定想想後也支持,開口道:“對,我們老趙家的閨女不是給你們這麽糟蹋的。”


    趙青青望著丈夫滿麵悲痛,又想起他之前說的那倆字。趙絲絲怕姐姐被氣的大出血,顧不上與王家掰扯,一心在照顧她。


    “姐、你被氣死他們轉眼就會另娶,你真的要為他們賠上性命嗎?”


    趙青青被妹妹吼的回神,望著丈夫徹底死心。生死關頭,毫不猶豫的放棄她。從這親事開始,到生活這些年,性命攸關才算看清了他。


    “去寫吧,我們離婚,以後再不相幹。”


    “青青、”


    “去寫吧。”


    “我、你別意氣用事。離了我,你還咋活啊?讓你妹子和那誰給我們跪地磕頭道個歉,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孩子以後再生,這回我也不計較了。”


    “嗬嗬……”


    “青青、”


    “青青、”


    趙青青產後體虛冷笑一聲昏了過去,趙絲絲趕快緊急搶救。這當口,趙家老漢帶著倆兒子也來了。事情到這地步,兩家已經成了仇,沒繼續過下去的必要。唯一產生爭執的就是白芷,趙青青肯定舍不得閨女,王家人卻霸著不放。


    趙王兩家退出產房在外屋爭執,趙絲絲和母親陪在裏屋給姐姐寬心。於解放看離開了趙青青的視線,抬手給了王大林一拳。


    之前顧忌趙青青在生孩子,所有的氣憤全都忍著,此時一切平靜才發了出來。趙家老三聽完情況、機靈的拿了頂門棍跟著一起打,實際光於解放一個人赤手空拳也能對付王家父子。


    看老三也幫忙了,他下手更輕。怕把人打死還得給人渣抵命,那可太不值當。倆人把王家人打的抱頭鼠竄,吱哇亂叫。再不複之前的囂張。


    “別打,別打了。趙青青不是沒事嘛,你們、幹嘛還要不依不饒?”


    “帶、帶走,把白芷給你們帶走。”


    “讓、讓趙青青在我家坐月子也行。”


    “那青青生產的身體損失呢?”


    趙老大和父親堵著倆門,老漢手裏拿著趕車的鞭子,看誰撞上來抬手就揍。老大站在裏間門口,看人撞上來不回手,幾次險些讓人衝進裏間,還是被於解放給提溜回來的。


    一家四個男人分工合作把王家人打的鼻青臉腫。不講理是吧,那咱就用不講理的辦法。果然沒一陣他們開始求饒,之前不答應的全都答應。


    趙老三要給姐姐討賠償,王家被接連打怕了,王老漢沒半分鍾趕忙答應。白芷跟著媽媽走,趙青青的嫁妝全數退回,另外再賠償趙青青一百萬的身體損傷。


    嫁妝翌日再來拉,錢當即拿走。王老漢去拿錢時渾身哆嗦如篩糠,心疼的在滴血。王老婆子想賴過去,拽住藏錢的匣子不鬆手,被老漢抬手狠狠扇了個大耳刮。


    “得饒人處且饒人。我都說冷靜冷靜再說,你偏要轄製他們給咱磕頭賠禮。如今好了,賠,賠個屁啊賠。你看趙家那四個大漢是認輸磕頭賠禮的人嗎?”


    “我哪兒知道啊。”老婆子本就鼻青臉腫,這回更是捂著臉淚直流。賠了媳婦又賠錢,比剛才挨揍還讓她難受痛苦。


    “趙家之前挺和善的。嫁閨女也不要彩禮,還給陪嫁那些東西。哪成想翻臉不認人……”


    “人家和善,那是想咱們善待人家閨女。你這麽幹,人家還能跟你甘休嗎?”


