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多餘
對門有個小竹馬最新章節
要說他不願意娶老賢王的幹孫女兒,他自己都不信。不見他為了和北定候攀親,千方百計,絞盡腦汁麽?
世人都知道老賢王有一獨子,多年前戰死在玉匣關。之後膝下一直空虛。他的幹孫女兒,就算是幹的,那也不得了啊。比起尋常的世家千金,都要矜貴很多。能娶到那樣的女子,簡直是往上十八輩兒祖宗都燒了高香了。
可是,他剛剛才表現的對慧雅郡主情深不移,這麽快就來個大轉折,臉呢?
隻見衛善愣怔了許久,忽然苦笑一聲:“老太妃就莫要拿晚輩做耍了。”
錢如意心裏歎服,不得不說,這個衛善還是有不要臉的本錢的。他的表演真的出神入化。要是不是親眼看見過他真麵目的人,還真的就被他給騙了。他這一聲苦笑,和之前的情深意重銜接的天衣無縫。
錢如意不由在心底豎起一個大拇指:“高手,真是高手。垃圾裏的戰鬥機。”
老太妃顯然沒什麽心情和衛善東拉西扯,將臉一寒:“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我老人家閑來無事,和你一個晚輩小子做耍子玩兒麽?你要是願意就說願意,不願意就說不願意。我的幹孫女,難道還愁嫁不出去嗎?”
衛善這下裝不下去了,連忙道:“老太妃息怒。晚輩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晚輩一向少在京中,因此並不知道您家小姐是何樣人物。”
老太妃頓時大怒,將桌子一拍:“大膽衛善。我賢王府的人,難道是那花街柳巷裏的姐兒,輕易就能讓人拿來品頭論足的麽?原以為你是個穩重可以托付,卻原來也是個荒唐的貨色。”
“太妃息怒,太妃息怒……”衛善驚的連忙爬在地上就磕頭,還哪裏有風度可言:“是晚輩唐突了。還望您老人家看在晚輩年輕,不知禮數的份上,切莫動怒。”
老太妃道:“我自來和你家不對付,因此很不看好你。之所以要把幹孫女嫁給你,是因為我那孩兒眼瞎。你要是不願意,從我這裏出去,走得遠遠的,再不要讓我看見你。”
衛善跪在地上,接連的求告:“太妃娘娘萬望息怒,承蒙小姐厚愛,晚輩受寵若驚……”
老太妃一聲低吼:“不要和我咬文嚼字,我聽不懂。告訴你,三天……就三天……”
衛善聞言,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轉頭就跑。
老太妃喝了一聲:“回來,誰準許你走了。當我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麽?”
衛善道:“晚輩回去,去尋冰人來。”
老太妃深吸了幾口氣:“且不忙。我也不是很看好這門親事。且容我再想一想。”
衛善明顯的忐忑了起來。站在那裏抓心撓肺,手足無措。
老太妃轉頭看向錢如意:“剛剛那個典故,你說到什麽地方來著?”
錢如意微微一怔,隨口道:“鍘美案。”
老太妃大約沒想到她張口就來,將眼睛一迷:“你接著說。”
錢如意點頭:“好。陳世美為了尚公主,要殺原配妻子秦香蓮和一雙兒女……”
老太妃一拍大腿:“你聽聽,你聽聽,這男人是個什麽東西,連結發的妻子,親生的骨肉都能起殺心。老天爺要是有眼,就該晴天下雷把他劈了。那這負心漢,後來的下場怎樣了?”
錢如意道:“讓包青天用狗頭鍘給鍘了。”
“狗頭鍘?”
錢如意道:“皇帝賜包青天三口銅鍘,專鍘奸佞作惡之人,分別是龍頭鍘,虎頭鍘,狗頭鍘。龍頭鍘專鍘皇親國戚,虎頭鍘專鍘奸臣惡吏,狗頭鍘專鍘江洋大盜,不忠不孝的奸佞小人。”
老太妃順手一指站在地上的衛善:“假如那個人要上鍘,鍘一鍘,應該用哪口銅鍘?”
衛善聞言,明顯吃了一驚,臉色都白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太妃饒命。”
老太妃道:“我隻不過聽典故,心中好奇,隨口問一問。你怎麽就當真了呢?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吧。記住,隻有三天。三天一過……”老太妃說到這裏,轉頭問錢如意:“那個銅鍘,是個什麽樣子的?”
