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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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婆是慣常穿門過戶的,世間各種人情冷暖,最是見得多。因此對錢家這般的境況,並不覺得怎麽驚奇。依舊笑吟吟道:“給錢家大哥道喜了。我今天給你家閨女說的這門親事,莫說在咱們金山縣,就算在咱們滿大業國,也是提著燈籠難找的人家。”


  大伯道:“你倒是說出個名姓來,我掂量、掂量。”


  四伯母這時給成媒婆拿了凳子。那媒婆就在院子裏坐下,問道:“開國十候,您聽說過吧?”


  大伯點頭:“可這和你說的人家有什麽關係?”


  成媒婆道:“自然有關係,那沒用的話,我能說麽?我今天要說的這個人家,就是開國十候中的武侯爺家。”


  咕咚……


  大伯原本是坐在四伯母搬來的一個矮凳上的,硬是被成媒婆的話給嚇得,跌在了地上。屋裏側耳聽著外頭動靜的叔伯們都掀簾出來,問道:“你說誰家?”


  那成媒婆好險沒被嚇得拔腿就跑。這場麵實在太嚇人了。一大幫老爺們兒虎視眈眈的盯著她。她說了小半輩子的媒,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陣勢。


  成媒婆抹了一把額頭上沁出來的白毛汗:“我的娘誒,那給公主、小姐提親,怕是也沒你家這架勢。你家姑娘,必定是頂好的,整個一七郎八虎護駕啊。怪不得侯爺家的公子有心呢。”


  爺爺也提起了精神,隔著簾子吩咐四伯母:“老四家的,快請客人屋裏來坐。”


  話說,爺爺、奶奶雖然實打實的心疼錢如意,才能縱容她這麽大了還不嫁人。如果有可能,這老倆估計一輩子也不會胡亂將孫女兒嫁出去。但是,現實的殘酷的。眼瞅著,錢如意要是再留在家裏,就會應了那句古話。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到了這無可奈何的地步,最好的結果就是趕緊給她尋個過得去的人家,嫁了出去的好。


  那成媒婆進了屋,拿眼睛四處打量一圈,看見屋子的角落裏坐著一個女孩兒,小小的一團。因為背對著她的緣故,並不能看清長相。她也沒當回事,以為是這家裏的半大孩子。於是就坐下來,準備細說那武侯人家。


  錢如意先前在屋裏聽著,已然明白那遣媒而來的人是誰了。所謂武侯之家。那家裏出了陸子峰連一個活人都沒有了,還能是誰呢?

  她如今這般境地,細細思想開來,也就顧不得是高攀還是低就了。總得來說,陸子峰是個君子,若無可選擇,跟著他無疑是最好的出路。


  所以,沒等那成媒婆開口,她便道:“勞煩您回去對陸師兄說,讓他今日也可,明日也罷。來娶我過門吧。我們小門小戶,沒什麽講究,一切聽憑他的安排。”


  成媒婆吃了一驚,這才知道,那個小個子的女孩兒就是自己前來提親的對象。她不免又將錢如意仔細打量了一番。隻見那女孩兒,銀盤似的一張臉麵,點墨般黑白分明的一雙清澈眼睛。尤其是那雙眉毛,十分的與眾不同。短且直,根根清晰,仿佛冬日雪後,那鬆樹的枝頭上,刺破雪堆的根根鬆針。


  挺鼻梁,櫻桃口。白馥馥一張麵皮兒,就跟那凍奶皮子似的,似乎人喘氣兒大了就能吹破一般。


  要說這成婆子,見過的女孩兒不計其數,那長得好看的也多得很,似錢如意這般的卻還是頭一匝見。要說錢如意貌美無雙,那也不是。可這女孩兒,就有那麽一股子,令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勁兒。隻是坐在那裏,無悲無喜,無哀無怒,就讓人不由得心疼起來。


  這時,大伯開口道:“如意,莫要胡鬧。你是咱們家唯一的女娃,不管怎麽說,都不能那樣草率的嫁人。”


  錢如意道:“大伯,陸師兄是守禮君子。和那些小人不同。我自將這一身交付於他,十分的放心。”


  奶奶擔憂道:“咱們家出不起什麽像樣的嫁妝的,那樣的人家,恐你日後艱難。”


  錢如意淡然一笑:“奶奶,您糊塗了麽?十幾年前,武侯就和夫人一起,闔府戰死在玉匣關。如今就剩下陸師兄一線血脈。那家裏,偌大的府邸都荒敗了。我若是不給我自己尋不痛快,還有誰能給我尋不痛快呢?”