    “你、你剛才咋不說,你不也想轄製他們,讓那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和那能耐的趙絲絲給咱跪下嘛。”


    “啪、”


    女人這簡直是找打,說完立馬又挨了一個大嘴巴。她哭嚎著站起來,老兩口頓時扭打在一起。王大林本來想拉的,後來眼珠一轉由著他們打。


    一家子想賴過去,結果於解放進來一手一個提溜小雞一般將他們分開。


    “把賠償金給我。”


    他往那兒一站,那一個不對就開揍的架勢、讓王家老兩口不敢再耍花招。年紀大了經不住啊,真被打死了,那命就徹底沒了。感受著身體散架一般的痛,顫巍巍的將賠償金遞給他,王家一家割肉剜心一般痛的眼淚嘩嘩流。


    於解放這邊在解決事情,那邊趙老大在妹子房間小聲的跟父親說:“打也打了,氣也出了,就別鬧這麽僵。這麽弄青青以後咋活啊?會被人笑話的。木墩也是,跟小時候一樣不懂事,做事太綱了。”


    老漢怒目瞪他:“笑什麽笑。老子不怕人笑。還敢說木墩,他那樣的才是爺們。給家裏出嫁的姐妹撐起一片天,當得起娘家這個靠山。”


    老三也說:“就是。就他家這尿性,誰愛待誰待,咱才不待。”


    趙青青被捂得嚴嚴實實由父親背著上馬車,老太太抱著外孫女跟在一旁。臨出門,於解放一腳踹斷了王家門框,門框上的磚頭都掉下來半拉,嚇的王家人往後退了好幾步。一旁的老三望著這個跟二哥同齡的哥哥滿臉崇拜,狐假虎威的指著王家人。


    “別他娘的想什麽花招,敢在外頭敗壞我們名譽,我饒不了你們。”


    “不會,不會。”


    王家人鼻青臉腫疼的呲牙,聞言趕快擺手,眼眸中滿是懼怕。大概萬萬沒想到一向和藹的親家一旦發飆如此可怕。連一貫嬉笑的趙老三也這麽厲害,耍起狠來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路上,老漢趕車,仨男人跟著馬車步行,趙絲絲和母親在照看產婦。夏日的夜晚,雖涼卻不冷。蓋著一床棉被,趙青青腦袋上係著圍巾。


    “爹、青青剛生了孩子,按規矩不能回咱家。”老大開口,眉頭深皺。望著那發飆的爺仨目有埋怨。


    老大開口說老規矩,於解放剛要說什麽,老漢一甩馬鞭說出決定。“讓她到咱家舊屋裏先住著。”


    “那、那也是娘家啊。”


    “我把房子過戶給青青,就不算是娘家了。”


    “這樣、這樣也行?”


    “咋不行?給了青青,就是青青的了。你們仨前頭一步趕快走,先去把舊屋打掃一下。”


    老大還想說什麽,被於解放瞪了一眼全吞了回去,提著馬燈加快腳步往回趕。馬車停到舊屋門前,趙家二老也下車去幫忙收拾。


    趙絲絲摸了一下姐姐的脈,看平穩了才長長出口氣放下心來。趙青青一覺睡醒,昏暗的馬燈下摸摸妹妹的手。


    “別難過,姐姐很快就好了。”


    “姐你醒了。”絲絲衝姐姐笑笑,剝雞蛋給她吃。“我不難過,你也別難過。好好養好身體,別讓我們擔心。”


    趙青青點點頭,姐倆在屋外靜待他們收拾。想著很快收拾好,果然沒一陣人全都出來了。可說的卻是另外的話題。


    於解放滿身灰土,開口再次反駁老漢的安排。“這屋子漏風且根本扛不住大雨,青青又在坐月子,萬一下雨的話屋裏潮濕又淋雨怎麽行。”


    老爹磕了一下煙袋,年紀大了考慮問題更複雜。得考慮到方方麵麵的因素,“出嫁的閨女,不能在娘家做月子。不吉利,會給娘家兄弟帶來災禍。”


    他這話一說,於解放一時沒法接話。他不是趙家人,這種事沒立場開口。轉頭瞅瞅老三,老三看崇拜的哥哥望過來趕快開口發言。


    “我不怕,讓青青回家去。”


    於解放默默翻個白眼,開口勸:“其實都是封建迷信,根本沒譜的事兒。”


    老漢接著說:“還、還有你大嫂和老三媳婦呢。人家作為嫁進門的媳婦,這些事情不能完全不顧及人家。以後啥事沒有倒好說,萬一出啥不好的事、青青要被埋怨的。”


    “這、都是亂攀扯罷了。誰家還沒個意外啊啥的,都是正常的,跟什麽閨女回娘家沒關係。”


    老三囁喏幾下,想了想開口:“爹,其實這些都是封建迷信。守著老規矩,該出事也照樣出。”


    “可老規矩是這麽說的。你倆不認、誰聽你倆的呢。萬一家裏出啥事就得賴青青腦袋上,青青到時得被唾沫星子淹死。老三媳婦明年就生,萬一有啥不順的,不得怪青青啊。到時候咱咋跟親家交代?為了護著自己閨女就不顧人家閨女,你爹這老臉還咋見親家?”


