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笑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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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灶房門口,呼喚陸子峰:“師兄,你拔草的時候留心一些,看見野菜留出來,現在正是野菜鮮嫩好吃的時候。中午還省下一餐菜錢呢。”說完又嘀咕:“這京城一點兒也不好,也沒有地方撿柴火,也沒有地方種菜,更沒有地方種糧食。吃什麽都要花錢買……”


  她正嘀嘀咕咕著,陸子峰拿著一把鮮嫩的野菜走過來:“你在嘀咕什麽呢?”


  “我想家了。”


  陸子峰抬手,想要揉一揉她的頭發,看見自己手上的泥土和草屑,於是放棄。看著錢如意接過那野菜,他壓低聲音問道:“如意,你認真告訴我,你為什麽怕胡大朗?”


  錢如意抬眼看了看在遠處,拔草拔得不亦樂乎的凝翠,這才將眸光轉回:“胡大朗是一個豁的出去的人,而且,他不守規矩。”


  陸子峰一愣:“怎麽說?”


  “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周玉郎打進你的家門?如果那次來的是胡大朗,你早就沒命了你信不信?”


  “你是說,胡大朗不擇手段,心狠手辣?”


  錢如意點頭:“而且,他無所畏懼。”


  “無所畏懼?他不過是個商戶兒子而已。”


  “我給你講個故事?”


  “嗯?”陸子峰有些跟不上錢如意的思維跳躍跨度。


  錢如意一徑道:“從前有個大官兒,叫小福子。他什麽壞事都敢做,還不會受到懲罰,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你說。”


  “小福子的親娘長的貌美如花,有一年進宮去,回來後就懷了小福子。這下你明白了吧?”


  “你是說……”


  “我可什麽都沒說,就講了一個故事。咱們得聖上呢,一向是中規中矩,愛民如子的。可是,保不齊別的王公大臣有什麽花花事兒。就像《西遊記》,有背景的妖怪最後都被接走了,沒背景的最後都被拍死了。一個沒背景的人,隻不過是草頭上的螞蚱而已,何況還是一隻花螞蚱。怕是早就被人玩兒廢了。如何還能這樣囂張。其中定然有不為人知的小九九。”


  “什麽《西遊記》,什麽花螞蚱?”凝翠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錢如意不動聲色道:“我說胡大朗是隻花螞蚱,跟《西遊記》裏的妖怪一樣。”


  凝翠歎息道:“要是被胡大朗聽見你這樣評價他,不知道會不會被氣死。”


  “我管他死不死,要是死了才好。”


  凝翠不解:“姑娘,你怎麽一提起美男子,就好像有仇似的?那胡大也沒有怎麽得罪你,你怎麽這麽不待見他?”


  錢如意擺手:“打住,打住。提起這個人我頭皮就發緊。長的妖裏妖氣,男不男,女不女的。看見他我就渾身發冷。”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害怕他。”凝翠搖頭:“那胡大也挺冤枉的。長得好看也成罪了。”


  兩人在這裏說話,陸子峰默默的走開,接著去收拾院子。


  武侯府邸和衛家差不多大。衛家除了前後五進院落,東西跨院兒若幹以外,又修了一座兩進的府中府,就是慧雅郡主居住的地方。武侯府裏,除了那些院子,又多一個校場。所以兩家占地麵積差不多。


  隻不過,武侯府荒廢了將近二十年,很多房屋損壞倒塌。那小校場裏,草木叢生,有大樹都一抱粗細了。


  三人清理了一天,也隻是把住院兒裏的草拔了拔。盡管如此,比起那個進門就荒草叢生的府邸,已經利整了很多。


  凝翠還在院子的野草從裏,抓到一隻野雞,撿了一窩野雞蛋。


  錢如意看著這野雞,真的哭笑不得。


  陸子峰將野雞殺了,煮了雞湯。錢如意又拿野雞蛋炒了院子裏的野菜。三人又吃了一頓晚飯,她這才在陸子峰的催促下,帶著凝翠準備回衛家。可是,才打開大街門,就看見早上遇見的那個花螞蚱,正在街上瞎溜達。嚇得錢如意當即就縮回了腦袋。


  陸子峰見狀,走出去找那花螞蚱,也不知說了什麽,將那胡大朗引開了。錢如意這才和受驚的兔子一樣,帶著凝翠,順著牆角溜回了衛家。


  回到衛如言那裏的時候,衛如言的眼睛都快望穿了:“如意,你們怎麽才回來?”


