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去陪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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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三個女子就在這間被撞壞了房門的屋子裏,一起擠在千工床上休息。
第二天,三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個個蓬頭垢麵的爬起來,聽著遠處傳來的絲竹管弦之聲,全都一臉迷茫。好一會兒才想起,今日是慧雅郡主的生辰。
可旋即,三人就相視苦笑。
慧雅郡主才是今日的主角。可是,都這個時候了。郡主府裏出了這三個人,靜悄悄的連個人聲都沒有,更別提有人來替慧雅郡主張羅生日了。
這到底是慧雅郡主過生日,還是衛家過生日?
慧雅郡主道:“每年都這樣,我已經習慣了。不過,今年是我過得生辰裏,最清淨的一個。”話音未落,她的肚子忽然咕嚕嚕響了。
慧雅郡主頓時有些尷尬。
還沒等她尷尬完,錢如意的肚子也叫了,緊接著是凝翠。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時笑開。
錢如意望著凝翠:“找吃的這件事還得靠你。我是什麽都不會的。”
慧雅郡主奇道:“昨日那長壽麵不是你做的嗎?”
錢如意兩手一攤:“我哪裏會那個。是大廚房的婆子做得。”
慧雅郡主若有所思道:“那婆子的手藝倒好。”
凝翠是個愛熱鬧的,聞言道:“今天外頭那麽熱鬧,好吃的肯定多。不如咱們……”說著,大眼睛在錢如意和慧雅郡主臉上一轉。
錢如意和慧雅郡主頓時會意。要是放在往常,偷東西吃這種事,估計八輩子也不肯能發生在慧雅郡主身上。
三人立馬起床,凝翠去打洗臉水。一開門,謔……
“怎麽了?”慧雅郡主伸頭向外頭望去,引得錢如意也好奇起來,跟著伸著脖子往外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本空蕩蕩的院子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一幫宮人來,男女分列兩旁在院子中間閃出一條道路,分別由兩個年長的太監、宮女領著。一個個攏著雙手,垂著腦袋,做一個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乍一看過去,仿佛陵墓前陣列的人甬,無端的散發出一股腐朽陰森的氣味。
凝翠早已連蹦帶跳的跑了回來,緊張道:“那些人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一些兒動靜都沒聽到?”
這問題,讓慧雅郡主和錢如意怎麽回答。凝翠是有功夫在身的,耳力比旁人好很多,她都沒聽見動靜,更別提慧雅郡主和錢如意了。
“現在怎麽辦?”凝翠一向少心沒肺,讓她拿主意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錢如意下意識看向慧雅郡主。無他三個人裏頭頂數慧雅郡主年紀大,也頂數她身份貴重。這裏是她家,自然要她拿主意。
慧雅郡主兩眼茫然的在錢如意和凝翠二人臉上掃過,最後十分敏銳的一把捉住錢如意的胳膊:“你說。”
錢如意頭都大了:“您才是郡主,是這裏的主人。”
慧雅郡主緊緊捉著錢如意的胳膊:“我不會啊。”
“……”錢如意一頭黑線,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一個堂堂郡主,打落地就使奴遣婢的富貴人物,此刻竟然捉著一個窮丫頭的胳膊,告訴這個窮丫頭,她不會管理這些侍婢。
不過,仔細想想,這個慧雅郡主出乎人意料的地方也不是一次兩次。能在自己的家裏被奴仆餓起來的人,不會管理自己的奴婢,也就沒什麽奇怪的了。
錢如意試探著說道:“要不,讓五小姐來幫忙?”
慧雅郡主搖頭:“不。”
錢如意不解:“為什麽?”
慧雅郡主沉默了半響:“我不想看見她。”
這次換成凝翠不解:“為什麽?”
慧雅郡主完全沒有要隱瞞二人的意思,徑直說道:“她和老六,老七都是我奶媽媽的孫兒。我原本以為,她有良心,我留她在我身邊,我也有人陪伴。可是,我高估自己了,我不能看見她,甚至不能想起她。想起她我心裏就難受的像刀割一樣。”
錢如意倒吸一口涼氣,那婆子不過是一個宮婢罷了。或許她在宮裏是有些臉麵的,又或許她沒進宮的時候,家裏也是有些權勢的。但是,能被隻給一個孤兒郡主做保姆的,又能是高貴到哪裏的人呢?
