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問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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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的,要是換成別的權貴,聽見陸子峰這樣不識好歹的話,定然會勃然大怒。可老賢王爺不是別的權貴啊。他極大可能是陸子峰的親爺爺。


  隻見他將手一擺:“這個好辦。衛大人就在這經略司衙門裏坐堂。你呈報於他就是。”


  陸子峰也並不是非要過問這個案子的,既然老賢王都發了話,他還有什麽好說的。於是當場書寫了呈報文書,一眾人等就從跨院的門進去,徑直去了經略司的正堂。


  話說陸子峰當初修整著經略司的時候,原本隻是修整出來前後三進的。前頭那個敞亭,便做了經略司的大堂正廳,後頭的正院才是經略司的心腹之地。可是,老賢王一來,就把這原來的設置給強行更改了。他曾經一度將經略司上下給趕到縣衙門裏去和葛世文擠著。後來看著不像樣子,才讓衛善回來上差。雖如此,因為他老人家占了經略司的主院和做跨院。反而經略司裏的正主要屈居在新建的有跨院裏頭。平日裏反正這些人也都是無所事事。如今老賢王給他們找事情做,就顯得地方格外的捉襟見肘起來。


  那衛善也是有三分急智的。聞聽老賢王主張的,要把這案宗遞給他。他大約是尋思著,反正葛世文也是個無有依仗的,他也不怕什麽。於是當即就命人在經略司的前頭正廳裏,擺案升堂了。


  為了讓百姓知道,他這個經略司使也不是擺設,他還特意命人打開了經略司大門,歡迎老百姓來觀看。


  隻不過,衛善想的挺好的,無如老百姓不買賬。你想啊,他在這經略司裏才坐了幾日的正堂主事,經略司門前,前前後後停了多少死屍?隨說後一回被砍頭的都是土匪,可那也瘮人呐。


  因此,雖然經略司打開了大門,老百姓竟沒有一個敢近前來的。


  不過,這對於衛善來說,也是不要緊的。他如今的境況,百姓的口碑對於他來說有了,是錦上添花,沒有也不會再糟糕到哪裏去。他在乎的隻是能夠影響他前途的人的心情。就比如老賢王。


  隻要不讓這老頭兒高興了,他便沒有什麽可擔心的。至少有老賢王在這裏一天,就連玉匣關那邊都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衛善是打著奉承老賢王的心思升的堂。


  葛世文這個時候,已經比之前緩過一些勁兒來,搖搖晃晃的,勉力可以行走。那衛善又是他的先生,他也不敢像對待陸子峰那般的頤指氣使。多多少少心裏都存著敬畏的。


  隻他是有功名在身的,公堂上不用下跪。


  見一院子的人陸陸續續都走了。錢如意稍稍吐出一口氣。以為沒自己的什麽事兒了。卻聽老賢王招呼她道:“丫頭,老夫上了年紀的人,腿腳不方便,你來扶爺爺一把。”


  錢如意便走了過去,伸手去扶老賢王。


  老賢王自己便站了起來,他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身子骨十分的硬朗,哪裏就用錢如意來攙扶,不過是找個借口,想帶錢如意去前頭看熱鬧罷了。


  陸子峰見了,頓時便有些不高興。他一向不喜歡錢如意拋頭露麵。


  老賢王自然看見陸子峰的臉色了,搖了搖頭道:“這小子,一點兒都不像他爹的種。”


  老賢王的聲音並不小,陸子峰自然是聽到了的,臉上露出訕訕之色,略垂頭跟著大部隊走了。


  老賢王領著錢如意,在後頭踱著步子,仿佛閑庭信步一般的向前溜達著:“丫頭,這麽些日子下來,老夫覺得,還是你更對老夫的脾氣一些。你說,趙無名那小子能不能是在和老夫耍花槍?那武侯,當真能是個女人?”


