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噩夢開始
待溥侵入內,易濁風大步跨前,眼前的史乘桴正靜閉雙眼,盤膝坐於床榻上。他的身子一動也不動,也顯得分外憔悴,一看便知他是因為無法動彈才安然靜坐的。
溥侵的問候並沒有驚擾到史乘桴,他依然閉目養神,卻又吃力地扳了扳身軀,完全無視他們的到來。
溥侵怒得不動聲色,對身旁易濁風道:「讓史莊主開口說話。」
易濁風愣了片刻,又立馬意會過來。他一揮手,凌風的一掌直直地擊向了史乘桴的胸口。
史乘桴只覺胸中一陣翻湧,有股濃鬱氣焰似要破體而出,萬分難受。他劍眉倒立,似在與那一道氣焰劇烈抗爭。終於他抵不過,聽得一輕微的破綻聲后,他的身體急往前一仰。霎時,大口鮮血從他嘴角溢出。他捂住胸脯,雙目炯然,厲視著前方的易濁風,道:「好陰毒的一掌!」
溥侵悠悠地說道:「史師兄不給面子,便只能出此下策。」
史乘桴冷哼一聲道:「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信息。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告訴你。」
溥侵搖頭,甚覺好笑道:「史師兄言重了,溥某怎會讓你死?你我都快成為親家了!」
史乘桴臉色大變,狠狠地瞪眼易濁風,道:「我女兒是不會嫁給他的!」
溥侵面色猙獰:「你說了不算,你女兒本人可是樂意得很。」
史乘桴怒道:「溥侵,泉池沒有仙葩草,史如歌還小,你放過她!」
溥侵斷續的聲音在房內回蕩,道:「我可是為了你女兒的一生幸福。龔子期已死,難不成你要她終生守寡?」
「龔子期死了?」史乘桴似乎承受不住這驚栗的噩耗,瞟向易濁風問。
「對,龔子期死了。」易濁風很冷靜地回答史乘桴。
史乘桴的雙眼燃起火苗,問:「龔子期是你殺的?」
易濁風表情木訥:「是誰殺的並不重要。」
「如你對我女兒不義,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史乘桴的怒火稍稍平息。
易濁風不由得將頭一撇,問:「我與成小姐無冤無仇,何意要害她?」
「呵呵。我就怕你千方百計地把她給利用了。」史乘桴嗤嗤一笑道。
易濁風怔在原地,不再應聲。
溥侵一貫冷漠的臉上卻擠出了笑容:「師兄何苦這番敵對我們?可記得三十年前,你我曾在這輝煌的天絕宮與師父把酒扯談,論天下﹑聊武學﹑展未來……」
史乘桴硬聲道:「記得又如何?相比現在,美好的過去都是假象!」
溥侵眯眼長嘆:「不錯,那時的五大堂主同心協力﹑同舟共濟,為天一教的存亡與興衰刀山火海……可後來,因為金胤等小人的作祟,致使現在的天一聲譽和實力都大不如前。」
史乘桴搖搖頭,問:「天一臭名昭著,全是拜你溥侵所賜,與金胤何干?」
溥侵道:「師父錯信了他,他偽善的真面目在我與柳煙成親時彰顯。北玄洞坍塌﹑仙葩草飛離﹑柳煙之死,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窩藏的賊心!」
史乘桴冷笑道:「如今你是舞教主,天一的史冊自然由你主寫,既然你說金胤是罪人,那他即便不是罪人也會是罪人。成王敗寇,便是如此。我史乘桴不想與你多費口舌。」
溥侵訝異:「時至今日,你依舊和金胤一條心?」
史乘桴高高地扭過頭去,懶得理會溥侵的問話。
溥侵稍稍撇了撇嘴角,又輕輕地嘆了口氣,再問道:「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要與我溥侵站在一邊?」
史乘桴惡哼一聲,轉過臉正視溥侵道:「要我史乘桴跟著你溥侵做不仁不義之事,禍害天下嗎?」
溥侵面容皺起,聲音冷得在顫抖,問:「那你就不顧你女兒以及整個泉池的安危了?」