  錢如意隨口道:“陸師兄家裏太亂了,草都長到房頂上去了,我和凝翠幫他拔草來著。”


  衛如言不關心這個:“那……”


  錢如意知道她想問什麽:“陸師兄說,北定候夫人是極低調,極隨和的人,不愛鋪張浪費。你照常穿戴就行了。”


  衛如言如何能安心,不由將目光望向凝翠。


  凝翠頓時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奴婢要是知道,奴婢早就說了。我自小是跟在世子身邊的,對夫人的喜好真的不了解。”


  衛如言那叫一個愁腸百結啊。忽見綠喜兒從外頭進來:“回三小姐,三爺問如意姑娘回來了沒有?”


  “三哥來了?怎麽不請他進來?”


  綠喜兒道:“三爺說他吃了酒,怕酒氣兒嗆人,就不進來了。如果如意姑娘回來了,讓她出去一下。”


  衛如言看向錢如意。


  錢如意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我早上出門的時候,遇見你三哥了。他非要跟我一起去,後來被人拉去吃酒了。八成是給你買了什麽東西,不放心給別人,讓我去幫你拿。”


  她說完,起身拖著腳步向外走。到了大門外卻並沒有看見衛元章的身影,隻一個眼生的丫頭,捧著一個包袱站在那裏。看見錢如意,福身一禮道:“敢問可是錢如意,錢姑娘?”


  錢如意點頭:“是我。”


  “我們家爺讓送給姑娘和三小姐的。”那丫頭說著,把包袱遞了過來。


  “哦,替我和如言謝謝你家爺。”錢如意將那包袱接過,隨後遞給了跟在身後的凝翠。


  那丫頭又行了一個禮,這才轉身走了。


  錢如意嗅了嗅空氣中淡淡的酒味,知道衛元章沒有走遠,高聲道:“謝謝了啊。”


  說完正要回去,眼角餘光忽然掃見不遠處的樹影裏似乎有人。她精神一震,向那邊看去。果然有個人影。


  那人見她看過來,向前走了兩步,將身現在黃昏昏黃的光影裏。


  “郡主?”錢如意邁步過去。


  慧雅郡主抬手,示意她不要高聲,很顯然,她怕被衛如言聽到。


  錢如意扶住身形槁枯的慧雅郡主,壓低聲音問道:“您怎麽獨自一人在這裏?”


  慧雅郡主淒然道:“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啊。我已經在這裏站了一天了,也不見你,也不見如言出來。”


  錢如意擔憂道:“那些新來的人,也不好麽?”


  慧雅郡主搖頭:“他們好不好的,又和我有什麽關係呢?左不過,眼不見心不煩而已。”


  錢如意問道:“那你後來是怎麽安排他們的?”


  “沒有安排。”


  錢如意頓時哭笑不得:“哪有您這樣做主人的?”


  慧雅郡主委屈起來:“我又沒管過這些,又哪裏懂得呢?”


  錢如意有些犯愁:“這樣,您先回去,讓那些人給你做點兒好吃的。吃飽喝足先好好睡一覺。我明天找時間過去幫你梳理一下。”


  慧雅郡主有個優點,聽話。聞言點頭:“行。”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錢如意是她母親呢。


  錢如意無語:“真是造孽。”


  凝翠則歎息:“慧雅郡主好可憐。”


  錢如意看她:“不是你說慧雅郡主是個母夜叉的嗎?”


  “那不是我以前不認識慧雅郡主麽?”


  兩人回到屋裏。


  衛如言看見那包袱,問道:“三哥說了什麽?”


  錢如意指了指那包袱:“送給你的。”


  衛如言打開那包袱看了看。裏頭有幾件一看就做工不俗的首飾,和幾盒成色非常好的胭脂水粉,並畫眉的螺黛,點唇的口脂。衛如言頓時就信了,這些都是衛元章買給她一個人的。因為錢如意是個洗臉都嫌麻煩的人,從不用脂粉。


  不過她挺好奇:“三哥怎麽會忽然想起給我買這個?”