    一人難撼山,個人力量跟整個社會去對抗的確很難。老大低著腦袋不吭聲,顯然對此非常抗拒。


    “我不回。木墩哥你不用跟我爹爭論了,我就在老房子坐月子。”


    趙媽媽也拍拍孩子:“知道你心疼青青。可你想過沒,萬一有啥事都得賴她腦袋上。自家人即便不說什麽,旁人也會說的啊。四麵八方的閑言碎語能殺人。那麽大壓力,對她其實真的不好。”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絲絲前世生活的環境對女人更苛刻,所以十分理解。有時候不是自家人願意就行的。人是群居動物,社會環境不變,格格不入的人會受更多惡意與傷害。


    能打破陳規陋習引領新時代的偉人已經出現,估計以後不會再這樣。眼下得護著姐姐不能被吃人的封建禮教所傷害。


    “先湊合一晚,這天氣近期應該沒雨。明天我們修整房子,多找些人盡快修好。姐姐離開了王家,以後有個屬於她自己的落腳之地更好。”


    趙媽媽點頭:“對,她自己有屬於自己的地方,不會被說閑話,也不用顧忌旁人,看人臉色。”


    絲絲開口了,於解放無條件的點頭。他一大男人心思粗狂不會想那麽多,沒有女人這麽多敏感的心思。換個思路站在青青的角度,回娘家被人說閑話,還得顧忌嫂子,的確不如自己住。


    “行,明天先修房子。”


    晚上把多年不住的土炕燒了兩把麥秸稈除去潮氣,翌日一早老三在家殺雞,讓媳婦燉雞湯給妹妹坐月子,老漢親自出馬找人幫忙修房子。


    絲絲在村裏行醫許多年,誰家有個大小毛病都來找,積攢的人情不少。趙家人為人厚道在村裏人緣好,一下子找了幾十個人幫忙。


    趙絲絲和於解放趕著馬車到五裏外的一個土磚窯去,多出了些錢緊急買了磚回來。絲絲手裏還有一些錢,之前為了不引人注目從來不多張揚,這回為了給姐姐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也不管這些了。


    付了錢,對方答應上午先把旁人預定的磚給他們拉去。到家後趙老漢說買了村裏一家準備蓋房的土坯,這回主要材料足了。為了不那麽顯眼,青磚退了一些。


    房梁、檁條、椽子,壞的換掉,能湊合的先這麽用著。老房子有四間,合計一下修繕三間足夠她住。


    家裏忙著給趙青青修繕房子,沒想到一貫不吭聲的老大媳婦居然一大早吃飯時開了口。望著公婆聲音不大,甚至有些畏懼,顫顫巍巍的試了幾回,但到底還是對此事發問了。


    “爹、娘,娘家人給出門的姑娘準備房子,這、這不合適吧?”


    趙老漢抬頭,本來女人們的事兒他一貫不管不說,這回問的是這個問題,他覺得該他這一家之主來回答兒媳。


    “新社會了,兒女都一樣。更何況我是一家之主,那老房子是我爹留給我的,咋處置我說了算。至於修繕的錢,那是青青得的賠償。”


    “那、能夠嗎?”


    老大媳婦再次開口,趙家一家全麵露驚訝。這個女人平時不吭不哈,給人的感覺十分溫順。沒想到遇到事兒了會如此。老漢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對此十分生氣。親姊妹互相幫忙、我是這麽教育的,你作為家裏一員咋能隻顧自己?

    “不夠也有爹娘幫襯呢,我們還沒活到連這點兒事兒、都得聽你個兒媳的地步吧?”


