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好多東西
對門有個小竹馬最新章節
隻見那賬本兒上橫七豎八趴著幾個墨團,又有幾根墨須。慧雅郡主笑道:“你這是寫的哪門子的字兒?”
錢如意看看自己寫的那字兒,實在的不像樣子,但她又嘴硬:“您不知道,我這寫的是蝌蚪篆。”
“蝌蚪篆?”
有人敢說,有人就敢信,慧雅郡主當真了,將那賬本兒拿起來仔仔細細的端詳了半天:“別說,還真的有些像蝌蚪。”她頓了頓:“可是,你又不能一直給我做賬房先生,等你走了,你這蝌蚪篆,誰能看得懂呢?”
錢如意的冷汗,一頭一頭往下掉:“我的郡主娘娘啊,您可就別取笑我了。我承認我不會寫字了還不行嗎?我心裏大概齊是知道那字兒什麽樣子的,可是筆一到我手裏就不聽使喚了。我也沒有辦法啊。”
慧雅郡主將那賬本兒放下,伸手撚起毛筆:“不早說。我還是會寫幾個字的,隻是許多年不寫,不知都還給師傅了沒有。”
“那太好了。”錢如意如蒙大赦,連忙起身將凳子讓給了慧雅郡主。
慧雅郡主端端正正的坐下:“可是,我不知道寫什麽,怎麽寫?”
“我告訴你啊。”
錢如意將凝翠送過來的一大堆紙條子分門別類的擺放好,而後就那樣側身站著桌子前,一手撥拉著算盤,一手翻著那些紙條子,算好一項,給慧雅郡主報一項。
最開始,慧雅郡主寫了兩個字後,看了看還覺得不滿意,但是,到了後來,她也就顧不上自己的寫的字好不好了。因為錢如意打算盤的手,越打越順流。她那張小嘴,叭叭的一刻都不聽頓的說。慧雅郡主緊趕慢趕的寫,才堪堪跟上她的速度。
這個郡主府,前後兩進,帶東西跨院兒。後頭還有個稍院兒,安置著廚房、柴房以及粗使下人的住處。
因為慧雅郡主沒有孩子,之前那些侍人們,內侍住在東跨院,宮女兒住在西跨院。那些侍人們走得急,根本就沒有時間回去收拾行李,所以一應隨身物品都沒有帶,更別說,積年的財物了。
不盤點不知道,這一盤點,打先鋒的凝翠先被氣個七竅生煙。慧雅郡主的上房屋子裏,家具是舊的,擺設也是不值錢的東西。除了她身上穿的那些衣服光鮮以外,其餘一概沒有一個下人屋裏的東西好。
一個內侍,床上竟然鋪得是雪蠶絲貢緞褥子。隨便一抖摟,掉下來七八張百十兩的銀票。好大的一個財主。
另一邊,隨便一個宮女,留在梳妝台台麵上的簪子,都是足金鳳點頭。一個宮奴,過得比娘娘還尊貴。
光是這些侍人房間盤點下來,金銀珠寶裝了滿滿當當六箱。銀票不多,也有二三千兩。其餘上好的絲綢衣裳,鋪蓋,更是堆了一院子。這些可都是錢啊,慧雅郡主的錢啊。
更可氣的是,等到盤點庫房的時候,那庫房裏頭除了幾件不好拆賣的大東西,和十幾個空箱子以外,什麽都沒有了。
氣得凝翠走來讓慧雅郡主去看,慧雅郡主拒絕了:“你們盤點清楚就好,我不愛操這些心。”這娘娘,當真活得超然物外,令人恨不得,氣不得,隻剩下憐了。
錢如意將那些東西,分門別類歸置好,銀票讓慧雅郡主找個盒子裝起來,就這,那活祖宗也找不著。
後來還是錢如意在她的梳妝台上看見一個紫檀木盒子,正要拿過來用,這下慧雅郡主反應卻快了,一把捉住那盒子的另一端:“這個不行。這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她臨終之時囑咐過我,無論如何,我都要好好保存好這個盒子。”
錢如意看時,這個盒子油光鋥亮,確實是有人經常摸索的樣子。她隻好放棄,但一時間又找不到別的合適的東西,正好看見多寶格上有個不大的花瓶,於是拿了下來。
慧雅郡主隨著她的動作,多看了那花瓶幾眼。張了張口,最後終於沒有發出聲音。
錢如意道:“這個花瓶也有特殊的意義麽?”
