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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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賢王那顆被打擊的支離破碎的心,這才悠悠的緩過來。指著錢如意道:“去叫子峰來。”
錢如意聞言,轉頭去了。話說她還是頭一次在陸子峰做事的時候去找他。她走到前廳的時候,陸子峰正在披閱案卷。沒辦法,整個金山縣,乃至周邊的案卷現在都匯總在了這裏。衛善之前是萬事不管的,陸子峰接手之後,一切從無到有,萬事開頭難,自然的案卷堆積的多一些,忙亂一些。
大約世上真有心有靈犀這種事,錢如意不過在大廳外站了一站,陸子峰就覺得忽然間渾身難受,想要出來走一走,舒展一下筋骨。這一出來,正好和錢如意四目相對。
錢如意向後頭使個眼色。陸子峰便心下了然。於是,向身邊的人交代兩聲,夫妻兩個一前一後向後走。走到那無人之處,陸子峰加快了腳步趕上錢如意,伸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又趕緊放開。
夫妻二人雖然同在經略司衙門裏,可是能夠碰麵的時候真的不多。
錢如意甩了他一眼,卻也放慢了腳步。
可惜前廳距離後頭正院太近,就算走得慢也不過片刻功夫就到了。
沒等老王爺開口,看見陸子峰的九劍先是一呆:“你是誰?”
陸子峰拱手道:“晚輩陸子峰。”
那九劍又將他打量了一番:“看著怪熟悉的,不過不認識。你也叫個陸子峰,大約這就是緣分。”
老王爺見狀,一拍腦袋道:“我老糊塗了。這小子長的不像爹,也不像娘,倒是自己一個樣兒。我叫他來做什麽?”他說著,轉頭向錢如意道:“笨笨呢?去吧笨笨叫來。”
一旁的陸子峰一頭霧水:“怎麽了?”
老賢王道:“你別問,一會兒就知道。”
錢如意又去將笨笨領來。
九劍看見笨笨,頓時一驚:“這孩子哪裏來的?”
老賢王指了指陸子峰和錢如意:“那是他爹,那是他娘。”
九劍詫異的看看那倆人,又看看孩子,蒙圈了:“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巧合的事情。”
老賢王道:“老夫也覺得巧,太巧了。”
九劍道:“可是,我親自將小公子和侯爺、小王他們兩個葬在一起的。”
老賢王道:“不是自己說的麽,那小公子已經被砍的麵目全非。”
“是啊。可是,那身上的衣服還在,確實是小公子的衣服啊。”
反正,不管怎麽說。當年小公子死沒死,陸子峰到底是不是老賢王的親孫,現在都成了無頭公案。唯一可能知道內情的人,這個世上估計就隻有將陸子峰養大的衛善。可是,這會兒衛善不是跑了嗎?一時半刻也沒地方問去。
老賢王似乎也並不怎麽迫切想知道陸子峰是不是自己的嫡孫,不然,之前衛善在這裏的時候,他完全有大把的機會去問。他偏偏一次都沒問過。估計,要不是九劍說小公子已經死了,他也不會著急起來,才忙忙的想要證實陸子峰的身份。
現在,這件事又成了一個謎。老賢王那焦急起來的心思,眼見著又平靜了下去。
其實,錢如意能理解老賢王這種心態。
他要的是希望,不是事實。隻要沒人能證明陸子峰不是他的嫡孫,那麽陸子峰就永遠和他有著脫不開的關係。如果當真追究起來,萬一陸子峰真的不是他的孫子,那種遺世獨立的絕望,真的不是一個老人能夠承受得了的。所以,老賢王選擇了退一步,保持他和
陸子峰隻見這種模糊迷離的狀態。不遠不近的彼此相守著,才是最好的結果。