而她,不但在衛家橫行無忌,作威作福,竟然能讓自己的孫子、孫女和衛家的孫男娣女平起平坐,這是怎樣的囂張?難怪慧雅郡主能被她養成廢人一樣。如果不牢牢將慧雅郡主把在手心裏,她又如何從中獲利呢?
想到這些,錢如意再看慧雅郡主,隻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可憐的。趙豐收可憐吧?最起碼有爺爺奶奶疼。衛如言可憐吧?最起碼還有親爹看顧,更有衛元章這個堂哥照拂。
而慧雅郡主呢?
她自幼失去怙恃,被一個老刁奴掌控在手心裏半輩子。嫁個丈夫還是仇人一樣,夫不夫,妻不妻,看似富貴榮華,卻似身在囚籠。
錢如意那顆極容易動了惻隱的心啊,霎時間就猶如江河之水決堤,奔流難以止息。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爬起身來,向慧雅郡主道:“看我的吧。”
慧雅郡主連連點頭。
錢如意這一刻,隻剩下惻隱泛濫,胸懷激蕩了。似乎連自己那個孱弱的身體都好了很多。
她理了理本就十分容易打理的頭發,整了整睡得有些亂的粗布衣裙,走到門口看了一眼。
院子裏那些人,雖然暮氣沉沉,但是看著還算規矩。錢如意在村裏,見慣了一大幫人罵架的,眼前這些人她還不至於就犯怵起來。但是,讓她像個慣常掌管富貴人家內務的人那樣,瞬間就能調停有度,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過她有辦法啊。要知道,她家雖然窮,但是人丁興旺,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她自幼跟著爺爺、奶奶長大,耳濡目染,有些事不用學都會。
於是,她學著奶奶的樣子,將兩隻手袖在袖筒裏,站在門口的台階上來回踱步走了兩圈,這才清了清嗓子,指著最邊上站立的幾個太監:“你們,去把院子都打掃一遍,要掃幹淨了。”
原本她還怕那些人不聽她的話,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些人竟然很聽話。聞言一個個垂著手,去尋打掃庭院的家夥什兒。
錢如意心裏頓時有底兒起來,又指著另一邊角落裏站立的幾個宮女:“你們去收拾廚房。”而後支使幾個年紀略大一些的宮女兒:“你們去把水缸裏的水潑了,重新把水挑滿。”緊接著又分派人去劈柴。
原本院子裏男男女女足足有二三十人,愣是在片刻之間,被錢如意都分派了出去。
凝翠皺著眉頭:“姑娘,你是不是忘了點兒什麽?”
“啊?我還忘了什麽?”錢如意是真想不起來了。
凝翠忘了忘慧雅郡主:“你忘了給郡主娘娘留下貼身伺候的人了。我們家夫人身邊都跟著四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兩個管事媽媽,七八個粗使得媳婦子,婆子,另有跑腿的小丫頭。你一下子把那些人都分派的幹幹淨淨,郡主娘娘要怎麽辦?”
錢如意大張著嘴巴,這才後知後覺,慧雅郡主不是她奶奶。她奶奶是個鄉下窮婦人,自然是不需要什麽人貼身伺候的,慧雅郡主不同,她是貴人,身邊怎麽能沒有使喚的人呢?
想到這裏,錢如意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原本我要挑別人的規矩的時候,心裏也是明白的,到了自己頭上就忘記了。”說完又連忙向郡主請罪。
慧雅郡主扶住她道:“我謝謝你還來不及的,如何會怪罪你呢?自昨日,我才忽然覺得人生有了些意味,一個人反而輕鬆自由。如果你又要給我安排許多人,一會兒提醒我這樣不能做,那樣是不對的。隻怕我立時就要瘋了。”
凝翠笑道:“郡主,您這安慰人的話不對。原來您不也那樣過日子的麽?如今怎麽會瘋了呢?”
慧雅郡主歎息一聲:“你須知道,沒有看見過光明的人,就算在黑暗中待一輩子,也不過是過日子罷了。可是,一旦讓她見識了光明,如何還能再回到那黑暗中去呢?”