把衛善給嚇得,慌忙就告退出去,一溜小跑就跑不見影兒了。
錢如意擔心道:“太妃娘娘,您這樣會不會把他給嚇得不敢來了?”
太妃無所謂道:“不敢來就別來。我就不能看見衛家的男人,沒一個正經人。要不是他們家那老大……”太妃說到這裏頓了頓,微不可見的輕歎了一聲。
“那凝翠怎麽辦?”
太妃一怔,似乎這才想起為什麽叫衛善來的:“三天他要敢不來提親,我讓老王鑄造一口銅鍘,抬到他門前去。”
錢如意默默豎起兩個大拇指:“太妃出馬,不走尋常路啊。可是……”錢如意忍不住擔憂:“要他還是不肯呢?”
老太妃無所謂道:“那我就真的給他鍘了。”
這時,已經跑出經略司大門的衛善,渾身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官大一級壓死人,賢王府比他大的可不是一點兩點,他要是敢不從,別說被壓死,就算是被壓成肉泥都是分分鍾的事。當然,最主要的是,衛善怕死還貪心。他怕賢王府真的和他杠上,更怕就此失去這個攀上賢王爺這個高枝兒的機會。
被獻王爺杠上的人,從來都沒有好結果。因為這位老王爺非常閑。他能整天什麽事兒都不敢,就盯著一個人坑。一般二般的人都受不住他老人家這樣坑。
同樣,要是能攀上賢王爺這根高枝兒……
那他還用費勁心機的巴結北定候?
賢王爺雖然賦閑在家,可是,但凡有些年紀的人,誰不知道這位老王爺的厲害呢。當年要不是這位老王爺主動讓位,如今皇位上坐著的就是這位爺了。誰要覺得這位爺沒本事,沒手段,那就是純傻子。
曾有個傳說,說這位老王爺,之所以能至今都能在朝中說一不二,是因為他老人家手裏握著一樣非常厲害的東西。這東西連皇帝都忌憚……
想到這個,衛善快把自己給樂傻了。好像他已經成功娶到賢王爺家的千金,而後從賢王爺手中獲得了那件非常厲害的東西一樣。
由此,錢如意的擔憂多餘了。
第二天一大早,錢如意還沒有從睡夢中醒來,七嫂就跑來告訴她,葛世文來了。還帶了好多花紅酒禮,仿佛給誰提親的樣子。話說,自從熊氏被休,葛六女被逐出家門。葛世文就再沒有和錢家有過來往,連陸子峰都是見了麵,各自錯身而過的。如今帶著花紅酒禮上門,不用說,肯定是來替衛善提親的。因為衛善就住在他的縣衙裏。
錢如意連忙穿起衣服去找凝翠,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經過了這麽多天,凝翠已經憔悴的幾乎看不出她原來的樣子了。原本跟著錢如意沒心沒肺吃的胖乎乎,曬得烏漆麻黑的姑娘,這時焦黃憔悴,眼中的往日的活潑神色當然全無。
錢如意看見她這個樣子,沒有開口先流了兩滴眼淚。這才將衛善委托葛世文來提親這件事說了。原本以為凝翠聽了會很高興,結果那丫頭隻是歎息了一聲,手下意識的撫摸了一下小腹,低低向錢如意說了一聲:“謝謝。”
錢如意看她的樣子實在可憐,伸手將她抱住:“沒事了。”
凝翠將頭依偎在她懷中,沒有再多說什麽。
這邊凝翠肚子裏有了娃,那邊衛善生恐老賢王這隻鴨子飛了。所以婚禮一應事宜辦的相當快。不過,比起錢如意當初倉促嫁給陸子峰,還是好了不知道多少的。至少,凝翠這件婚事,三媒六證,衛善一樣不落的做的十分到位。
這時已經入秋了。老太妃務必要衛善做的盡善盡美,衛善也不敢怠慢。因此,說是三天,但婚禮定在臘月裏。這個時候,凝翠的肚子已經顯懷了。
錢如意和七嫂忙著為她準備嫁妝,她卻整日裏不言不語,不聲不響,好像這婚事和她沒關係一樣。她越是這樣,錢如意越擔心。要知道,之前的凝翠可是從睜開眼就嘰嘰喳喳,不是吃東西就是說話,知道晚上睡覺了,這才算消停。也因此,原本苗苗條條的小姑娘,跟了錢如意幾年,硬是吃成一個圓潤的姑娘。
可現在,才不過兩個月的光景,她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瘦了回去。
