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九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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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千歲……”她喚了一聲閉目養神得老王爺。


  “如意啊,你來了。”老王爺將眼睛睜開一線。


  錢如意猶豫了片刻:“太子,找到了。”


  老王爺睜開眼睛坐直了身體:“人呢?”


  “死了。”


  老王爺一怔,下一刻幾乎是從榻上跳起來的:“你說什麽?”


  “錢如意如實道:“屍體就在側門外,我讓王氏看著。是一個老婦人送來的。她越是把太子,認成了胡大郎。”


  老王爺踉蹌了一下,而後喚道:“趙無名。”


  趙無名從外頭進來。


  “讓陸子峰火速到我這裏來。”


  趙無名轉身去了。


  老賢王看向錢如意:“讓人把太子搬過來。這件事一定要保密。”


  錢如意點頭:“我知道。”轉身出去。


  到了側門外的時候,隻見王氏跟個護崽兒的老母雞一樣,正兩手乍煞著,擋在那包裹的前頭。在王氏麵前,站著一身白衣,點塵不染的胡大郎。


  錢如意原本還在思考找誰來搬運屍體。這下好了,不用找了。


  她吩咐王氏一聲:“不用攔他。”


  王氏這時候,其實已經被胡大郎的出現,給嚇得三魂都飛了七魄。聽見錢如意說不用攔了,她連忙就跑回了門內。從門縫裏往外張望著站在外頭的錢如意和胡大郎。


  胡大郎似乎早就知道那包裹裏是誰一樣,隻是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問道:“怎麽辦?”


  錢如意道:“老王爺讓搬到他那裏。”


  胡大郎二話沒說,伸手將那凍得硬邦邦的屍體扛在肩上便走。


  王氏被唬的又是一跳,轉身遠遠的跑開。


  等錢如意和胡大郎到了老王爺那裏的時候,陸子峰已經趕到了。這還是自他剿匪歸來之後,兩夫妻匆匆一瞥後的第一次再見。但是,兩人誰都沒有那小別的喜悅。而是雙雙愁眉深鎖的看著放在榻上的屍體。


  這具屍體是太子勇毅沒錯。隻不過,昔日寬和敦厚的人,此刻變成了一句冷冰冰,血肉模糊的屍體。他的身上刀傷,箭傷七八處,且致命傷在後背。顯然是被追殺而死。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追殺他的人,沒有帶走他的屍體,而是被那老婦人得著。原本就憔悴不堪的老賢王,此時更加的消沉。仿佛從內到外積攢的失望,都在這一刻一發不可收拾。連同他整個人都顯得了無生機。


  屋內隻有他和陸子峰,錢如意兩口子,剩下的另一個就是胡大郎。所有人都默默無語。努力掩飾著自己內心的不知所措。且別說太子怎麽死的。單單太子薨了這件事,要是傳揚出去。朝中一場巨瀾在所難免。大業經曆了長達二十多年的戰火,這些年才初初安定。誰都清楚,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朝堂之外,都經曆不起大的變故了。


  到時候,天下大亂,又是一場生靈塗炭。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賢王忽然長歎了一聲:“是我的錯。我當年就不該意氣用事,因一己之私,棄家國於不顧。更不該,在那麽多的子侄之中,獨獨選中了你那優柔寡斷,兒女情長的父親。”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望著胡大郎。


  胡大郎的臉色白了白,薄唇繃成一條直線,沒有搭話。


  老賢王依舊望著他道:“原本,勇毅的性格我也是不看好的。古語雲,慈不掌兵。治國也是一樣。他的性格太過仁善,敦厚。若是做人,他必定是個好人。可要是為君,他不如你多矣。如今看來,上天也是這般考量的。”


  陸子峰和錢如意雙雙的眼前一亮,齊刷刷看向胡大郎。


  胡大郎的身世,一直是個謎。他從母姓,姓胡。父親不詳。如今從老賢王口中說出來,大約是不能假的。老賢王的意思很明顯了,就是讓胡大郎李代桃僵,頂替太子的身份。


  胡大郎卻表現的分外冷靜甚至冷酷道:“我不願意。”


  老王爺沉聲問道:“為什麽?”


  胡大郎轉身,坦然望著老賢王:“我姓胡。”


  老王爺道:“如果我說,如今躺在榻上這個才是姓胡的呢?”