  “哎呀……”奶奶低呼一聲:“竟真的是我糊塗了。陸子峰原來是這個武侯的後人呐。哎呀呀,可憐見的孩子。”


  爺爺聽了,連同屋裏的叔伯們,一時間全都沉默。武侯和夫人,以及他們闔府老幼,盡數戰死在玉匣關,不光是陸子峰身世之痛,也是玉匣關內百姓共同的心底之痛。


  那成媒婆也不由跟著動容:“那要是你們沒意見,我就按照如意姑娘的話,去向咱們陸公子回話去了。他還在我家等著呢。”


  錢如意聽了,心頭一時間感慨萬千:“替我謝謝他。”


  成媒婆是個人精,頓時就從這句話裏聽出些許的無奈心酸來,於是又笑了起來:“這話啊,不該我去說。等日後,你自己去說吧。”


  於是,一家人送成媒婆出門。


  這邊,奶奶摟著錢如意:“要早知道你倆有緣,我娃又何必耽擱到現在。”


  四伯母去製備一大家子的飯食。一大家子十幾口子呢。總不能讓空著肚子回家去。


  四伯家的日子要比別的叔伯家日子寬裕些。因為大家難得來,四伯母特意讓堂哥去買了酒肉,和堂嫂一起在灶下置辦起酒飯來。


  這邊才說飯菜上桌,大家還沒有落座。那成媒婆一溜風般又跑了來。後頭跟著個小廝兒,挑著花紅酒禮。人還沒進門,聲音就先傳了進來:“我說了小半輩子的媒,還是頭一件遇見這麽爽快的人家。我回去正和陸公子說話,你說巧不巧?那喜鋪子裏的正巧挑著花紅酒禮路過,陸公子當下就給攔了下來,讓我再跑一趟。你們說說,這是不是天作的姻緣,天意如此。要不怎麽能這樣的巧合呢?”


  四伯母將那花紅酒禮接過去。隨意翻撿了一遍,見裏頭不但有平常人家定親的六樣禮品,還有婚書,庚帖。新娘子的簪環首飾,甚至連嫁衣都在其中。不由連連讚歎道:“難為這樣周全,看來真是天意。”


  錢如意心裏卻十分明白,這是狗屁的天意。分明是陸子峰提前計劃好的。但她到了此時,對陸子峰的如此舉動,除了感激,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四伯母拿著那些東西去給爺爺、奶奶過目。


  成媒婆道:“我也不瞞著你們,這樣辦事的,我也是頭一次遇見。咱們索性就來個順從天意,怎麽來,怎麽好。”


  奶奶還在猶豫,錢如意道:“就這樣吧。你回去讓陸師兄來迎親。我今天就跟著他走。”


  爺爺低喝了一聲:“可不能這樣胡鬧。”


  錢如意不理,隻是看著成媒婆:“你快去吧。我這就裝扮起來。正好今日家中有酒有菜,一會兒等您回轉來,再一並招待了您。”


  成媒婆看看錢如意,又看看屋裏各人。


  錢如意如今的處境,爺爺、奶奶屋裏替她當家做主,叔叔伯伯們,又各自有些束手束腳,所以,一時間屋裏沒有一人說話。


  成媒婆看著這境況,也知道其中定然有為難之處,於是道:“那我就去回咱們陸公子了。”


  四伯母見她走了,轉身來說道:“這樣,也太倉促了些。哪有姑娘嫁人,這樣著急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恨嫁呢,日後須不好說話。”


  爺爺垂頭不語。餘下的人都看著大伯。


  大伯剛想開口,就聽門外頭響起劈裏啪啦的鞭炮聲,竟跟這響起一個嗩呐。吹的正是婚嫁是的喜樂,叫做《百鳥朝鳳》的。


  錢如意估計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是這般倉促的嫁出去的,而且嫁的人是陸子峰。


  一大家子的人,這會兒都仿佛被串在一根繩子上,被陸子峰牽著鼻子走。雖然有些不甘心,可是思慮起前後種種,大家也都默認了。


  陸子峰來娶親,就帶來一個兩人抬的小轎,一個成媒婆,一個吹嗩呐的,一掛鞭炮,剛才在門外放了。


  錢如意當下裏在屋中,將陸子峰送來的嫁衣穿上,四伯母幫她將頭發盤起,插上也是陸子峰送來的銀簪子。當她回頭那一瞬間,奶奶瞬間崩潰,哇的一聲像個孩子一般痛哭失聲。


  爺爺在一旁想要嗬斥她的,誰知一開口,也已然淚流滿麵。兩人實在是上了年紀,再想護著錢如意也是有心無力。可這是他們二老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啊。看著她就要跟人走了,心中之痛,不亞於割肉剜心。