史乘桴還是那樣淡然一笑道:「依了你,我下地無顏面對師父。」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溥侵暗暗磨牙。
「我向著金胤是因為他大仁大義,尊他為真漢子。可你溥侵,實乃真正的小人。」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溥侵翻臉了。」溥侵隱怒,肆虐的眼神似要將他撕碎。
史乘桴笑道:「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溥侵雙目曝出,卻又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他獰笑道:「我倒捨不得殺你了。」
史乘桴搖頭,嘲問:「留我何用?不如早早殺之。」
溥侵笑而不語,輕甩衣袖﹑轉身對旁邊易濁風道:「史莊主就交給你了,好好伺候他。」
「是。」易濁風淺一蹙眉,點頭呼應。
待溥侵一走,偌大的房間便只剩史乘桴和易濁風兩人。僵持片刻后,易濁風忍不住問道他:「史莊主有什麼打算嗎?」
史乘桴合眼道:「生死有命,成某人只求問心無愧。」
易濁風道:「史莊主不合作,溥教主會想更多的辦法拿出藏在泉池溶洞內的仙葩草。」
史乘桴道:「成某不怕他。」
易濁風望向他,餘光落於史乘桴盤踞在床榻上的雙腿上。走近幾步,他才注意到,史乘桴兩邊的膝蓋骨上,各自穿著一條極細極細的白索,白索的另一端固定於床后石壁。
舞蠶絲!舞蠶乃天一深山獨產的一類毒蟲。它吐的絲韌質如金,除用火燒熔解,其餘任何方式都無法使其斷裂。且它毒性溫熱,能慢慢地腐化接觸它的事物。
易濁風心底一緊,暗想:這史乘桴的腿算是廢了!
史乘桴似已察覺出易濁風變化細微的神色,笑問:「名震江湖的易濁風也會心生憐意?」
易濁風矯作一笑,轉身道:「史莊主,溥侵是不會放過你的。不過我會念在凌無邪的情面上不為難您,您珍重。」
史乘桴怔了片刻,忽而眉紋一散,朗聲大笑道:「也不枉凌無邪捨命救你。不過成某倒不贊成他領這個情!」
易濁風依然面無表情,道:「您好自為之。」
「慢著!」史乘桴喝住了正要離去的他。
易濁風驚愕地回過頭,沉默了一會後史乘桴還是忍不住說出口道:「你替我辦件事情,如何?」
易濁風不明白史乘桴的意思,便怔怔地看著他,史乘桴道:「你知道仙葩草藏在哪,卻沒有貪得之心,這點我很欣賞。」
「那您要我做什麼?」
史乘桴的臉色平定如水,道:「從泉池溶洞拿出仙葩草,而後,殺了我。」
「這一一一」易濁風訝然。
史乘桴道:「我不想成為金戈和史如歌的包袱。你剛才也看出來了,你不殺我,我也只是個活死人。」
「可你一死,天下就亂了。」
史乘桴點頭,眼中的平和和淡然前所未有,道:「就是要亂,亂過之後才會平靜,暫得幾世太平。」
「史莊主為人真是高深莫測,亂自己的天下卻偏偏還要拉上我。」易濁風搖頭一贊。
史乘桴頜首,道:「我知道你不會拒絕我。因為溥侵遲早會逼你殺了我。」
易濁風瞑目,潸然一嘆,道:「我確實不會拒絕你。只是,你不怕仙葩草落到溥侵手中?」
史乘桴笑了笑,道:「那就看你了。」
易濁風沉色道:「之前,你為何不讓金戈知道仙葩草藏在的秘密?」
「我不想讓金戈成為眾矢之的,遭人各路人馬的追殺。」
易濁風點點頭,道:「看得出來史莊主很愛惜這個徒弟,對於他的安危,想得也是無比周全。」
史乘桴微微皺眉道:「是。這輩子我最引以為傲的便是我的這個徒弟和我的女兒。」
「史莊主有沒有想過,若您真的不在了,您女兒的命運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她能承受得了這一切嗎?」易濁風的眼中隱隱地帶著幾分忿氣。
史乘桴凝視著他黝黑的雙眸,也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所以,要看你的了。」