  胡大郎一笑:“這天下不是你的天下,就好像我不是你說了能算的一樣。你已經偌大的年紀,既然當年都放手了,如何到了這個年紀還放不下呢?”


  老賢王反問:“你以為我放不下的是江山麽?”


  “那又是什麽呢?”


  一旁的錢如意脫口而出道:“是黎民。”


  老賢王眸中神色再次黯淡下去,點頭道:“確實如此。這江山有一份是我兒用命換來的啊。我身為他的父親,怎能眼看著他用命

  守護的山河,再造塗炭?你說我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罷。我偌大的年紀,這世上難道還有什麽是我好留戀的麽?”


  胡大郎轉頭看向錢如意,又看向陸子峰:“要是換成你,你待如何?”


  陸子峰道:“當仁不讓。”


  “你也為了黎民百姓?”


  陸子峰道:“於公自然是如此。於私,我不想讓我的妻兒,再受饑寒離亂之苦。”


  胡大郎冷笑一聲:“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陸子峰捶胸道:“陸某倘若有半句虛言,教我不得好死。”


  胡大郎忽然暴怒起來,吼道:“你立時去死了才好。”這突兀的一聲,將老賢王在內的人都驚的一怔。不知道胡大郎為何胡忽然如此。


  陸子峰臉色白了白:“倘若我死,你肯去做太子。我死了就是。”說完走到胡大郎麵前,伸手拔出了他手中的長劍。


  錢如意大驚,撲倒在他麵前雙手緊緊拉著他的手:“你幹什麽?你的命就那麽不值錢,如同兒戲一般嗎?你死了,我和孩子怎麽辦,你的理想抱負怎麽辦?”


  陸子峰鐵青著臉色,兩眼直直望著胡大郎道:“隻要天下太平,死我一人何足惜。”


  胡大郎也回望著他,雙目中寒芒閃爍,仿佛無數劍芒要將陸子峰千刀萬剮一般。下一刻,他伸手將寶劍從陸子峰的手中奪過,熟


  稔的還劍入鞘。將那寶劍在雙掌中摩挲了片刻,連劍鞘一起扔進陸子峰懷裏:“這劍,我用不著了。送你。若有一日,你違背了今日所思所言,就用這劍自刎謝罪吧。”


  陸子峰雙手捧著那劍,大喜過望,望著胡大郎納頭就拜:“太子聖明,臣定然牢記今日之教誨。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


  老賢王緊皺的眉頭,聞言也稍稍舒展開來。


  唯有錢如意,怔怔的還回不過神來。


  胡大郎看了她一眼:“江湖路遠,好自珍重。他日回京之時,莫要忘了你還欠我一場酒。”


  錢如意這才恍然過來,胡大郎答應頂替太子回京了。她連忙俯身餘地:“叩見太子殿下。”


  胡大郎頗為不滿道:“昔日勇毅到訪,也不見你如此大禮。如今這般,是要告訴我,彼此生分了麽?你也不用心有餘悸,我胡大並非那種強奪強取之輩。我喜歡了的,自會藏於無人能至之處。我不喜歡的,才會擺在眼前。就比如……”他將目光投向陸子峰:“我其實是不喜歡你的。”


  陸子峰汗顏:“太子胸懷,無人能及。”


  胡大郎道:“你不必急著拍我的馬屁。我常聽人言,世間有兩樣最是迷惑人心竅。一是財,而是權。那錢財自是無法左右於我的。隻是那權勢怎樣,我卻並不知道。倘若有一天,我真的坐在了那最高的地方。你可要小心。”


  陸子峰道:“臣還是那句話,隻要天下太平,死臣一人何足惜。”


  胡大郎道:“好。”又轉向錢如意:“倘若……”但他終局沒有說出倘若什麽,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長歎:“你們都先出去吧,讓我們兄弟在一起待一會兒。”


  陸子峰站起身,又將錢如意扶起。夫妻二人扶著老賢王走出屋子。


  外頭的冷風一吹,錢如意冷得一個哆嗦。陸子峰本能的幫她將鬥篷攏嚴實一些。老賢王卻在思考另外的一件事:“如意,你說是誰將那屍體送來的?”


  錢如意將那個老婦人的事情說了。


  老賢王問道:“你說那婦人一身行伍之氣?”


