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行走的小金庫
對門有個小竹馬最新章節
玉竹向他彎腰一禮,而後走了出去。
周正走到床前,伸手捉住錢如意的肩膀,將渾身顫抖的她硬扳著麵對著自己,十分鄭重道:“如意你聽著。從今天起,把過去的事都忘了。安心跟著我就好。聽見沒有?”
錢如意搖頭。
周正的麵上明顯浮現出狠絕之意:“你要逼我,將他們都殺了麽?”他的眉頭緊促著,眸中戾氣蒸騰。以周正眼下的能力,玉匣關內他想要誰的性命,真的輕而易舉。
“別……”錢如意慌忙扯著他的衣袖:“別。他們……是我們的親人啊……”
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周正的臉色都黑了。他鬆開錢如意的肩膀,豁然起身在屋內來回趟了幾匝:“你不曾提起我來麽?”
錢如意垂下頭去:“提起了怎樣,沒有提起又怎樣?”
周正低低的咆哮了一聲:“這畜生。”
錢如意明白,他罵的是周玉郎。因為,他犯不著這樣罵陸子峰。他雖然先於陸子峰認識的錢如意,可是之後十來年,各自音訊全無。反而是陸子峰和錢如意是明媒正娶的夫妻。這一點上,就算周正如今貴為侯爺,也是不能改變他是第三者這個事實的。
他和周玉郎之間可就有意思了。
錢如意確實曾經告訴過周玉郎,她喜歡的是他老子。可是,周玉郎那娃,驕傲入骨,剛愎自用。根本就沒有將錢如意的話放在心上,自以為是的認為,那是錢如意用來敷衍他的接口。
媽媽個咪呀。這下好了。陸子峰被這父子倆給算計了,錢如意被這父子倆給毀了,還有笨笨,也被周家出來的丫頭凝翠給帶著,不知道到哪裏去了。一家三口全都敗在這對父子手中。
但凡有點兒正常人性的,這會兒都應該明白,自己和錢如意結下大梁子了。那可是害夫之仇,奪妻之恨,失子之痛。這種情況下,錢如意要是能輕易放過這對父子,那她就白來世上走一遭。
可惜啊,英雄難過美人關。周正雖然英雄蓋世,可他還不明白,這世上最難消受的就是美人恩。
“如意姐姐,我來看你了。”
一個帶著異樣強調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錢如意都不用仔細聽,就知道是蘇瑪來了。
周正顯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下意識的止住了狂躁的腳步,恢複了他一慣在人前的嚴肅模樣。錢如意這才發現,原來男人都是有兩張麵孔的,一張對外,一張對內。
以前陸子峰就是這樣,後來的周玉郎也是這樣,現在的周正還是這樣。
“哎呀七夫人……”外頭傳來關玉竹想要阻攔的聲音,然而下一刻蘇瑪已經掀簾進來,一眼看見站在屋子中央的周正,福身一禮:“見過侯爺。侯爺也在這裏啊。我還怕姐姐新來,悶得慌,特意來和姐姐做伴兒。早知道侯爺在這裏,我就過一會兒再來了。”
周正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此時已經是七八月天氣,白天的時候外頭十分的暑熱,這會兒到了傍晚,倒是涼爽了不少。因此道:“你來正好,我正要出去。以後你沒事的時候,就過來多陪陪如意。”
蘇瑪福身:“是。”說完,站起身來,兩眼隻管灼灼的望著周正,似乎有千言萬語都匯集在兩隻眼睛裏一般。
周正對此置若罔聞,抬腳出去了。
蘇瑪一直追到門外去,看著周正走遠了,看不見了才轉了回來,一臉花癡的樣子道:“咱們家侯爺真的是個好男人啊。我七歲的時候,第一次見著他,就喜歡上他了。我那時候就發誓,這輩子非他不嫁。我爹纏不過我,隻好把我嫁過來了。”
錢如意望著她一臉小女兒嬌憨之態,心裏別提多羨慕了。誰人不曾年輕過,誰人沒有這樣任性過呢。可是,她雖然名叫如意,事事都不如意。天意弄人,若能能奈何。
蘇瑪知道錢如意不大愛說話的,她也不在意,隻是自顧自說著:“姐姐,你大約不知道,侯爺現在雖然長的很好看,可他年輕的時候,比現在還要好看。那眼睛……那鼻梁……”
那傻丫頭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又陷入到自己的無限遐想之中,聲音漸漸低下去,臉上露出難以描摹的幸福甜蜜的神態。
錢如意不由得看著呆了。能做蘇瑪這樣的女孩兒,才是她夢寐以求的啊。
蘇瑪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這才回過神來。一眼看見錢如意羨慕的望著自己,這個粗線條的姑娘,終於有了些許的不好意思:“姐姐,這會兒天涼快了,我帶你出去走走吧,總是這樣在屋裏悶著,好人也悶壞了。”
錢如意點頭:“好。”
蘇瑪跑過來:“我扶著你。”
兩人出了屋子,就在附近慢慢的踱步。關玉竹和蘇瑪的另外兩個侍女在後頭亦步亦趨的跟著。話說錢如意還從來沒有享受過如此的待遇。她在鄉下自在慣了,一向不喜歡有人尾巴一樣墜在後頭。如今卻也顧不得了。
兩人散了一會兒步。錢如意忽然想起什麽:“我昏昏沉沉的時候,似乎聞到一股好聞的氣味兒。那味道仿佛一根錢,能牽扯人的魂魄跟著走一般。那是什麽香?”
