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一眼望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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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從第一天開始,就憋著勁兒向揍錢如意和趙大妹兩個呢。這會兒得了機會,那還不打起來啊。
所以,那侍女根本就沒有因為擋在麵前的是錢如意而收手,反而因為是她,原本手上三分的力氣,驟然加大了七分。一拳下去,錢如意倒退出去,連同身後的趙大妹砸在地上,重重的摔了一跤。
趙大妹這一跤摔的可結實,頓時痛的大叫:“哎呀……”
掙紮著想要起來,可是沒奈何,錢如意還在她身上壓著呢。
趙大妹推錢如意:“如意,你倒是快些起來啊。咱們打那該死的小娘皮去。老娘今天不撓死我不姓趙。”
推了兩下,卻見錢如意蜷縮這身子不動彈。她頓時就吃驚起來,大呼一聲:“如意……”
下一刻,錢如意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將那些紮堆的侍女嚇得紛紛向後退去。
趙大妹慌了,好不容易從錢如意身子底下掙紮起來,隻見錢如意臉色蒼白的仿佛都透明起來,已然奄奄一息。趙大妹將她抱在懷裏連聲哭叫:“如意,如意……你不要嚇我……”
那侍女也傻眼了。她們都是自幼習武的,哪裏能想到錢如意竟然這樣的不禁打。隻是一拳,還沒用上全力而已。那侍女道:“就不要裝死了。”
趙大妹這時,根本沒心思和誰打架了,一疊聲的喊:“快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侍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趙大妹催促道:“快去啊。”
有一個侍女實在害怕,慌慌張張的跑了。
趙大妹吃力的將錢如意抱起來。可是,錢如意就算再嬌小,那也是個成年女子,趙大妹能將她抱起來,就站不起來了。另外的侍女見狀,連忙跑過來幫忙,將錢如意抬進屋子裏。
周玉郎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個侍女跪在當院之中,而錢如意躺在床上,氣息奄奄,仿佛隨時都會斷氣的樣子。
他衝到門外,一把提起那闖禍的侍女,抬起手來本來想要將她擊斃,但下一刻生生的收住了手,將那侍女用力的推開,直推得她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才罷。而後,周玉郎向她擺了擺手:“無辜鬥毆,致人重傷,自去領罰去吧。”
那侍女如蒙大赦,衝他伏地磕了一個頭,這才站起身來走了。
周玉郎在院子裏站了片刻,讓自己翻湧的心緒略略平靜了些,而後抬腳向外走去。因為走得急,迎麵和奔跑過來的郭通差點兒撞個滿懷。周玉郎頓時就怒火中燒:“大哥,你在議事廳裏,這樣急急忙忙的做什麽?”
郭通道:“不是說打起來了麽?”
周玉郎斥責道:“不過幾個內宅的婦人,又能反出天去?你這樣讓底下的人怎麽看?”
郭通一怔。
周玉郎已經越過他向前走去。
郭通嘀咕道:“你不也是聽見了消息,就急急忙忙的跑回來了麽?現在反而教訓起我來。”他一邊說著,一邊向院子裏張望。有些猶豫是往院子裏去還是跟著周玉郎走了。
這時,周玉郎已經走出去很遠了,站在半坡的石階上,轉頭看見郭通還站在院子門口探頭探腦,頓時不耐煩起來,低吼道:“你還不快走?”
郭通這才跟著他走了。
錢如意躺在床上,隱隱約約聽到周玉郎的聲音,之後便陷入昏睡之中。她這個樣子並不是裝的。實在是她生來的身嬌肉貴,根本就經受不起那侍女堅硬的拳頭。這還隻是那侍女用了七八分力氣的,要是用了全力,錢如意這會兒八成魂兒都走過忘川河了。
偌大的山穀,藏匿這不知道多少兵馬,大夫是一定會有的。很快一個背著藥箱的老者就被兩個侍女架著,氣喘籲籲的走了上來。
沒辦法,周玉郎的這個院子坐落在山穀的高地之上,上來一趟不亞於爬山。那大夫又是上了年紀的,哪裏走得了很快。所以累得氣喘籲籲。
走進來先看了一眼錢如意的臉色,又扒開她的眼皮看了看,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
把趙大妹給嚇得:“您老這是什麽意思?如意她……難道……有危險?”