  錢如意點頭。


  老賢王疑惑道:“世間真有這樣的女子麽?”說著,轉頭吩咐人去元寶村請那婦人過來一見。


  錢如意知道,老賢王心裏這還是放不下陸逢春倒是是男是女這件事呢。不過,老王爺這般,她倒是想起一件事來。那婦人聽見賢王爺三個字,立時就走了。似乎是認識賢王爺的,而且對賢王爺十分的反感。


  錢如意心裏忽然跳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能不能那老婦人就是陸逢春,陸子峰的親娘,她的婆婆呢?

  不過,轉念過來,這念頭又荒誕的太過離譜了。世人都知道陸逢春戰死。這麽多年,如果她還活著,怎麽可能會不來尋找她的幼子呢?


  不過,她顯然沒有太多時間去胡思亂想。如果太子活著,那麽死去的就隻能是胡大郎。胡大郎和太子兩個要是互換身份,能認出來的人真的不多。因為這兩個人除了神韻不同以外,長的真的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胡大郎這幾年和陸子峰在一起,脫開那富貴牢籠,在凡塵俗世打了個滾兒,身上多少沾染上了煙火的味道,想要將那根骨之中的鋒利稍稍隱藏一下,還是不難的。


  活著的人有了,死了的人總要收斂安置,這些毫無疑問落在陸子峰和錢如意兩口子身上。


  這邊陸子峰親自去置辦棺木壽衣等等一切喪葬事宜。那邊錢如意讓人搭起簡單的靈堂來。因為胡大郎孤身一人,無親無眷,他的喪事注定了不會太風光。


  也不知他看著這冷清的樣子,心裏做何感想。


  反正錢如意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如意,不好了。”錢如意這心裏的難受勁兒還沒有過去,趙大妹慌慌張張從外頭進來,撲通一聲就跪倒在了錢如意麵前:“如意,求求你,救救我奶奶。我奶奶被人捉去了。”


  錢如意之前,聽趙大妹叫那婦人‘奶奶’,因此立刻就明白過來,問道:“被誰捉去了?”


  趙大妹道:“說是京裏來的賢王爺。”


  錢如意心裏咯噔一下,心說,不是是被我歪打正著,胡思亂想給蒙對了吧?難道那老婦人真的武侯陸逢春?若不然,她和老賢王哪裏來的仇恨,怎麽還沒有打照麵,就先杠上了?


  一個聽見老賢王三個字,拔腿就走。另一個去請不行,就用武力捉拿。這要說倆人不認識,鬼都不信。可要說倆人認識,又不像是很熟悉的樣子。


  這可就奇了怪了。


  錢如意心裏打著問號,少不得去隔壁正院裏瞧一瞧,到底怎麽回事。


  等她到了那裏,就隻見老太妃和那位不知名的老婦人正抱頭垂淚。錢如意更加的暈頭轉向,不知道怎麽回事了。


  好容易等兩位老人家不哭了。她明白。這位強行借宿的老婦人,不是武侯陸逢春,卻和陸逢春有著極深的淵源。她是武侯的貼身侍女之一,叫做九劍。終於七劍、八劍去了哪兒,不用說,都戰死了。


  話說有其主必有其仆。老賢王和武侯不對付,同樣的,武侯和老賢王也不對付。故而,九劍聽見賢王爺三個字,轉頭就走。


  但兩下裏都是舊相識。老賢王認得陸逢春,當然也認得她當年的這個貼身侍女九劍。也因此,老賢王將她捉來之後,說起當年之事。從九劍得口中證實了,武侯陸逢春確實是位女子。而且,她當年確實也生了一個男孩兒。取個名字就叫陸子峰。


  說到這裏,老太妃思子心切,頓時慟哭起來,九劍也忍不住流淚。就成了錢如意進來時看見的,兩位老婦人抱頭垂淚的情景。


  兩人哭了片刻,便都止住了悲聲。就在老王爺和老太妃都巴巴的等著聽下文的時候。這位九劍女俠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話鋒一轉,歎息道:“倘若我家小公子還在世,如今也三十歲了。”


  撲通一聲,一向剛強穩健的老王爺,差點兒一跤跌在地上:“你說什麽?”


  九劍黯然道:“當年一戰,侯爺和小王千歲雙雙陣亡。臨終托孤於我。我星夜趕回金山縣,隻見乳娘慘死在家中,小公子被砍的血肉模糊,已經辨不出人形了。是我將乳娘埋葬,又將小公子的屍身帶到玉匣關和侯爺、小王葬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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