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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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如言背對著她,沒有說話。
錢如意又說了一次:“我走了。”兩人雖然鬧了別扭,但是彼此在一起那麽多年的感情,並不是說丟就丟了的。
衛如言忽然挺直了脊背,轉過身來望著站在院子裏的錢如意。她麵色平靜,但是和她十分熟悉的錢如意卻能輕易從那平靜下,體會到她心裏此刻的痛苦糾結。
錢如意心軟了:“如果……我可以在三十歲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衛如言依舊不語。並非她不想說話,而是她此刻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
錢如意向回走了一步:“你說好不好?”
衛如言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但她的呼吸在顫抖。許久道:“你不要逼我。”
錢如意抬頭望著她:“沒有人可以逼你,不是嗎?”
衛如言道:“你要我給你跪下麽?”
錢如意搖頭。
“好,我給你跪下就是。”
衛如言強自收攏著腳步,勉強讓自己行走起來不至於踉蹌,從門口到錢如意站立的地方,不過幾步遠的距離,她卻仿佛跨過了刀山火海。最後走到錢如意麵前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竭,果真撲通一聲,跪倒在了錢如意麵前。
錢如意慌忙也跟著跪倒在地,身後扶住她:“你這是為了哪般?”
衛如言道:“為了我的心。”
錢如意將她擁住:“聽憑自己的心意,不行麽?”
衛如言將狼狽的自己埋進錢如意的懷中,輕輕搖了搖頭。
錢如意道:“既然你自己選擇了,別人也不能強求。隻是,你逼迫你自己就好,不要拉上我。我寧可自己三十歲了嫁不出,被陸師兄可憐,也是不會給人做小的。”
衛如言道:“那就請你,無論如何不要拖累師兄。”
錢如意將她扶起:“我答應你。”
兩人相扶相攜站起來,衛如言依舊扶著錢如意的肩膀,渾身仿佛虛脫一般:“其實,你要是真的肯跟著我,我才擔心。以你的聰明,隻怕將來把我賣了,我都會幫著你數錢。每每想起這個,我心裏就難受的很。”
錢如意翻個白眼:“這下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裏了吧?”
“那你可以告訴我,你和他在一起都說些什麽嗎?”
錢如意怔了怔,才明白過來,衛如言說的那個他是周玉郎。她又翻個白眼兒:“你個醋汁子擰成的婆娘,八字兒還沒有一撇的事,就把自己當回事,吃起那莫名其妙的飛醋來。我和他還能說什麽?無外乎,我那個姐姐、妹妹怎麽樣唄。”
錢如意沒有姐妹,交好的女孩子也隻有衛如言一個。她口中的姐姐、妹妹自然就是指衛如言。
衛如言似乎略鬆了一口氣:“你和我說說,那人怎樣。”
錢如意提起周玉郎就一千一百個不耐煩:“你和他早就認識的,反而來問我。我怎麽知道?”
衛如言依靠在錢如意的肩膀上:“我實話和你實說。我見他還沒有你見的多。往日裏,就算見著了,他也冷冰冰不苟言笑的一個人。所以,我這心裏老大的沒底兒。”
錢如意擺手:“饒了我吧。我實在不想提起這個人。想起他我腦門兒都疼。如果我說了他的不好,你又不高興。讓我說他的好,又實在太難為我自己。咱們還是什麽都別說了。”
春香等幾個人,站在一旁麵麵相覷,剛剛還吵的天雷地火的倆人,這會兒又好成一個人了。這倆人,吵架跟鬧著玩兒似的。
不過,話雖如此,可錢如意和衛如言兩人,到底有了嫌隙。錢如意主動要求去衛如言隔壁的抱廈睡。在這之前,兩人不管吵也好,鬧也好,始終都是誰在一塊兒的。
衛如言心裏也有著老大的沒意思,於是便同意了。
錢如意獨自躺在臨時收拾出來的屋內,看著窗欞透過來的斑駁月光,破天荒的沒有睡意。
忽然,那月光一暗。
錢如意倏然轉頭,向著窗外望去。但是,隻見月影扶疏,並沒有什麽異樣。她這才省起,眼下她和衛如言是歇在慧雅郡主這裏。一般二般的人,是闖不進這裏來的。
她懸起的心放下,睡意上湧,這才沉沉睡去。
正睡的香甜,忽聽外頭有人說話:“恭喜三小姐,賀喜三小姐。”
錢如意醒來,側耳細聽,原來是對門兒周家來提親了。衛老太太派了身邊得力的婆子,來告訴衛如言。這件事,其實自衛如言離開金山縣,幾乎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隻不過婚嫁大事,總不能那樣倉促,因此才拖到現在。
錢如意有閉上眼睛,準備接著誰家。
房門被從外頭推開,衛如言走了進來,喚了她一聲:“如意。”
錢如意睜開眼睛。
衛如言坐在她的床邊,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錢如意問道:“有什麽為難的事情麽?”