八月的夜,涼如水。習習清風伴著優雅的桂花香飄散在四周,整個春時居,香氣瀰漫。
仰望天空半圓的月亮,遠處,巍巍天絕峰正與月交接。似乎,立於天絕峰頂,伸手便可摘得天上星宿。
春時居位於天一群山東面,為庄罹的行宮。
夜深人靜,忽見得兩道黑色身影飛速掠過,又落於丈高的圍牆外。此時,居內密布的守衛皆是累眼疲乏,加之兩人輕功已到火候,所以並無他人發覺。
春時居外,金戈搖頭,自問道:「師父不在這裡,那會在哪?」
史如歌皺眉,也是一臉惑色:「庄罹的春時居﹑溥天驕的神霄居﹑凌無邪的灝原居,所有能用來關押犯人的地方我們都一一找遍了,可是卻找不到爹爹。接下來我們該去哪?」
金戈搖頭,道:「不知道,讓我再想想。」
金戈踱步思索,忽而眉心一皺,望向遠處高入雲端的天絕峰,道:「忘了,溥侵這個人生性多疑,他一定不會將師父囚禁在距他太遠的地方,所以星月居和瓊華居都沒必要去了。」
史如歌望向金戈直視的那個方向,面露懼色:「那是溥侵親掌的天絕殿。」
金戈的嘴邊撇過一絲不屑的笑容:「那我正要去看看。」
史如歌握住他的手腕,憂慮了片刻,道:「我們一起!」
天絕峰上,十二執事率兵分守著八個不同方位。金戈和史如歌早已抵至,他們隱身於西南方一千年古樹下。這個方位,史如歌記憶猶新,那日她便是經此方位一道的小門而誤入天絕殿的。
眼下,恪守此位的地坤在隔著金戈和史如歌百來步遠的地方來回走動著。他的身後,十來名兵衛猶如雕刻的石像般靜肅筆挺。
金戈掃眼四周,餘光終落回前方高闊之殿式上。他抿唇一笑,正要持劍起身,史如歌晃神扯住了他的衣袖,小聲道:「就這樣莽撞的衝進去嗎?十二執事可不是好惹的!」
金戈笑了笑:「會有人替我們引開他們的,十二執事一分開就不會再有乾坤八卦劍陣,好對付得很。」
金戈暗涌內功,頓時,他手中赤霄劍橫生出一派凜烈之怒氣,周遭的空氣似被段破般,輕輕顫了半晌。天絕殿外,地坤猛一緊神,警戒度提高了十二分,沉聲對周圍兵衛道:「有人闖進來了,小心!」
地坤敏銳的目光鎖定於西南方的古樹后,他輕咳一聲,扯嗓道:「有膽攀上天絕峰,自不怕現身與我一見,還請閣下一一一」
地坤話未說完,卻感應到身後有道黑影飄晃,猛回過頭,卻見一切平靜如初,毫無異樣,他懸著心算是放下了。他一展眉頭,放緩腳步向前走去,一面運功戒備。直待行至一持矛兵衛身前,他才恍然大悟。那兵衛仍是肅立不動,連眼珠都不再轉動一下,生像未曾看到他。
地坤駭然大驚,緩緩伸手,他想試著推推他。不料,他的手指剛觸到他的盔甲,便見得他僵硬的身子木木地往地上倒去。再看周邊其他兵衛,皆是面如死灰,沒有了任何血氣。
地坤凝氣運功,飛速抽出手中短劍,地坤劍一出鞘,便見得一道白光直衝雲霄,而後它似煙花般,在空中綻開。
「不好,地坤在放信號!」金戈飛向前,閃電之速,不等地坤來勢洶洶的掌風擊至,他便早早地將赤霄劍抵在了他的心口。
「我師父在哪?」金戈問。
不見其他執事的接應,地坤不禁大失所望,目光碟旋片刻,反問金戈道:「你就是金胤之子金戈?」
「正是。」金戈嗤笑道。
「你救不了史乘桴。」地坤忽顯一派祥和。
「這不是你說得準的。說出具體位置,我可饒你一命。」金戈面容色微獰。
「我不知道。」地坤沉聲道。
「那我先殺了你。」金戈咬牙,手中的赤霄劍利落地刺在了地坤的心口!
地坤癱倒在地,史如歌跑上來,催促道:「我們快進去!」
「嗯。」金戈領著史如歌,飛向天絕殿。
聞訊趕來的庄罹,一見地上奄奄一息的地坤,嘴邊抹過一絲古怪而又詭異的笑容。
穿過一大片花樹林后,金戈和史如歌很順利的抵至一大殿內。此時月至中天,殿內空無一人,因而顯得陰氣森森。兩人漫步行走於這樓殿中,見得白玉石鋪成的地面,華麗萬分。殿內,每隔相應的距離,都豎立著一面成人高的明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