  莫說老賢王對此持懷疑態度,連錢如意一個女人也是將信將疑的。傳說中,那武侯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七八歲就會排兵布陣,十七八歲就打遍天下無敵手。當年玉匣關原本已經失守了的。是武侯舉家奔赴戰場,幾經鏖戰,將玉匣關又奪了回來。她的餘部在玉匣關堅守數年。要不然,就算今日的北定候是天生將種,也不可能有現在的成就。


  說白了,就是武侯幫北定候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北定候才能帶著一幫乞丐兵,守住玉匣關並且在這個基礎上,將胡虜驅逐到千裏之外去。


  錢如意雖然沒有打過仗,可是見過殺雞。殺一隻雞她都有些受不了的,更不敢想象手舉鋼刀,砍在人身上是什麽樣的感覺。更何況,武侯上的可是戰場,殺人如同收割的地方。


  別說錢如意一個女子,隻是想象一下那情景就不寒而栗了,陸子峰見過了老賢王斬殺土匪,還吐了好幾天呢。


  一個男人尚且如此,武侯要是個女人……


  錢如意在由衷的難以想象,那應該是怎樣強悍,怎樣恐怖的一個女人才能做到。


  老賢王見錢如意神色變幻,問道:“你也是不信的對不對?”


  錢如意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要說這女子為將吧,典故裏倒也有,可現實裏吧……我鄉下人,實在沒見過。”


  老賢王輕哼一聲:“別說你沒見過。老夫活了這一大把年紀,想當年也曾馳騁疆場幾十年,莫說女人為候為將的,就算會拳腳的,見了人能說出個囫圇話的都少。”


  這話赤果果的對女人的鄙視,錢如意有點兒不願意聽:“您也不能這麽說。雖說我知道的女將軍都是典故裏的,可有句話說的好,典故是另一個版本的曆史,是現實生活的升華在加工。空穴也不會來風是不是?”


  老賢王道:“那你到底站哪邊的?”


  錢如意也不知道啊:“我又沒見過武侯,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老賢王默然了片刻:“我倒是見過那小子的。而且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那小子。可是……他怎麽能是個女人呢?”老賢王顯然無法說服自己。


  錢如意再不好奇的人,遇見這種千古奇人的典故,那也是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王爺千歲,那武侯是不是長的不好看,您才不喜歡他的?”


  “嗯。”老賢王點頭:“那小子長的油頭粉麵的,天生一副欠揍的樣子。我是看見他就想揍他。聽見他的名字就來氣。”


  “……”錢如意無語,心說這老賢王也真是管得寬,別人家的孩子長什麽樣子,和你有什麽關係。你看人家不順眼,結果賠了自己的兒子進去……


  老賢王說著,話鋒一轉:“可他怎麽可能是個女子呢?”


  這句話,老王爺一會兒功夫已經不知道問了多少遍了。錢如意明白,他其實並不是非要向錢如意問出個子醜寅卯來,而是,他自己打心眼兒裏就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相信,武侯是個女人,這是真事。


  “晚輩拜見賢王爺。王爺千歲,千千歲……”衛善的聲音傳來,將老賢王的神思拉回。原來,他帶著錢如意,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前頭正廳。


  老賢王抬頭看了一眼那重新修繕過個廳堂,頓時又走神了。


  錢如意扯了他一把:“王爺千歲。”


  老賢王這才陡然回神,無不懊悔道:“你說,當年我要是徑直進到這院子來,是不是也就沒有眼下這煩惱了?”


  錢如意點頭:“大約是。”


  老賢王倒是看得開,歎息道:“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衛善根本就不知道倆人在說什麽,隻能在一旁躬身候著。陪笑不是,不笑也不是。那表情,哪裏還有當年在長風書院時候的半分風骨。簡直就是活脫脫一個戲台上,阿諛奉承的跳梁小醜。


  老賢王本就對衛善沒什麽好感,看了他一眼頓時就沉下臉色:“讓你問案子,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這要衛善怎麽回答?


  難道他能說,我為了拍您老的馬匹,特意升好堂,在這裏恭迎您的。


  他要真敢這樣說,老賢王就真敢抽他。


  所以,衛善雖然被老賢王嗆了一鼻子灰,卻並沒有敢多說什麽,反而連連告罪,迎著老賢王進了大堂。


  老賢王站在大堂中央看了看,指了指那案幾旁邊的位置:“給我搬把椅子,我就坐在那裏。”


  可憐旁邊坐著的筆錄官,連忙起身給老賢王讓地方。


  老賢王坐定了,示意錢如意站在他身後。而後才招呼大堂裏站立的各人:“你們該怎樣就怎樣?”