衛如言也不瞞她:“如今,我父親遠在金山縣,老太太多年未曾管事的。那二夫人,你也看到了,和我並不一心。這婚姻大事,我一個女孩兒家該如何是好?”
錢如意坐起身:“眼前不正有一個現成可以為你出頭的麽?”
“你是說……她?”
錢如意點頭:“老話說,舅姑親妗子,不如後娘一陣子。不管你和郡主有什麽嫌隙,對外她都是你的嫡母。我也不是非要勸著你和她好。也不是非要說你們家的是非長短。隻是我既然答應了你山長,陪著你來到這裏,你不好出頭的,少不得我要替你周轉一二。底下的話,我說了你也別惱。”
衛如言道:“你說就是。”
錢如意道:“以我旁觀之見,你們家現在即無買賣營生,又沒有官爵厚祿支撐,外頭看著好看,其實內裏也隻剩下一個空架子。每年裏的開銷,隻怕都要指望著慧雅郡主。老太太但凡還有三分明白,就不會在你這件事上,撇開慧雅郡主。那是拆自己的台,給慧雅郡主難看,也是給自己難堪。
你也說了,你一個閨閣女兒,在婚姻大事上多有掣肘。你想想,與其到時候被人牽著鼻子走,何如主動出擊呢?”
衛如言點頭:“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可是,我和她血海深仇。她幫不幫我且放一邊,就算我有心請她,又如何開口?”
錢如意指了指自己。
衛如言道:“如此,就拜托你了。”
錢如意道:“我這就起床。不過……”她望著衛如言:“你既要是換人幹活兒,總要讓人吃飽了才有力氣。我也不要別的,就讓人將那白粥稠稠的給我熬上兩碗就得。”
衛如言笑道:“你倒好養活。”
錢如意吃吧喝足,抖擻精神去找慧雅郡主。
這個慧雅郡主,也是有可圈可點之處的。她非同一般的耐得住寂寞。她心裏十分清楚,衛如言厭惡她,憎恨她。於是乎,從衛如言住進她這裏開始,她就開始做隱形人。除非逼不得已,要不然絕對不會出現在衛如言麵前,更不會弄出一點兒響聲來給衛如言聽見。
衛如言不去找她,她也是絕對不會來見衛如言的。
錢如意去到慧雅郡主那裏的時候,慧雅郡主正在麵壁發呆。錢如意笑道:“您要學那達摩祖師,堪破紅塵,立地成佛麽?”
慧雅郡主聞言,許久才轉過身來,兩眼澄澈的望著錢如意:“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您要學那達摩祖師,立地成佛麽?”
慧雅郡主低呼一聲:“呀,你怎麽不早說。自我記事,心裏總覺得丟了什麽似的。卻是怎麽想都想不明白,無意今日被你一語道破。”
錢如意一怔:“您還真的要看破紅塵啊。”
慧雅郡主道:“紅塵於我何幹呢?”
錢如意聽了,還真是這樣。慧雅郡主這半輩子,就在院子裏圈著了,說什麽,做什麽,哭或者笑,當真無一人在乎。別人要說於紅塵無幹,錢如意都要啐他一臉,唯獨慧雅郡主這樣說,實至名歸。
紅塵確實和這個年過半百,卻依然澄澈如同幼兒的女子無幹。她不曾理過俗務,也不曾被俗務所擾。
原本錢如意還特別同情慧雅郡主的遭遇,如今卻忽然有些羨慕她了。慧雅郡主所欠缺的,隻是一點兒放下而已。如今,看她的樣子,她已然學會了。
那麽她的後半生,青燈長卷也罷,閑雲野鶴也罷,唯一己一心一意而已。
這樣的生活,怎能不令人羨慕呢?