“那個啊……”蘇瑪笑著,一臉的榮光:“那可是我們烏斯最最珍貴的香料了,叫做‘跗骨’。能夠起死回生呢。幾百年才能得那麽一丁點兒。“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捏著,比劃著那香料的大小。
錢如意驚歎道:“竟有如此奇香?”
蘇瑪與有榮焉道:“我們烏斯好東西多著呢。我們那裏有數不盡的金礦,望不到邊際的銀礦,還有數不清的品種的香料。可惜……”她話鋒一轉:“我們那裏不長五穀,也沒辦法放牧牛羊,雖然守著金山、銀山,老百姓的日子依舊過得艱難。”
錢如意無語。沒有糧食和布帛,金山銀山還真的什麽用都不頂。怪不得這異族女子整天這樣樂嗬嗬的,不知愁滋味。一個將金山銀山都看做浮雲的人,這世上能令她不高興的事,估計真不多。
關玉竹看著天色不早了,於是出聲提醒錢如意:“娘子,咱們回吧。您身體虛弱,這夜色重了,會有濕氣。”
錢如意還沒有開口,蘇瑪不解的問道:“濕氣是什麽?怎麽從來沒有聽你和我說過?”
關玉竹哭笑不得:“以前,奴婢在您麵前隻是個三等的促使丫鬟,根本就近不得您的麵前,就算想說,也無處說去啊。”
蘇瑪忽然想起了什麽:“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一個疑問來。我那裏那麽多的侍女,怎麽侯爺就選中了你來侍候姐姐呢?莫非有什麽關竅?你教教我吧。我每天、每天都沒有什麽事情做,最最想的就是能看見侯爺了。你教教我,隻要侯爺隔三天去看看我,我就十分高興了。一定厚厚的感謝你,送你一個三斤的金項圈好不好?”
一旁的錢如意絕倒:“別人的黃金都是論兩,你倒好,直接論斤。你讓那些畢生辛苦都未必見過黃金模樣的人,如何自處?”
蘇瑪吐了吐舌頭:“那些黃白之物,放在我屋子裏也隻是壓箱子,如果能拿出來,換侯爺來看我,我自然是在所不惜的。”
這下,錢如意真的相信蘇瑪說的,她們烏斯遍地金銀的事情了。
她垂著眼眸,似乎就是隨意聊天的樣子:“蘇瑪,你是怎麽認識北定候的呢?”
“這個啊,說來話長。”蘇瑪快活的甩著錢如意的胳膊:“我小時候比較頑皮,喜歡一個人偷偷騎著馬出去玩兒。有一次大哥帶我出遠門,我又跑出去玩兒,就在戈壁灘上迷路了。你也知道,我們烏斯雖然是個小國,可是有山有水,哪裏像戈壁灘那樣荒涼呢,還有胡狼,好可怕的。拿小眼睛狠狠的盯著你,隻要你一個不注意,就會撲上來,把你的喉嚨咬斷……”
錢如意心說,我哪裏知道這個。問你怎麽和周正認識的,這都東拉西扯些什麽?