老者聞言,搖頭道:“那倒不是,我這是讚歎,讚歎來著。這女娃子,我要是沒記錯,應該姓錢,是金山縣人氏對不對?”
趙大妹奇道:“您老莫非會算命?”
老者擺手:“我哪裏會算命。是十幾二十年前,我就見過這女娃子。那會兒她才七八歲吧,被她爺爺背著來找我看病。我當時就告訴前老個,這女娃子多半是活不久的,脈息死寂沉沉,已經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裏了。沒想到時隔這麽久,竟然又看見了她。我是讚歎那錢老哥的耐心和本事啊。”
趙大妹道:“那可不是,錢爺爺為了如意,可是耗費了不知多少心血。我聽我娘說過,如意一直到十來歲都還和大人一個被窩睡,就是為了借大人身上的精氣,暖著她。”
老者搭著錢如意的脈搏,示意趙大妹不要說話。片刻之後又搖頭歎息了一聲。
趙大妹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怎麽樣?”
老者搖頭道:“這娃子,雖說是僥幸得了一命,可是,要生在富貴人家也就罷了。左不過精細著些養著。偏偏生在窮苦人家,可是有得三災六難的。這傷得可是不輕,要是將養的不仔細,可就不好了。”
“不好了?”
老者點頭,抬起頭來向著屋裏的幾個侍女們望了望:“你們誰去跟我拿藥?”
那幾個侍女麵麵相覷。
趙大妹道:“自然是我。”
老者又看了昏沉中的錢如意一眼,再次歎息了一聲。招呼趙大妹:“那就走吧。”
趙大妹跟著那老者出了門。一路向下,扶著那老者。老者便走便歎謂道:“不是我說,這人呐,什麽命就是什麽命。”
趙大妹知道他在說錢如意,心裏又些不願意:“老人家,您這樣說話可就不對了。世人常說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為什麽要死?”
老者道:“你年輕人,又知道什麽?我是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這人到了該死之處,死了也就完了,非要活著,剩下就隻有遭罪。”
趙大妹道:“這話我是不愛聽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活著才有奔頭,死了可就什麽都沒有了。反正我是不信世上真有鬼神,難道您一把年紀倒信麽?”
老者哼了一聲:“沒看出來,你個小女娃子還是個直腸子。我年輕的時候,也不信邪的。如今也不信,可是我巴不得這世上真有鬼神。”
“那是為什麽?”
“為什麽?”老者自問了一句,頓了頓:“不為什麽。”顯然並不想過多提及什麽。
錢如意這一倒,便是昏昏沉沉兩三天。期間多虧了趙大妹的精心照顧。要不是有趙大妹,她早就涼了。話說攤上這樣一個軀殼,真的是錢如意人生中最大的悲哀。
等她好不容易好了一些,能夠將將下地的時候,已經過去十來天了。
“如意,外頭來人了。”蹲在外頭煎藥的趙大妹慌張的跑進來。
錢如意心頭一震:“是你哥來救我麽?”她堅信,趙豐收知道她被人綁架了,定然會不惜一切手段來救她的。因為趙豐收不是陸子峰。沒有那麽多的考量。
趙大妹搖頭:“不是。”
“那是……”錢如意的話音未落,忽見門口陰影籠罩下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之內。她驚訝道:“周將軍?”下一刻察覺到自己稱呼錯了,改而道:“北定候。”
周正看見一臉病容的錢如意,呼吸下意識的微微一滯,但神情依舊保持著嚴肅的樣子,開口道:“跟我走。”
錢如意毫不猶豫的站起身,向他走去。
周正轉身向外走。錢如意跟在後頭。趙大妹見狀,過來將她扶住。
錢如意走到院子裏,才發現周玉郎也在。隻不過他站在一旁,垂首不語,就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般。這還是錢如意第一次見周家父子出現在同一場合裏。
不過,她跟在周正身後。周正的腳步沒有停留,她的腳步也沒有絲毫的猶豫,更沒有給一旁的周玉郎那怕一死眼神。就這樣,兩人仿佛萍水相逢一樣的陌生一般,錯身而過。
周正走得快,錢如意走得慢。她又是帶著傷的,所以跟隨起來十分的吃力。還好有趙大妹鼎力扶持,要不然錢如意絕對不是從台階上走下去的,而是滾下去的。因為才走到一半,她就渾身打顫,一顆心在腔子裏忐忑的不能自抑。全靠趙大妹用半邊肩膀扛著她往下挪。
那石階好長,好長。錢如意覺得,她站在那上頭往下望,一眼望過去似乎都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盡頭。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才發現那山下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下,竟然寸草不生。連青苔都被踩踏的幹幹淨淨。可見這裏經常有很多來來來去去的。
四下裏因為有樹木的遮擋,再遠一些的地方並不能看到。
隻近處停住幾匹馬,站著幾個侍衛模樣的人。
周正到了這時才轉頭看了錢如意一眼,隻見她一個孱弱女子,蒼白的如同暮春的白雪的,隨時都能融化一般。周正下意識的蹙了蹙眉頭,問道:“你還能騎馬麽?”