    老漢惱了,對兒媳第一次說這麽重的話。於解放和絲絲也回頭看向他們。老大頓感壓力,拍媳婦一下給老爹道歉。


    “她就是瞎胡說,爹您別生氣。”


    老大媳婦鵪鶉一般給公公道歉,低著腦袋不再吭聲。扭頭瞅瞅自家仨閨女,暗恨自己咋就不爭氣沒生出兒子來。要有個兒子傍身,也不至於這麽多年在婆家不敢展翅。


    飯後收拾鍋碗,老三媳婦小聲跟自己男人嘀咕:“旁人家媳婦還得看婆婆臉色吃飯呢,給半碗不敢要一碗。她倒好,平日吃飽喝足娘從沒虧待過,慣得都想當爹娘的家了。


    出門瞅瞅去,誰家不是能吃上飯都算好的。咱家是多虧絲絲行醫賣藥貼補,不然哪兒能住這麽寬敞。就他們兩口子那點兒能耐,帶仨孩子分出去飯都不一定能吃飽,咋有臉管這些的?絲絲這個掙錢的啥都沒說,關她什麽事兒啊。”


    老三也對大嫂不滿。“真他娘的夠涼薄,沒想到她能說出這話來。以往看著也還行啊,果然有事兒才能看出一個人來。”


    “這會兒爹娘還能幹呢,以後爹娘幹不動了分家時,還不知她要咋樣。”


    “能咋?”提到父母養老問題,老三頓時怒瞪雙目。“她敢不養老人,不怕旁人戳斷他們兩口子脊梁骨?”


    “你這人、”他媳婦心思細,想的是另一頭。“我是怕她到時嫌棄爹娘幹不動了給臉色。”


    “她敢、”


    若是之前,老三覺得大嫂不會。可今兒她一番話語打破了他對她的印象,一旦涉及利益,這女人真不知會咋樣。


    “到時讓爹娘跟著咱。隻要有我在,還輪不到她嫌棄我父母。”


    “嗯。還有絲絲呢,絲絲肯定不會不管爹娘。”


    “你別管絲絲管不管,咱倆在跟前咱倆管。”


    “知道了。”


    趙家大媳婦一番話沒動搖任何事情,這邊依舊風風火火的修繕房子。零部件該換的換該加固的加固,門窗也都重新修繕一番。


    材料齊全人員到位,幾天時間原來的四間破房子就變成了三間新房。雖然土坯用了一多半,可這房子每年抹泥維護,住幾十年不成問題。


    這樣的年代,這樣的房子正合適。不張揚住的實惠。把趙青青的戶口落到本村能分到田地,以後娘兒倆在娘家人幫助下能自己過日子,不用急著找下家嫁人,生活所迫連對方有毛病都顧不上就嫁了過去。


    房子修繕好,於解放才趕車到趙青青婆家拉嫁妝。當年的陪嫁,兩口木箱,一頂立櫃,還有衣裳布料和被褥。這些東西都得拉回去,不能便宜王家人。


    趙家兩兄弟和他全都來,於解放那人高馬大的模樣,王家人壓根沒敢阻攔。這些日子他們也打聽到了趙家情況,萬萬沒想到趙家居然把舊房子修繕一新給了閨女。


    他們當初想用這拿捏人,結果落了個空。孫子沒了,媳婦也沒了,孫女也被帶走了。而趙青青有了自己的落腳處,不用看人臉色,不用顧忌老規矩,可以安安心心的住著。有親人陪伴照顧,還完全不用有任何擔憂。


    趙家老三對著來看熱鬧的吃瓜群眾把事情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務必要把王家這缺德的事情宣揚出去。


    “完全不顧大人性命,哪家閨女進了他家門算倒了八輩子血黴。我妹子差點被害死,就這還威脅我們給他家磕頭認錯呢。大夥兒給評評理,這事兒到底是誰的錯?”


    “咋能這樣啊,都胎死腹中了還不說趕快救產婦。老王家真不地道。”


    “心黑手狠啊,泯滅良心。”


    “可不敢把閨女嫁他們家。誰家閨女也是十多年養大的,就這麽不當命呢。”


    王家被人指指點點,一個個都在說他家如何泯滅人性,他們家想解釋自己根本不知道兒媳胎死腹中,可沒一個願意聽的。


    於解放把東西用繩子係好,喊老三上車。剛回家沒卸車呢,郵遞員跑來送電報,他的結婚申請有回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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