  錢如意隨口胡謅:“大概是今天早上,他問我去幹什麽。我隨口告訴他去給你買東西,他就信了。”


  衛如言將那些東西抱在懷裏,笑得那叫一個甜:“如意,我終於能理解,你有那麽多疼愛你的哥哥是什麽樣的感受了。我太高興了。這些都是我三哥給我買的。我也有哥哥呢。”


  錢如意見她開心,也跟著開心,但不知為何,看著衛如言從未有過的開心笑容,忽然有些替她心酸。兄友妹恭,多麽平常的事情啊,對於衛如言來說卻是這樣的難得,這樣的彌足珍貴。


  於是,錢如意決定,如果再遇見衛元章,一定再讓她給衛如言買點兒什麽。不為別的,就為了衛如言此刻幸福的笑容。


  這一夜,衛如言睡得格外香甜,這得就像人們常說的,做夢笑醒的。


  然而,第二天一早醒來沒多久,她就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錢如意考慮了一夜,覺得自己要去慧雅郡主那裏的事,不能瞞著衛如言,而且想瞞也瞞不住。與其到時候被發現,衛如言生氣,還不如直接告訴她,最起碼她再生氣不是因為別人騙她。


  衛如言能不生氣嗎?

  不能。


  誰都知道她和慧雅郡主是仇人,偏偏錢如意這個她最好的姐妹,三番兩次不顧自己的感受,非要和慧雅郡主走那麽近。


  衛如言不能理解,實實在在的不能理解。


  錢如意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如果衛如言眼淚汪汪的讓她不要理慧雅郡主,說不得,她就真的不去了。可是,衛如言生氣起來,態度便也跟著強硬。錢如意就有些不樂意了,她也生氣起來,原本還想跟衛如言解釋兩句的,結果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但是,她走出院門的時候,就後悔了。而且是越走越後悔。她是知道衛如言為什麽生氣的,而且她相信,隻要她向衛如言解釋了,以衛如言的品性,她再不願意都不會說什麽的。可是,現在好了,倆人又惱了。


  可是,當她走到郡主府門外的時候,原本對衛如言那一點點歉疚,立刻就煙消雲散了。非但如此,她甚至覺得衛如言好自私。因為,她看見瘦弱的幾乎要不勝衣冠的慧雅郡主,衣冠隆重的站在郡主府的大門後,穿過那兩扇大開著的大門,望眼欲穿的等著她。


  這一瞬,估計但凡認識慧雅郡主的人,都會淚目。


  這是怎樣一個孤獨的女子,這瘦弱的皮囊裏,裹挾的是一個怎樣孤寂的靈魂。


  錢如意幾乎是想也沒想,放步奔了過去,一頭紮進那女子的懷裏。如果不是她長的實在太矮,她其實更想將這個羸弱孤淒的女子,擁抱在懷裏的。


  慧雅郡主看見她,當即就裂開嘴笑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的。”


  錢如意抬起頭望著她:“怎麽會呢?我一向說話算話。”


  慧雅郡主又伸出另一隻手來招呼凝翠:“過來,丫頭。”


  “哎。”凝翠少心沒肺的點頭,高興的跑了過去。


  慧雅郡主一手摟著一個,忽然潸然淚下:“你們要是我的孩子該多好啊。”


  凝翠聞言,有幾分不大樂意:“您還那麽年輕,做我們姐姐還差不多。”


  錢如意知道她的心思的,聞言道:“那可不行。我和如言是姐妹。要是認郡主做姐姐,就成如言的長輩了。我比如言還小半年呢。我可不幹。你要和郡主做姐妹,你自己去吧。反正我是不幹的。”


  慧雅郡主根本就不知道兩人話語間的機鋒,摟著二人道:“不管叫我什麽,隻要看見你們,我心裏就是滿滿的高興。”


  錢如意跟著郡主往裏頭,抬眼打量那些新來的宮人們。兩天不見,這些人都萎靡了不少,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等到了後院兒郡主起居的地方,錢如意頓時傻眼。都兩天了,原先被扔在外頭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擺在院子裏。壞掉的屋門也沒有重新換上。一切的一切,都還是她們離開時候的樣子。


  錢如意真的服了慧雅郡主了,怎麽連吩咐人做事都不知道呢?

  話說,她出身貧窮,根本不知道大戶人家怎麽管家的。隻能想到什麽算什麽。但是,不管怎麽樣,也得心裏有底兒才行。


  錢如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盤點郡主府裏的東西。她總要知道郡主府裏有什麽,沒什麽吧?


  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沒那麽容易。好在凝翠是個身強力壯,能走會跑的。


  錢如意讓人給她找了個新賬本兒來,拿來了筆墨、硯台,甚至算盤,乍一看挺像那麽回事的。但其實,慧雅郡主伸頭一看,差點兒沒笑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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