  衛善這才勉強在大案後落座。至於陸子峰,他官階小,輩分也小。這地方也是沒有他坐的地方的,反而還不如葛世文。至少衛善為了表示自己出事得當,還給了葛世文一個凳子的。


  衛善先是拿起案上的狀紙,打眼一看頓時就皺起了眉頭。原因無他,錢如意那一筆臭字兒寫的,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了。除了勉強能認出來,其餘真的毫無可取之處。


  老賢王盯著衛善呢,見狀問道:“怎麽了?”


  衛善雙手將狀紙捧過去。


  老賢王並不接:“我隻是個旁觀的看客,不管你這大堂上的事。”


  衛善轉向跪在地下的王氏:“你這狀子誰給你寫的?”


  王氏莫名其妙:“大人,您不問案,怎麽問起這個來了?”這婦人,早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因此膽子非同一般的壯,並不給衛善麵子。


  衛善頓時就落下臉來:“放肆。”


  王氏道:“敢問大人,可是民婦的狀子有什麽不妥?”


  衛善一梗,這時才發現,自己今日淨幹那給自己找沒臉的事情。問案就問案罷了,做什麽問這狀子的書寫人是誰?他低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倒是沒有。”


  而後將那狀子看過,交給旁邊的書記官去宣讀。


  那書記官接住狀子,也差點兒沒被那一筆臭字兒給嗆暈了,因為但凡讀書的人,無不是從練字兒開始的,就算寫得再不好的讀書人,也沒有將字兒寫道這種狗屎程度的。


  不過,這書記官也沒敢多尋思什麽,上頭幾位大人看著呢。他清了清嗓子就開始念:

  “訴狀。民婦葛王氏,狀告主母鄭氏,殺害民婦親生兒子。


  吾子向隨其父葛氏世文,養於任上,從未於民婦相離。且一向康健,少有微恙。不意去歲,其祖父葛老大人故去,子隨父丁憂回府。


  鄭氏為主母,言道葛家大爺膝下空虛,此子理應養於她的膝下,以為嫡出。


  民婦心知那鄭氏蛇蠍心腸,奈何出身微賤,無以為爭。自子去日,數月母子不得相見。每每憂心,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幾欲瘋癲。


  果不其然,不過三月,那鄭氏便露出蛇蠍手段,將不到三歲的幼子殺害。


  民婦泣血求告,乞蒼天有眼,繩惡人於法。望大地有靈,懲奸除惡,為幼子申冤。”


  那書記官讀完狀紙,衛善看向一旁落座的葛世文:“世文,這原本是你的家務事,你可有什麽話要說?”


  葛世文還沒有開口,卻聽那王氏道:“大人,我才是原告,我才是苦主,您不是應該先問我麽?”


  這婦人一而再的搶白衛善,令衛善十分的難堪,要不是有老賢王坐鎮,估計這會兒衛善早不由分說將那婦人幹了出去了。


  可是,誰讓他犯在老賢王眼皮子底下,再是尷尬難堪,他都得忍著。因此,衛善再次低咳了一聲,將眼光虛虛瞟向跪在地上的王氏:“你口口聲聲說是你家主母殺了你的孩子。本官問你,她明知膝下空虛,為什麽要殺掉這個唯一的孩子?”


  王氏叩了一個頭,抬起頭道:“民婦無從知道那鄭氏,因何這般狠毒。”


  衛善聞言,將驚堂木一拍:“你是來戲耍本官的麽?”


  王氏毫不示弱:“倘若民婦有那問案審凶的本事,又何必裝瘋賣傻,將狀紙押在公堂之上?”


  衛善還沒來得及發飆,就聽一旁的老賢王讚賞道:“問得好。”


  這一句成功將衛善那醞釀在肚子裏的怒意給打壓個幹淨。他是最擅長做戲的,轉而將自己偽裝成一副寬宏大度,平易近人的樣子,望著王氏道:“那你且說一說,你憑什麽懷疑是鄭氏殺了你的孩子?”


  王氏道:“狀紙裏寫的清楚,我那孩兒,跟著我的時候,連小病小災都沒有過的。為什麽被鄭氏抱走,才幾個月就病死了?”


  衛善道:“小孩子嘛,有個急症也是難免的。本官理解你為人生母的心情,可那鄭氏也是孩子的嫡母,她又沒有別的孩子,害了這個孩子,對她又有什麽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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