等到了她出門這一天,幾乎把半個金山縣都轟動了。對於金山縣的老百姓來說,最多見多幾個鄉下土財主家的迎親嫁娶。可哪一個也是不能和這樁婚事相提並論啊。
經略司的正堂主事,迎娶老賢王的家的幹孫女,雖說的幹的,可那也是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千金小姐啊。衛善為了熱鬧,把金山縣方圓百十裏以內的鼓樂手全都請來了。為了充門麵,幾乎要把金山縣所有絲綢布莊的絲綢都賣空了。要說衛善從哪裏來的這麽多錢,這個錢如意可不知道,金山縣的老百姓們就更不知道了。
這些老百姓甚至都不知道經略司是幹什麽的。隻是,連縣令大人都給他保媒,那定然是個大官就是了。
這種情況下,錢如意這邊風光不風光且不論,衛善可是風光至極。以至於,錢如意都嫉妒了。一大早祈禱老天爺在衛善來迎親的路上下大雨,給他淋成落湯雞。
當然了,老天爺是不會聽錢如意的。非但沒有下大雨,也沒有下大雪,反而就像故意跟錢如意作對一樣。寒冬臘月的天氣,硬是在凝翠出門子那一天,給了一個分外暖和得豔陽天。
花轎停在經略司的大門外,無數鄉親來看熱鬧。一向冷清的經略司門前,難得的人山人海,瓢潑不進,水泄不通。
那衛善坐在高頭大馬上,帽插紅花,披紅掛彩,興奮的臉蛋子都冒著油光。
丫頭扶著打扮好的新娘子,從大門走出來。那邊壓轎的媳婦子連忙過來迎接。要知道,在所有外人眼裏,這新娘子可是無比矜貴的,王爺家的千金。可是不敢怠慢。
就在這時,凝翠忽然轉身,一把掀開了蓋頭。
“哇……”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話說化好妝的凝翠,當真的美麗的連錢如意都差點兒認不出來了。
就在眾人的驚歎聲還沒有落下的時候,凝翠衝著站在門口,各自矮小,衣衫普通,一點兒都不起眼的錢如意,撲通一聲就雙膝跪倒在地上,一個頭磕下去,砰砰作響:“姑娘,奴婢走了。奴婢對不起您。不管天涯海角,您永遠是奴婢的最好的姑娘,奴婢也永遠是您的奴婢。”
她一口一個奴婢,頓時就令原本容光煥發的衛善顏麵盡是。
圍觀的百姓們也紛紛驚愕住了:“不是說是王爺家的千金麽?怎麽給一個平民百姓的婦人磕頭。還自稱丫頭?”
下一刻就有人認出來了:“這個不是陸家放馬的丫頭麽?”
“是不是啊?你別是看錯了?要是胡說八道,小心王爺治你的罪。”
一瞬間,人們紛紛噤聲,空氣中壓抑的仿佛凝固起來一般。
衛善但凡有三分骨氣的,這時候打馬回頭,也還能保留住一絲顏麵。可是,他敢嗎?他舍得嗎?因此,當他看清楚所謂老賢王的幹孫女兒,竟然就是凝翠的時候,整張臉都煞白著,望向了站在大門下的老太妃。
老太妃根本就不看他,吩咐丫頭道:“你們兩個還不快把小姐扶起來。”
那兩個丫頭連忙去扶凝翠。凝翠卻不肯起身,又衝著老太妃磕了三個頭,把額頭都磕破了,鮮血涔涔而下,驚得倆丫頭慌忙給她擦拭。
凝翠將那倆丫頭推開,望著老太妃:“凝翠謝太妃再生之恩。”
老太妃見她這個樣子,原本剛硬的心腸,也不由動容:“你這孩子,大喜的日子這是做什麽?你既然跟我磕了頭的,就是我孫女兒。三日回門,我和你家姑娘,都在家裏等著你。”
凝翠頓時落下淚來:“凝翠記下了。”
她說完,也不用那丫頭攙扶,倏然而起,站在眾人麵前,將已經顯懷的肚子挺著,手腕一翻顯出一柄雪亮的匕首,指著衛善:“衛善,今日當著眾鄉親的麵,我須得和你說清楚。我嫁你,不是因為我於你,無可選擇。而是因為體念我家姑娘和老太妃的一片善心,體念我腹中這塊肉。若不然,在你拒我於千裏之外的時候,我便已經割了你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