可是,表麵上還得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耐心的聽著。
好不容易,蘇瑪才說到重點上。原來當年周正帶著一幫叫花子兵來到邊關,並不是一帆風順的。這也是可以預見的,連武將世家出身,自幼浸淫排兵布陣之道的武侯都舉家戰死了。可以想象那個時候玉匣關戰事的激烈艱難。
之後武侯的餘部在玉匣關又堅持了將近十年,直到最後消磨殆盡,才迎來周正這個後援。當時的艱難可見一斑。連武侯的軍隊都落得如此慘烈的下場,更何況彼時年紀尚輕,又沒有正經兵馬的周正了。
他第一仗就慘白,被身受重傷,被敵軍追趕,迷失在戈壁深處,差點兒喪命。正好遇見偷偷離隊玩耍,迷路的蘇瑪。一個孩子,一個傷員。倆人夜裏還遇見了胡狼。
還好那胡狼不餓,沒有吃他們。不然,倆人造成狼糞了。
後來,蘇瑪的哥哥找到了二人,將周正帶回養傷,又助他打敗追殺他的兵馬,周正這才活了過來,才有了之後在玉匣關一點點站穩腳跟的機會。
錢如意這才明白,蘇瑪之所以能保持著一團天真,在北定候府裏恣意自在,很大原因就在這裏了。烏斯生產金銀,在他們本地並
不能當作糧食來吃,也不能當做布帛來穿,可是,這些金銀一旦進入到大業,那可就是實打實的財力了。難怪周正能夠在短短十幾年的時間裏,不但肅清了玉匣關的來犯之敵,還將養起三十萬兵馬。
就算這三十萬有水分,可是那怕是折半來算,十五萬人馬也不是個小數目。
養兵可是要錢的。不見京中的周夫人,連同周玉郎都養成節儉的習慣了麽?隻不過,僅憑這樣節儉,明顯是杯水車薪罷了。原來,周正真正的金庫在烏斯。
那麽問題又來了,既然周正是依靠關外的力量才站穩腳跟的,他為什麽會反對開關通商,難道隻是單純的怕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這個理由顯然不成立。
那剩下的就隻有一個可能,他在等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呢?
錢如意忽然想起胡大郎說過的話。他說老皇帝已經死了,是他瞞天過海,悶喪不發。
周正等的,是不是就是這個?
真正的太子勇毅,可就是死在關內的,莫非周正手上有什麽證據,能夠證明如今的太子是個冒牌貨?要是這樣的話,他等的這個節點兒還真的非常重要。因為,如果皇帝死了,太子是假的,朝中必然大亂。
現在的形勢已經是臣強君弱。朝廷隻要一亂,這些在外的王侯,想要做什麽,顯然不費吹灰之力。
“姐姐……姐姐……”蘇瑪見錢如意走神了,搖晃著她的胳膊:“你在想什麽?”
錢如意回過神來:“我在想北定候當年一定,吃了很多苦頭。”
蘇瑪點頭:“那是。我哥哥說,我們侯爺是他見過的最堅韌的人,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必成大器的。他果然說對了,我們家侯爺就是大英雄。他的聲名赫赫關外。沒有人聽見了,不敬佩他的。那些宵小,聽見他的名字,都要嚇死了呢。”
這丫頭,隻要提起周正就滔滔不絕,崇敬愛戴之情,溢於言表。
錢如意淡淡的看著她,下意識的在心裏模仿她的舉止表情。因為她需要這樣做。
這時,刁氏匆匆的走來,先向蘇瑪福身行禮:“奴才見過七夫人。”又轉而向錢如意道:“娘子,侯爺回來了。”
一瞬間,蘇瑪的眼睛裏就閃現出七彩的光芒:“侯爺回來了麽?”說話間抬腳就要先往那小院兒方向去,忽然意識到什麽,有幾分尷尬的望著錢如意:“那個,姐姐,咱們回去吧。別讓侯爺等久了。”
錢如意點頭。
蘇瑪扯著她的袖子便走。
錢如意緊走了幾步,就覺得心慌氣短,連連告饒:“我的親妹子,你饒了我吧。我是個不中用的,實在走不快。”
蘇瑪道:“那我背著你吧。”
錢如意連連擺手:“這可不行。”
蘇瑪道:“怎麽不行呢?你把我當親妹子,我也把你當親姐姐。咱們姐姐妹妹的,那樣客氣做什麽。”
錢如意哭笑不得:“你呀,如今嫁了人就是大人了,凡事也該多個心眼兒。”說著,意有所指的望了望她的肚子:“倘若這會兒有了,你這般胡鬧,有個什麽閃失,看到時候你哪裏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