  四伯母不免也跟著垂淚:“娃呀,日後你大伯母她們知道了,肯定會罵我一輩子。尤其那三潑,怕是要將我的屋頂掀了。你可要好好的過日子,莫要委屈了自己。不然,你四伯母就是咱全家的罪人了。”


  錢如意想笑,卻還是哭了,投入四伯母懷中,千言萬語隻化成一聲:“嗯……”她不敢開口,怕一開口,哭出來大家心裏更難受。


  她給家裏人挨個兒磕了一個頭,這才在堂嫂的攙扶下出了屋門。


  陸子峰向著眾人抱拳一躬,就這樣牽著錢如意的手,將她扶進了小轎之中。


  大伯,追出門外:“總要吃了飯再走。”


  陸子峰笑道:“您放心,如意跟著我,保險受不了半分委屈。”


  大伯點頭:“這個我是相信的。陸先生……”


  陸子峰道:“您叫我子峰就行。”


  鄉下人家一向敬重會讀書的人,大伯聞言,頓時覺得能和陸子峰這樣的人物結親,雖然倉促了些,也是一件足以令全家蓬蓽生輝的事情。頓時就高興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是呢,是呢。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侄兒女婿,就是我們自己家的人了呢。可好,這可好。”


  陸子峰拱手道:“大伯,我家離咱們金山縣遠,三日後回門定然是來不了的。麻煩您回去轉告爺爺、奶奶。等我和如意安頓好了,來接二老家去頤養天年。”


  大伯道:“你不是回長風書院麽?”


  陸子峰笑道:“我原本是跟著師父,寄居在那裏而已。如今成親了,總要帶著新娘子回家去告慰先祖。”


  大伯點頭:“這話說的在理。那你們兩個好好的,不用擔心兩位老人。兩位老人還養了我們這麽些個兒子呢。又不是隻如意一個孫女兒。你們好好的,就是孝順了。”


  陸子峰再次深深一躬:“子峰記下了。”


  大伯又有些猶豫:“那你們要是回京城,那麽老遠的路程。我怎麽能放心呢?不如你們遲個一半天再走,我叫幾個子侄去送你們。”


  陸子峰婉言拒絕:“就不用麻煩了。京城的路,我們也不是頭一匝走。您盡管放心。不過……”陸子峰神色凝重起來,望著大伯:“今日婚禮辦的實在倉促,子峰心裏老大的過意不去。等我們走後,煩請大伯置辦上些喜糖、喜餅,給街坊鄰散一散,也讓大家知道,如意是我娶走的。免得日後被人誤會,我們是無媒苟合。於咱們家名聲不利。”


  大伯讚道:“難怪如意說你是個知書識禮的,果然不假。想的就是周到。這樣,我也不回家了。就去買喜糖、喜餅,順道送你們一程。唉,我們全家,攏共就這麽一個女孩兒,竟然連一件像樣的嫁妝都沒有。唉……”


  陸子峰見大伯說著又自責起來,於是便岔開了話題:“咱們走吧。我備了車馬,還在城外等著呢。”


  大伯一直將陸子峰和錢如意送到縣城外,眼看著錢如意下了轎子,上了馬車。這才和他們揮手告別。直到錢如意的馬車走的看不見了,這才轉回去。


  他心裏愧疚,沒有嫁妝給錢如意。所以,回轉來,先買了許多的喜糖和喜餅。走到錢家老四家附近,見人就發:“我侄女兒今兒出門子,多有打擾,大家包涵。”


  但其實,那些人也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那些人。隻是陸子峰說了,他別的做不了,就隻能按照他說的話去做,讓心裏的愧疚略略減輕一些罷了。


  正散著,走來一個體麵的婦人,笑吟吟道:“這位大哥,向您打聽個人。錢四郎家是不是在這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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