“這是我丈夫送給我的。那一年,我十三歲。”
錢如意聞言:“那我還是放回去吧。”
“不用。”慧雅郡主分外的落寞:“我已經老了,看得開的,看不開的都不重要了。這一輩子,我對不起他。空留著一個瓶子,又有什麽用呢?”
錢如意把銀票裝進花瓶裏,重新擺放回原來的位置:“其實,花瓶還是在這裏,不但在這裏,比以前還金貴了呢。”
慧雅郡主擺手:“不提也罷。”
錢如意望著院子裏那些上等絲綢做成的衣服,被褥等等,問道:“這些東西怎麽辦呢?”
慧雅郡主眼皮都沒眨:“燒了。”
“啊?”錢如意的小家子氣在這一刻原形畢露,心疼道:“那怎麽行?那些可都是銀子。要是放在我們窮人家,有一件都能傳家了。”
慧雅郡主垂著眼皮:“你要是喜歡那就都拿走好了。反正不要堆在我麵前,我看著心煩。”
什麽叫有錢任性?慧雅郡主這樣的就是。沒有吃過苦的人,又哪裏去知道生民之艱難。
但錢如意別的沒有,就一把骨頭夠硬,不是她的,就算金山銀山堆在麵前,也是絕對不會動心的。她想了想道:“不如先把那些東西收拾起來,能拆改的,拆改了。不能拆改的,看看能不能折價賣掉。無論如何,都比燒掉要強。”
慧雅郡主點頭。
錢如意就讓凝翠使人去分揀,能拆的拆了。
凝翠忽然大叫了一聲:“嗬……”
錢如意隨聲望去:“怎麽了?”
錢如意提著一條被拆卡一半的褥子就走了進來,隻見那褥子裏竟然夾了好幾張銀票。這下錢如意長心眼兒了,將那些宮人屏退,帶著凝翠在那些衣服、被褥中翻檢。成山的東西,她倆自然不可能件件都拆開來看。錢如意隻撿看上去有些像藏了東西的拆。也有拆出來東西的,也有什麽都沒有的。
凝翠忽然又高呼了一聲:“姑娘,你看。”隻見她從一床被子裏掏出一大抱絲棉,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那絲棉中混雜的銀子。這藏東西的手段可真是絕了,將白銀拉成細絲,和絲棉一起絮再在被子裏。就算提起來對著太陽看,也看不出來。
錢如意道:“你是怎麽發現的?”
凝翠道:“這輩子比別的被子都重,我一撕開就看見這些銀線了。好家夥,睡這被子的,也不怕壓死他。”
“怎不早說?”錢如意扔下手裏拆了一般的褥子,就去尋之前拿過的一件小襖。等她好不容易從衣裳堆裏把那小襖兒翻出來,凝翠拿過去,一把扯開。一片黃燦燦的絲網出現在眼前。
凝翠驚怒:“黃金,竟然是黃金。”
她三兩下將那件襖子外頭的布料撕扯開,一件用金線織成的褂子出現在眼前。倆人都傻眼了。錢如意在驚歎那些人藏錢的手段,凝翠則直接激動的找不著北了。
好一會兒她忽然尖叫一聲:“郡主。”扯著那件褂子就飛奔到了慧雅郡主麵前:“金絲軟甲,你看,金絲軟甲。我找到金絲軟甲了。寶物啊,穿上它刀槍不入啊。”她又蹦又跳,激動的簡直要瘋了一樣。
慧雅郡主驚訝的看著她:“不過一件衣服,你要是喜歡,拿去就是。”
凝翠激動的一把摟住郡主,恨不得把她搖散架了:“郡主,郡主,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金絲軟甲,價值連城啊。這是我們侯爺的家傳寶物啊。郡主,郡主,你太好了,你真的太好了。我愛死你了。”說著,啪嘰、啪嘰兩聲,在慧雅郡主臉上親了兩口。鼻涕眼淚都下來了,有哭有笑狀若癲狂。
慧雅郡主直接懵了,捂著被凝翠親過的地方,石化當場。話說她長這麽大,除了小時候母親親過她,還從沒有第二個人親過她。
凝翠哭了幾聲,又笑了幾聲,將那金絲褂子一卷,往懷裏一塞,轉頭就往外跑:“我去拿給我們家夫人看。她一定高興死了。”
那個風一樣的女子,話音還沒落下,就已經跑得看不見影子了。
錢如意有些傻眼。這倆人真是憨子遇見傻子,一個敢送,一個敢要。
忽聽慧雅郡主叫她:“如意,如意,你快來。”
錢如意連忙走過去,問道:“怎麽了?”