九劍顯然不能理解。可能,在她心中,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務必要弄個水落石出來。因此,她道:“我去京城,見著那衛善,衛大人,問個清楚不就行了。”
老賢王顯然不願意讓她的出現,打破現在和陸子峰之間微妙的關係。說道:“不忙。眼看進了冬月了。老夫總是要回京的。你且等一等,咱們一起走。”
九劍道:“也行。看在你老爺子如今這般好說話的份上,我就和你們一道兒了。”
老賢王頓時就沉下臉色:“放肆。”
九劍對於老賢王的嗬斥卻毫不在乎:“才說了您老這脾氣好了些了,怎麽轉臉又是這樣?難怪當初,我家侯爺提起您來就火冒三丈。說您是個老糊塗,老古板。”
老賢王聞言,拍桌而起:“他陸逢春倒是不糊塗,不古板。打得一手好算盤。將我唯一的兒子拐帶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他要還能站在老夫麵前,老夫定然打折他的狗腿。”
九劍望著老王爺:“看看,又來了。您也就看我家侯爺不在了,拿您沒辦法。真要我家侯爺站在這裏,誰打斷誰的腿還不一定呢。”
“你個混賬……”老賢王怒極,順手抄起一個茶杯就向九劍扔來。
九劍一躲,那茶杯掉在地上,哐當一聲碎裂成無數片。嚇得笨笨直往錢如意懷裏鑽:“娘,我害怕。”
老賢王這才想起,屋裏還有孩子。強自壓了壓火氣,向笨笨道:“孩子,莫怕。你爺爺……你奶奶……”老賢王發現自己被氣的話都說不順溜了,再次忍不住怒罵了一聲:“你奶奶的……真他娘的不是個東西。”
笨笨嚇的,哇的一聲就哭了。
老賢王喝道:“我又不是罵你。”
錢如意抱著笨笨:“我把孩子帶出去,哄哄就好了。”
老賢王擺了擺手。
錢如意帶著笨笨出來,陸子峰隨後也跟了出來。
錢如意看了他一眼,無奈道:“看來老賢王和武侯,將來就算九泉重逢,也少不了針鋒相對。”
陸子峰沉默了片刻:“如意,你說那我到底是不是我爹的孩子?”
錢如意意有所指道:“這個問題還真的有些不好回答。說你不是武侯的後人吧。你叫陸子峰。說你是吧。你到底算你爹生的,還是算你娘生的?”
陸子峰聞言,在她頭上敲了一下:“頑皮。”
錢如意道:“我看老賢王也不會拿九劍姨怎麽樣,趙大妹還在家裏等著我的回信。我就回去了。你要一起回家去,還是往前頭去?”
陸子峰道:“前頭去吧。還有很多事情沒有眉目。年前這一段時間注定是要忙碌一些的。等過了年,就輕鬆了。”
錢如意表示理解:“那你去忙吧。”
夫妻二人在老賢王的屋子外頭分別。一個往前廳去,一個自回跨院。
趙大妹正心急如焚的在院子裏轉圈,看見錢如意回來,急急道:“如意,奶奶怎麽樣了?”
錢如意道:“沒事。九劍姨和老賢王原來就認識的。隻是請她去敘舊。”
趙大妹如在夢中:“奶奶竟然認得王爺麽?”
錢如意點頭:“你也別淨在院子裏站著,怪冷的。咱們屋裏說話。估計一會兒九劍姨就過來找你了。”
趙大妹看了看錢如意的門首,猶豫道:“我還是就在院子裏等著吧。我這樣的人……進你的屋子不好。”
錢如意不解:“怎麽不好了?”
趙大妹垂下頭去:“髒。”
一瞬間,錢如意心裏真的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她道:“那我陪你一塊兒在這兒等著吧。”
趙大妹點頭。
七嫂在屋子裏看見了,喚了錢如意一聲:“如意,你在院子裏傻站著幹什麽?自己的身體自己不清楚啊,快些進屋裏來。”嫌棄趙大妹的語氣不言而喻。
錢如意回道:“沒事。”
七嫂見她不肯回屋,走出來拉她道:“你怎麽越大越糊塗了。”
錢如意拽住七嫂:“嫂子,咱們都是女人,又何必這樣呢?大妹這樣,是她自己願意的麽?”