錢如意搖頭。她這副樣子,現在說話都費勁。
周正略思索了片刻:“這樣,這裏沒有旁的人可以照顧你。隻好得罪一下,我背著你吧。”
錢如意點頭。
趙大妹急道:“那我呢?我可是不能和如意分開的。沒有我,誰來照顧她呢?”
周正看了她一樣,向旁邊的一個侍衛使個眼色。那侍衛上前道:“大姐要是不嫌棄,末將帶你一程。”
趙大妹根本沒有什麽男女大防的顧及,聞言頓時喜笑顏開:“好。”自己走到一匹馬前:“這匹馬麽?”說完就往上爬。那侍衛伸手扶了她一把,她便爬了上去。那侍衛向著周正躬身一禮,也跟翻身上馬,將趙大妹圈在了身前。這是騎馬帶人最牢靠的辦法,就是有些過於曖昧了些。
周正看了一眼,未置可否,自己先上了馬,又將勉力站在那裏,搖搖欲墜的錢如意拉到馬背上,用牛皮繩將錢如意牢牢束縛在自己背上,而後將撩在身前的鬥篷向後一揚,將錢如意嬌小的身軀遮蓋了起來。遠遠看去,根本就看不出他身後還背著一個人。
周玉郎站在石階上,冷眼看著這一切,沒有做聲。
周正轉頭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說話。這父子二人似乎並不怎麽交流。
而後,周正驅動馬匹。馬兒先是快走兩步,漸漸的奔跑起來。
錢如意被籠罩在鬥篷下,除了腳下的地麵,其餘什麽都看不到。
她原本就虛弱,根本不是全靠意誌就能堅持得住的。之前還能看見地麵,漸漸的眼前模糊了起來,再後來便又昏迷了過去。
她也不知道周正背著她到底走了多久。身上漸漸的暖和了起來,就反複小時候的冬夜裏,她總是暖不熱被窩,要麽和奶奶一起睡,要麽和伯母們一起睡一樣。那些親人們,總是毫不吝嗇的用體溫,溫暖著快要被凍僵的她。
她已經記不清,又多久沒有這種溫暖,安逸的感覺了。
好像從她長大,從第一次發現爺爺、奶奶變得蒼老開始,又好像是從她第一次上京開始,又似乎是從嫁了陸子峰之後……反正,已經很久,很久了……久的,她似乎都忘了這種溫暖的感覺是什麽樣子的。
以至於,錢如意以為這一刻自己在做夢。
在夢中,她潸然淚下。而後,她發現,原來連淚水也可以是溫暖的。
“怎麽了?難受的厲害麽?”一個明顯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錢如意一怔,瞬間回想起來,她原來是被周玉郎從家中掠走的,而後又被周正從周玉郎那裏帶出來了。至於要將她帶往何處,她沒問,也不知道。
她抬起淚眼,正對上周正垂下的眼眸。四目相對,頃刻間仿佛穿過了無盡的時空,停留在那個荒蕪料峭的傍晚。
那時候,錢如意才十來歲,她都忘記自己為什麽去迷蹤蕩裏了,似乎她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去蕩子裏待一會兒,而恰好,她經常沒什麽事可做。
於是,在那樣一個平常的傍晚,還十分年輕的周正就那樣,毫無預料的,突兀的闖進了她的眼眸。而後一把捉住了想要逃跑的她:“敢跑,我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