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這江山有些寂寞
第二天,早起的左秋涼起來撒尿,便看見了像兩尊雕像一樣,蹲在枝頭的二人。
「幹啥呢,大早晨蹲在枝頭,等著變鳳凰呢?」
迎著晨陽,左秋涼看著那少年體內有氣運流轉,在一點點修補斷掉的登仙橋,眼中驚訝無比,自言自語道:「乖乖,真要變鳳凰了啊?!」
自行修補登仙橋?聞所未聞。
抖了抖襠下二寸,伸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便也起身,登上了樹枝頭。
「咋弄的,你體內的氣運哪來的?而且還在自行修補登仙橋?」
李誠儒顯然睡了過去,聽到左秋涼出聲,才猛然睜開眼。當下便握著徐清沐的手腕處,有驚訝浮於眉眼:「果真如此。」
左秋涼更加好奇:「走了什麼運了這是?」
同樣睜眼醒來的徐清沐,自然而然發現了身體內的細微變化。那些被林震北灌輸進體內的鎮虎山氣運,像是一隻裁縫鳥,一點一點不斷修補這斷掉的登仙橋。雖然進度極為緩慢,可實打實的在有條不紊進行著。徐清沐並未隱瞞,而是將這氣運的來歷說了一遍。
左秋涼齜牙咧嘴,這世間還有這等人?
自己性命不要,硬是將這等得天獨厚的氣運,拱手讓給他人!
「雖然這三道鎮虎山百年氣運加身,會讓你登仙橋緩慢的修補,可如果真要完全依賴這些個氣運,那是痴心妄想。不說修補的速度極為緩慢,單單是這份一邊修補,一邊被消耗掉的氣運,根本不足以支撐到你登仙橋,完全修補完。」
徐清沐點頭,他本就沒有想著能夠通過這種方式去修補登仙橋。
左秋涼又開了口:「不過好處還是極多的,這等氣運,會給你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好處,你自己多體會。」
徐清沐言謝,幾人聊罷,便一同下了樹,前往食堂去吃早飯。
其他人盡數在此等候,那宋七刀尤為興奮,說是經過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練習,終於摸到了八刀的瓶頸,如今離他師父段八刀,只差一個境界了。
聽完這話,七上顯然有些不高興:
「你徹夜不眠?一更鑼一響,你就睡得比豬還沉,期間鼾聲如雷,吵得我根本睡不著覺!真不知臉羞!」
宋七刀訕訕撓撓頭,謊言被戳穿,讓這個花和尚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絲毫不影響這和尚心情,當下開口道:「徐清沐,飯後切磋切磋,何如?」
徐清沐並未回答,倒是七上來了精神:
「宰雞焉用殺牛刀,我來便可!」
宋七刀往嘴裡扔一塊雞腿,神情不屑,言語之間儘是輕佻:「輸了不許哭鼻子。」
吃完后,幾人真的在洞內給七上和宋七刀準備了空地,讓兩人過了過招。不得不說,這段時間七上的進步真的很大,在李誠儒的指導下,剛學會拳法的七上大開大合間,竟然能壓著宋七刀打。只三個回合不到,那剛開始氣焰有些囂張的宋七刀便有些自閉了。
這他娘的真是變態,肉身強悍不說,拳法也這麼霸道!
怎麼打?
扔掉那厚重的鈍背六環重刀,宋七刀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師父,教的刀法是不是有問題。
七上笑嘻嘻蹲在地上,看著有些頹廢的花和尚,學著那李誠儒一般,伸手拍拍宋七刀肩膀:「小夥子,不要妄自菲薄,再接再厲,終能有所成就。」
宋七刀幾乎要哭出聲。
徐清沐很是認真的觀看這兩人之間的比試,也驚嘆於七上的進步神速。那本《莫向外求》,徐清沐也鑽研了不下三四年,可成就嘛.……還不如小獸七上這幾十天的練習。特別是那拳法的受放自如,速度的把控,皆精妙。
宋七刀輸的不冤。
徒弟得意,師父更得意。李誠儒笑嘻嘻的看著徐清沐:「咋樣,我這徒弟不錯吧。」
徐清沐翻了翻白眼,好嘛,感情是炫耀來了。當下,便屈手指,對著七上喊道:「出拳!」
七上也不墨跡,提拳便至。徐清沐同樣右手緊握,成拳狀,自腰間猛然揮出。兩拳相撞時,氣息流轉,周圍罡風四起,吹得眾人衣袂飄飄。
只一拳,七上便退三步,而徐清沐卻一步未退。
七上驚訝的瞪大了雙眼,這還是那個劍修老大?怎麼用拳也如此霸道?