七嫂鄙夷道:“自然是她自己願意的。你沒聽說過嗎?母狗不調腚,公狗也不會往上撲。如意,你心眼兒好,好容易就把那過去別人對你的不好給忘了。我可還沒忘呢。那些年,他們家人怎麽編排你的?都能寫一本一千回的話本子,請個說書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樣得說,都得說上好幾年。
我就不明白了。天底下怎麽有那樣不要臉的人家。自己屁股底下坐著糞堆,哪兒有臉給別人家頭上扣屎盆子。”
趙大妹聽了,隻是將頭垂得更低。
錢如意拽著七嫂:“你少說兩句吧。”
七嫂道:“我看見那惡心的人就生氣,怎麽能少說?要不是看你麵子,這地皮兒我都不給她踩。等她走了,我一定讓人把這裏好好刷洗刷洗才行。”
錢如意想把七嫂拽屋裏,可是她力氣小,拽不動。因此叫孫氏:“你愣著做什麽,快些把我嫂子拉走。”
孫氏就要上前。
七嫂正在火頭上,喝道:“我看誰敢。”
那孫氏吃了一驚,頓時又縮了回去。
錢如意又喚王氏:“快些來把七嫂拽進屋子裏去。一會兒再把她氣出個好歹來。”
王氏聽見了,從屋裏出來,拉著七嫂笑道:“嫂子也是,怎麽自己這樣的不知道尊貴。也不看是什麽人,就隻管叫嚷起來。知道的是你心裏替咱們家之前蒙的冤屈委屈,不知道的定然就是你不講究,自降身份。”
這個王氏慣會說嘴,伶牙俐齒。頓時就將七嫂說的張口結舌:“你說的倒是有些道理。她是個什麽東西,我怎麽就豬油蒙心和她叫嚷起來了。虧得有你相勸。”
王氏向錢如意看來,錢如意向她使個眼色,示意她將七嫂拉走。因此,王氏拉著七嫂,一邊走一邊道:“正是這話,可見七嫂是個明白事理的通透人,我才一說,您就明白了。而且,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您不獨明白,還有一雙天底下難尋的巧手。我才剛在屋裏描花來著,無論如何都描不好,嫂子快些來幫我看看。”
七嫂是個老實人,被王氏這樣一說,頓時就有些暈頭轉向,糊裏糊塗被她扯進屋裏去了。
錢如意望向趙大妹:“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嫂子就是那樣的有口無心的人。”
卻見趙大妹抬起頭來,臉上都是輕鬆的樣子,微微一笑道:“不會的。我如今這般年紀了,又不是小時候好賴不分的。七嫂子罵的也沒錯。”
錢如意見她果然沒有放在心上,這才長舒一口氣。
趙大妹道:“其實,你不用在意我。我什麽沒有經曆過呢。這世上,能讓我放在心上的,這會兒估計還在它姥姥家。”
兩人正說著話,九劍從正院過來,看見趙大妹,奇怪道:“你怎麽在這裏?”
趙大妹見九劍確實沒事,這才道:“我無聊,散著步就走到這裏了。”
錢如意詫異的看著她,她原來心急火燎的,可不是這樣說的。
隻聽那九劍道:“我就知道,你這丫頭是個沒良心的東西。要不然也不能混到人人厭棄的地步。我有事,要往京裏去。你以後好之為之吧。”
趙大妹頓時有些慌了:“怎麽忽然要往京裏去?”
九劍道:“那是我的私事,和你無關。”她在身上摸了摸,最後掏出幾文銅錢來,扔給趙大妹:“我不是個會過日子的,所以沒什麽錢。你自謀生路去吧。不過,有句話我還是要囑咐你一下,算是臨別贈言。你不要再在那個村裏待著了,遲早被人打死。”
趙大妹將那銅錢收起:“正好我也沒地方去,也往京裏去吧。咱們一道兒,正好做伴兒。”
九劍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不行。你得身上有暗傷,跟不上我的腳程。”
趙大妹忽然毫無預兆的跪倒在九劍麵前:“我今日磕了這個頭,以後再不會對人屈膝。”說完,向著九劍伏地一扣。而後自己站了起來。望著九劍道:“你走吧,我就不送了。”
九劍看著她,忽然轉向錢如意:“丫頭,我囑托你個事。”
錢如意道:“您說。”
九劍指著趙大妹道:“自我家侯爺為國捐軀之後,我這半生再沒有一個可牽掛之人。雖說這個丫頭十分的不討人喜,但畢竟她叫過幾聲奶奶。我要是就這樣走了。恐怕過不了三天,她就被那些虎狼之人給害死了。說不得,將她托付在你這裏,就當是個物品,暫且寄存也罷。”
錢如意算看出來了,九劍就是最冷心軟的一個人。趙大妹也隻是嘴巴上強硬而已。這兩人,一個江湖漂泊,孤苦伶仃。連一間遮頭的屋子都是強行借來的。另一個半生坎坷,遍嚐苦難,到最後一身一命都得靠別人施舍。所謂殊途同歸,同病相憐,大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