凝翠歪著頭想了想:“似乎是這麽個道理。我有時候,一想到將來還要回到北定候府,心裏就說不出來的憋屈。我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那裏是我的家啊。我爹娘還有哥嫂都在那裏。我原來也是在那裏的,我應該很喜歡那裏才對啊。聽了您的話,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是我離開那裏太久,跟著如言小姐和如意姑娘,太過自由自在,以至於性子都野了,所以才不想回去。”
原本十分開心的慧雅郡主,在聽到如言小姐這四個字的時候,忽然沉默了。許久問道:“那孩子,還好嗎?”
凝翠點頭:“好著呢。”
錢如意卻沒有做聲。
慧雅郡主望著她,問道:“她真的好嗎?會不會恨我?”
錢如意點了點頭:“恨。”
慧雅郡主臉上的表情僵住,許久垂下頭:“是我的錯,我不該喜歡上她的父親。更不該和人說。”
錢如意望著慧雅郡主:“當年之事,真的是您所為嗎?”
慧雅郡主怔了半響:“不提也罷。”
她沉默了半響,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忽然仿佛醒悟過來,催著錢如意道:“你快去陪著如言。你是我的丈夫特意找來陪伴如言的,如今卻被我牽絆在這裏。我這樣做,實在不該。今日外頭人又多,又亂。我年輕時常聽人說,有那居心叵測之人,專挑這種人多眼雜的場合,去算計那些清白女兒家,反正無論怎樣,吃虧的總會是女孩兒家。到了那時,女孩子有口難言,隻能任人擺布。
你快些去,莫要耽擱了。有你在她身邊,我也放心些。”
錢如意看著慧雅郡主的樣子,並不想做作出來的。她有心去陪衛如言,但是又有些放心不下慧雅郡主:“您這裏……”
慧雅郡主道:“我這裏有什麽呢?反正這麽多年,我比這更不如的時候都過習慣了的。我一個人,又不出門,又不吃酒,能有什麽事?倒是如言,一個黃花閨女,在人多處行走,多有不便。你們快些去吧。莫要擔心我。”
錢如意聽了慧雅郡主之前的話,心裏卻是也挺擔心衛如言的。這裏雖然是衛如言的家,但其實她初來乍到,身邊連一個貼心的人都沒有。
今日是慧雅郡主的生辰,外頭那些衛家的人,能將慧雅郡主拋在這裏,他們自去熱鬧。可見這衛家人也不是什麽仁厚之輩。衛如言一個女孩兒家,在今日這樣的嘈雜環境中行走,還真得多操一些心。
錢如意越想越坐不住,於是辭別了慧雅郡主,帶著凝翠就往郡主府外去了。
衛家這場打著慧雅郡主生辰名號的宴席,就擺在距離郡主府不遠的花園子裏。隔著郡主府的高牆都能聽見外頭的喧嘩聲,走出來更是熱鬧。
遠遠看去,隻見處處結彩,人影瞳瞳,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好一派繁榮鼎盛的景象。
凝翠問道:“那樣多的人,咱們要去哪裏找如言小姐呢?況且,如言小姐現在惱了咱們,就算咱們去了,她也不見得搭理咱們。”
錢如意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惱了不理咱們,那是她的事。咱們隻管遠遠的看著她就好了。”
凝翠望著遠處的人影,有些發愁:“那也得先找到如言小姐才行啊。”
“這樣,咱們分頭去找,你往東,我往西。這園子再大,總不會比我們元寶村還大。總是能找到的。”
凝翠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答應了世子,要照顧你的。別找不著如言小姐,回頭再把你丟了。那我的小命也就到頭了。”
錢如意無奈,隻好和凝翠一道兒向著花園熱鬧處走去。
正走著,斜刺裏竄出一個油頭粉麵的男子,一把扯住錢如意的衣袖:“好個俊俏丫頭,來陪爺喝酒。”
錢如意自幼有一大家子人怙恃,在村裏名聲雖不好,但絕對可以橫著走的人物。突然被人這樣輕薄,本能反應快過腦袋,想也沒想,抬手就給了那男子一個響亮的大耳刮子。
那男子頓時被打蒙了。好半響才捂著被打的腮幫子,瞪眼指著錢如意:“你敢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