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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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雲容見狀,眸中閃現過一絲苦澀。轉頭向屋子裏的侍女婆子們打手勢,示意她們跟著自己離開。
陸子峰這才回過神來,轉向她道:“你吩咐廚房,趕製些幹糧出來。我路上帶著。”
常雲容知道,這是他要支自己離開,頓時便十分委屈起來,沒好氣道:“不勞您開口,我也原本就要去的。”
陸子峰看見她眸中的委屈,伸手似乎想要拍拍她的肩膀,但是伸到一半,又將手收回:“那你這就去吧。如今你身子不方便,多帶些人伺候。讓這些人都去吧。”
常雲容已經被氣紅了眼睛:“如今貴人在座,總不能都走了。”
“有我在,無妨。”
常雲容頓足:“你們都還愣著做什麽?跟我去廚房裏,為老爺準備幹糧。”
那些下人看見常雲容生氣起來,雖然不知就裏,但是一個個都噤若寒蟬,連腳步都放得格外輕,可見常雲容平日裏之家甚嚴。
片刻之間,一屋子人走得幹幹淨淨。
錢如意捧著茶杯,垂著眉眼:“你這又是何必?她如今重著身子,你何苦惹她?”
陸子峰緊走幾步,站在她的麵前:“你回來了,還走麽?”不覺,聲音中已經充滿了苦澀。
“走。”
陸子峰眼眸中的光亮漸漸黯淡下來,頹然在旁邊的椅子裏坐下:“我明白,他讓你來是讓我死心的。”
錢如意歎息道:“皇上是為你好,也是為我好。你心裏十分清楚的。”
陸子峰點頭。
兩人甚至彼此,以至於很多話不曾開口,卻也全都了然於胸,反而沒有什麽話說。
許久道:“雲容將你那兩個小妾給我看了。我覺得很好。你陸家子嗣單薄,你也不要太過挑剔的好。”
陸子峰道:“你因此才再不肯接受我對不對?”
“你知道不是。”
陸子峰道:“別人或許不知道,可你騙不了我。你外表柔弱,看似隨和如水,但其實,內裏霸道如火。”
錢如意的聲音陡然拔高:“你知道不是這樣,又何必自己糾纏,不肯堪破?要說霸道,難道隻我一個人霸道麽?你捫心自問,你呢?難道你能容得下一個失貞的妻子麽?”
陸子峰猛然抬起頭來看向錢如意:“你明知道,卻為什麽還要那樣做?”
“我願意的麽?”錢如意也的情緒不由也激動起來,她這些年憋屈在心裏的委屈和憤恨,誰人能懂?她拍著自己的胸口:“陸子峰,你說這話不怕遭天打雷劈麽?是我願意將自己當成棋子,周旋於父子二人之間麽?你知道我的心裏多麽的難受?我時時刻刻想死。可是我不能死。”她大吼著:“這是為什麽?我為什麽不能死?你想過沒有?這是為什麽?”
陸子峰呲目欲裂:“那你為什麽不去死?”
錢如意知道,對於陸子峰來說,自己死了最好,可是真的從陸子峰的嘴裏聽到這句話,那打擊不亞於晴天霹靂,三伏天陡然被人澆了一頭冰水。
一瞬間,她愣怔在那裏,隻有眼睛還死死的盯著陸子峰。
陸子峰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吼出了什麽,他的眼睛頓時紅了,眼淚泉湧一般的湧出來:“啊……”嚎啕大哭起來。
他在人前,一向是彬彬君子的形象,就算再落魄,再危難之時都沒有這樣失態過。一瞬間,錢如意也略略的找回了些神智:“我已經死了。你為什麽非要將我從墳墓扒出來鞭屍呢?我自問,並沒有辜負你。你就不能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麽?”