「再來!」七上不忿。
徐清沐對著七上說道:「用盡全力,試試我的第二拳法。」
七上甩了甩胳膊,向後撤兩步,隨後猛然加速,一拳便至,速度之快,猶如脫兔。拳邊有罡風涌動,看的眾人皆側目。
徐清沐同樣後撤,眼神瞬間凌厲起來,右手握拳,依舊別於腰間,雙腿一前一後,成馬步狀。
接著輕飄飄出拳,像是女子醉了酒,連著速度都緩了些。
旁邊的左秋涼倒是神情一亮,眼神中讚許不斷。
那輕飄飄的一拳,對上七上那至剛的一拳,二者接觸時,七上卻如觸電般神情大變,再想抽拳已晚。接著就看到徐清沐左腳猛然向前一邁,已經接觸到七上拳面的右手猛然再度發力。
「拳二:爆!」
隨著徐清沐一聲輕喝,七上猶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砰然撞在大樹上。
徐清沐抬頭,看向李誠儒,眼神有些別樣用意。
七上一骨碌爬了起來,看似收到了重創,實則作為當事人,他清楚的感受到最後一刻,徐清沐收了力,看似鬧出很大動靜,實則一點傷也沒受。不過七上還是有些不明白,為何那輕飄飄的一拳,不但讓自己如打中棉花一般軟綿無力,而突然爆發的力道卻重若千鈞。
見跑過來的七上,葉傾仙直接拔劍而上:「別盯著我主人了,跟我打!」
七上還未出口解釋,便迎來了葉傾仙的如影般的劍勢攻擊。七上無奈只得邊戰邊退,以肉身硬抗,想著這小女子也就那幾分力氣,等到用完了,在上去收拾她一番,保准服服帖帖。
「觀潮劍訣之浪涌!」
葉傾仙後退一步,雙手持劍,對著七上猛然劈出。剎那間,七上彷彿看到了海。
延綿不絕的海浪,無休止般迎頭撲面而來,讓七上措手不及,海浪般的劍氣直接一個衝撞,再次狠狠撞擊在那個樹上。
狼狽不堪。
李誠儒有些嗟牙,本想著炫耀一番,結果實打實打了臉。當下,看著志得意滿、收起劍來的小劍侍葉傾仙,李誠儒若有所思:是時候教徒兒那招老漢推車了。
七上當然不知道師父心思,當下只覺得這女子好生耀眼,那一劍,劈的自己是真舒服啊。
還想再來一劍。
可畢竟初開情竇,便是猙獸變化而成的七上,也有些羞赧,搓著弄髒的獸皮衣服,舔著臉站在自己老大身邊,羞羞開口到:「老大,給我買身衣服啊……」
徐清沐看著眼前七上,有笑容浮上心頭,也下眉頭。
真好。
就像當初的伏牛鎮,林震北同樣對徐清沐說道:
「三雛兒,給我找個老婆啊.……」
白鏡秘-洞內紅月當空,卻似人間最溫暖的初陽,靜照這方天地,歲月不老,他們不散。
唯有宋七刀,狠狠踢了腳地上的鈍背刀,嘟著嘴不說話。 ……
京城熱鬧了。
各方有頭有臉的勢力,皆往之,徐衍王壽辰,成了一道無形聖旨,降在了人間各處。
距離壽辰第三天時候,王家第三子王帥攜老大王祁、老兒王虎一共前來徐清沐落腳的客棧,一同向徐清沐賠罪道歉。尤其是那老大王祁,本就有些讀書人氣質的臉上掛著真誠歉意,好不誠懇。
徐清沐表示無礙,畢竟也沒有太大衝突。期間王帥做了件令徐清沐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將那日調戲林雪的黃莽,直接砍斷一隻胳膊,派人送來。
這第三子王帥,看似人傻心機淺,實則完全能夠當起王家抗旗者。
徐清沐還在感嘆王帥的行事機敏,那邊王朝中,徐衍王接著來了一波令江湖人都拍岸叫絕的操作。
壽辰之前,先行給王家那位仙翁辦喪禮。
於是在整個九五之殿緊鑼密鼓布置喜宴時,徐衍王直接動身前往王家,親自弔唁。並放出話來,人死為大,切不可因為壽宴,而輕了仙翁的葬禮。
一時間王家上下皆俯首,稽桑再拜,高呼徐衍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以一時間趕來為徐衍王慶壽辰的各路人馬,皆頭戴二尺白帶,身披孝衣,為那一百四十多歲的十三境劍修,獻上一炷香,或者一束鮮花,道一聲:仙翁走好。
更令廟堂上下想不到的是,王家當前抗旗者王寅,正值知天命壯年,卻突然宣布,此後王家家主之位,由剛剛在江湖露頭的王帥來座。順便提了下,這王帥,便是仙翁仙逝前獻祭之人。
滿城皆轟動。
原來一些不太情願攀上關係的人,藉此機會,哭爹喊娘,死去的彷彿就是他們自己的親爹。
甚至更親。
徐清沐看著街上十里白帶飄蕩,長安街痛哭聲從早到晚,真比皇帝駕崩還有過之無不及。心下感嘆:
廟堂之上的捭闔,遠比江湖快意恩仇來的隱晦而深遠。
胖子深以為然。
只是剛成人形的七上有些蒙圈,暗自嘆道,這徐衍王也不咋地嘛。
獸終究是獸,人類心間上的細小搏殺,哪裡是他能夠了解的?不過當下七上還是有了點心事,那個叫葉傾仙的漂亮女孩,讓他滾遠一點。
於是他就真的滾了幾圈,倒是博得了美人一笑。
傻人有傻福。
長安街上的白布很快就被撤了下來,眼淚還沒來得及擦掉的一眾人等,又換上了笑容,站在風口等著九五殿內禮袍轟鳴。
徐衍王也是非常耐得住性子,直到最後一刻,才脫下那身白色葬袍,換上九龍五爪黃金蟒,戴上金紫炎陽冠,樹白蛇旗。隨著當朝宦官一聲輕喝,悠揚聲傳遍整個長安街。
「奉天之順應,承地之作合,而今天下太平,歸吾皇之恩浩蕩。」
隨後是禮袍轟鳴聲響遍長安。
「徐衍王萬歲萬歲萬萬歲!」接著是轟動全城的歡呼聲。
那一天:
樓高百尺空無人,平地伏跪萬人魂。
那一天:
想見聚星廟堂客,壽觴齊舉溢春香。
那一天:
徐清沐登客棧樓,遙遠看去,足蹬黃色翹頭鞋的中年男子,與那面紗覆面的女子,原來早已見過。
邊塞土坡邊,抬頭即是斜陽落幕,放眼便是江山如畫。
那一天,男子曾問:
「這江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