錢如意隻管在那裏發呆,慧雅郡主早已盯著她看了許久,忍不住問道:“你今日過來,難道就是為了瞧著我發呆麽?”
錢如意這樣才回過神來:“並不是。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隻是,我剛剛被郡主的風采折服,一時間晃神了。”
慧雅郡主道:“你要,就盡管撿好聽的說吧。好話我是愛聽的。”
錢如意走到她麵前:“郡主且緩一緩修行的步伐。眼前您尚有一段塵緣未了。”
慧雅郡主知道她在開玩笑,微微一笑道:“你且說說,我能有什麽樣的塵緣未了呢?”
“衛如言。”
慧雅郡主的神色凝重了起來,繼而變得哀傷:“我倒是有心憐她,奈何她於我水火不容。我也無可奈何啊。”
錢如意道:“她這不是讓我來了麽?”
慧雅郡主搖頭:“我也不希冀什麽了。這麽多年,我盼望的太多了,罷了,罷了。”
錢如意道:“您如今頗有大徹大悟之勢,所以,有些事情並不用我多說什麽,您心裏也跟明鏡一樣。您也說,如言的母親之死,多少還是和您有關的。俗話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大約就是這種。所以,您心裏對如言懷著歉疚。這是您心思純善,人之常情。
如言自幼便知道,她的母親因您而死。殺母之仇,自然懷恨在心。這是她心懷孝義,也是人之常情。
俗話又說,解鈴還須係鈴人。你和她之間,全因人之常情,如今也隻好以人之常情化之。
從此您心無旁騖,她大約也會將心中的仇恨略略放下,大家過的輕鬆。您說這樣不好麽?”
慧雅郡主連連擺手:“哎呦,你這一大堆話,繞來繞去,都把我的頭繞暈了。快打住了吧。”說完,頓了頓道:“不過,你有兩句話我聽著倒是有些道理。我自放不下對那孩子的歉疚,她也放不下對我的仇恨。以往之事,就算追悔莫及也是沒有分毫辦法的。你說以人之常情化之,怎麽化?”
錢如意道:“且將那歉疚也好,仇恨也罷放到一旁,權且當作不存在。做好眼前之事就是化解之道了。這又有個說法,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慧雅郡主輕歎了一聲:“說實話,我並不懼怕那孩子仇恨於我的。相反,倘若那孩子不恨我了。這個世上就連一個牽掛我的人都沒有了。我也沒了可以牽掛的人。你說,那樣我活在這個世上,又是為了什麽呢?”
這一問,倒是把錢如意給問住了。她想了許久:“我經常在早上醒來的時候,望著眼前的景象,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姓什麽,叫什麽。我也常想,我又是為什麽會在這裏,我在這裏又是為了什麽。”
“是啊。”慧雅郡主望著她,兩眼茫然:“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錢如意道:“什麽都不為。”
“嗯?”
錢如意點頭:“就是什麽都不為。郡主,您有沒有想過,都是第一次做人,我們為什麽就要總想著為什麽呢?難道我們就不能為自己好好活著麽?”
“為自己?”
“嗯。”錢如意這時,心中也有一種豁然開朗的之感:“就是為自己。我們誰都不為。”
慧雅郡主低眉沉思了許久:“這麽說,似乎也不錯。”
錢如意問道:“那眼前這件事,您應不應呢?”
“什麽事?”慧雅郡主竟然根本就不知道周家來提親的事情。
錢如意有些無奈道:“您可真是兩耳不聞窗事,一心隻參佛祖經。”
慧雅郡主笑道:“你錯了,我並不會讀什麽經文,更別說參佛了。我隻是每日裏不知道幹什麽,坐在那裏發呆而已。”
錢如意一拍手道:“說起發呆,我忽然想起一個典故來。”
慧雅郡主望著她,等著聽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