慧雅郡主如在夢中:“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做夢?”
錢如意道:“當然不是做夢。不過,您剛才已經把那件據說價值連城的寶物,送給凝翠了。”
可慧雅郡主似乎根本沒聽到錢如意的話,傻乎乎的摸著自己的臉:“剛剛,那丫頭,親我了……”
錢如意兩眼望天、凝翠瘋了,慧雅郡主也快了。果然這深宅大院不是好地方。
慧雅郡主就那樣兩手撫摸著自己的臉,坐在椅子裏嗬嗬傻笑了一個時辰。
錢如意鬱悶的坐在如山的東西堆裏,愁眉不展。就憑她的戰鬥力,這些東西讓她拆檢,拆到猴年馬月了。最後,她做了個決定,不拆了。反正都是慧雅郡主的東西,肉爛了在鍋裏。就這樣全部收拾,收拾,塞進庫房的空箱子裏,落鎖,打上封條,齊活兒。
天都黑了,凝翠還沒回來。錢如意有些擔憂,她是不是高興過頭,跑丟了,但是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不管怎麽說,她隻好獨自來向慧雅郡主告別。
慧雅郡主戀戀不舍:“你就不能留在這裏陪我麽?”
錢如意也是無奈:“我早上來的時候,已經得罪了如言了,要是晚上再不回去,那怎麽行呢?山長讓我來陪她,我跑過來陪您已經是失職了呢。”
慧雅郡主頓時沉默,許久歎息一聲:“都是我的錯,害了我的丈夫,也害了那孩子。”轉而又囑咐錢如意:“你在那孩子身邊,替我多關照她一些,如果她有什麽難處,都來告訴我。我並沒有什麽過人之處,但必定會竭盡全力。”
說起這個,錢如意倒是想起一件事來:“如言這兩天正在煩惱。”
“煩惱什麽?”
“過幾日是北定候夫人的生辰,她肯定要去的,但是,聽說公主都會去的。這令她有些擔憂。怕倒數被湮沒了。”
慧雅郡主不解:“如何就淹沒了呢?你千萬叮囑她,不要去水邊不就行了。”
“不是這個淹沒。”錢如意想了想,覺得沒必要瞞著慧雅郡主,於是直言道:“如言屬意北定候世子。這些日子,我也大概看出點兒端倪,大戶人家的宴席其實就是各家的相親會。如言怕自己在北定候被人比下去,因此才擔憂。”
“這樣啊。”慧雅郡主想了想:“那,北定候家那孩子,什麽意思呢?”
錢如意道:“以我旁眼相觀,那世子也多半是得意如言的。”
“那孩子幾歲?屋裏可有什麽人沒有?”
這可把錢如意給問住了:“我還真不太清楚。那世子,看著也二十多了,沒聽凝翠說過他屋裏有沒有人。”
“那還好。”慧雅郡主輕輕鬆了一口氣:“我也是怕了,生怕孩子再走了我的後路。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錢如意道:“那我就先走了。您再有事情,就使個人去喚我。我來時,沒有瞞著如言的。她都知道。”
“你等一等。”慧雅郡主忽然喚住她。將自己那個寶貝盒子打開,從裏頭拿出一掛天青色玉石瓔珞,玉色瑩潤,並不華貴,可是別有一番溫潤,就像一位沉睡的婉約女子,重新舒展開臂膀,徐徐醒來。
慧雅郡主將那瓔珞遞萬分珍惜的遞到錢如意手中:“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的一件東西。據說是先帝禦賜的。你將它送給如言吧。”
錢如意雖然不懂,可是看著這玉石瓔珞,也知道絕非凡品。她又心拒絕,因為不知道該怎麽送給衛如言,又不忍心拂逆慧雅郡主滿眼的殷切之情。
最後她咬了咬牙,點頭:“好。”
慧雅郡主頓時笑開,似春風拂開冰凍的深湖,一瞬間煥發出昂讓生機。錢如意眼睛一花,有些分不清手中的瓔珞是慧雅郡主,還是眼前的慧雅郡主,原本就是這手中的瓔珞所化。
她仔細的將那瓔珞收好,心裏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