陸子峰哭了半響,這才漸漸的止住:“我並不是要將你扒出來鞭屍。夫妻本是一體,鞭打你,疼的還是我。我是心疼……”他說著,就要哭起來。
好不容易平複了一下心緒,這才又接著道:“我隻是心疼你。”
錢如意頓時潸然淚下:“我懂。”
試問這天底下,最懂錢如意的是誰?非陸子峰莫屬。
試問天底下最懂陸子峰的是誰?非錢如意莫屬。但是,知己卻並不見得會是好夫妻。這二人就是現實最好的寫證。因為懂得,便沒有世俗間癡兒女的糾纏。因為不糾纏,所以最終分道揚鑣。
錢如意那個時候,確實死了比或者容易。但她不死,除了因為不甘心自己就此受人欺負意外,還有為了成全陸子峰的原因在其中。
陸子峰兩手空空的到金山縣做官。連兵馬都衛善從周正那裏借來的。那樣的艱難境地,別說他連妻兒都護佑不住,他連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保障不了啊。
朝廷又催逼的緊,要是沒人從內瓦解周正的勢力。隻怕陸子峰就算活著回來,也會落個玉石俱焚的下場。
錢如意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
她本從民間來。百姓猶如野草,堅韌不拔。隻要有一線生機便會頑強生存。她是百姓,也是野草。所以,隻要能活,她在所不惜。
她不要什麽名標青史,也不要什麽榮華富貴。她要的隻是大家都活著,都能好好的活著。
直到從陸子峰口中聽到那句‘我心疼你’。錢如意才發覺,她並非真的一無所求。有了這句話,她再多的委屈都不算虛付了。
“謝謝。”她垂下頭去,悄然將到了眼眶外的淚水擦去。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她想報以陸子峰最燦爛的笑容,但是隻裂了裂嘴角而已:“這輩子有你,不枉此生了。”
陸子峰點頭:“我也是。其實,我也明白。你不曾辜負我,我也不曾辜負你。是這世道辜負了我們。”他頓了頓,歎息了一聲:“我怕你不肯見我,因此,我等雲容有了身孕才求見於你。”
錢如意垂頭一笑,卻到底難免淒涼之意:“恭喜你啊。聽到雲容有孕,我真的很替你高興。”
“你過得好不好?”
錢如意點頭:“很好。”
“聽說……你又生了一個孩子……”
錢如意一怔:“你怎麽知道的?”那件事於公於私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按說胡大郎是不會宣揚的。
陸子峰苦笑一聲:“不要忘記了,我如今也是朝廷大員,封疆大吏。有些事還是瞞不住我的。”
錢如意忽然又擔心起來:“你要走周正的老路麽?”
陸子峰搖頭:“我比他看的明白。這天下,說是皇上的天下,可到底是天下人的天下。我如今就已經忙碌到連喘氣兒都覺得是奢侈了。如何還會去自討那樣的苦吃?”
錢如意道:“但願你能受的住初心。”
陸子峰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笑了:“你還信不過我麽?等我老了,我就在咱們金山縣賣塊地,歸隱田園去。”
錢如意卻滿腹的憂思:“我這輩子,卻還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到家鄉去。也不知我的家人現在如何了?”
提起這個,陸子峰才真的打開了話匣子:“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隻要我一天還在金山縣,肯定會照顧好他們的。葛大人任滿賦閑了。如今在長風書院做山長。他的那個夫人好生的厲害,帶著你那兩個徒弟,叫金德篆,金德祿的,在長風書院開了一個學曲藝的學堂。很多貧苦人家的子弟都去拜師學藝。比長風書院的學子不知道多多少倍。
就是吧……”陸子峰臉上掛起羨慕的笑容:“葛大人那個你是知道的。板正的厲害。他覺得曲藝是下九流,上不得台麵的事情。
他那個夫人卻不以為然。夫妻兩個經常吵鬧起來,鬧到我的大堂上。
今天你的學生打了我的學生。明天我的學生打了你的學生。熱鬧極了。”
錢如意欣慰道:“當初我收養那弟兄二人,隻不過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如今他們都能帶徒弟了。”
陸子峰道:“你可不要小看那弟兄二人。如今不獨在金山縣,玉匣關關內八百裏,誰人不知二金呢?關內地氣寒涼,土地貧瘠。
百姓們生計艱難。雖說如今開關通商,日子漸漸好了起來。可普通百姓人家,能經商的又有幾家呢?你那兩個小徒弟啊,可是給關內貧家子弟帶了一個好路子。
那曲藝,又不需要什麽多餘的開銷。隻要有兩張板兒,一張嘴就行了。實在是貧苦百姓子弟,再好不過的營生。就算不去說書的時候,也是不耽誤幹別的活兒的。所以,百姓們對他們趨之若鶩。”
錢如意不由的心生向往:“也不知道如今的金山縣變成什麽樣子了。可惜道路難行,不然我還真像去看一看。”
說起道路難行,陸子峰頓時沉默了,許久道:“從關內到京城,其實也不過千把裏路。可是道路崎嶇難行,翻山越嶺,跋山涉水的。往往一走就是月餘。”
他又思考了半響:“等我空了的時候,我定要將關內到京城的道路修一修。不說修成通衢大道,最起碼讓百姓來去無阻。”
錢如意撇嘴:“你就不要自己騙自己了。你媳婦兒快要生了,還要請我來幫忙照看。等著你修路,隻怕驢年馬月還差不多。”
陸子峰下意識道:“不是猴年馬月麽?”但是,下一刻便醒悟過來。猴年馬月還有個時候,十二生肖之中沒有驢。驢年馬月是連想頭都沒有的意思。他頓時指著錢如意笑著搖頭:“你呀。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話。”
他說著,眼睛忽然一亮:“說起這氣息古怪,我又想起一件事來。別人修廟都供奉神仙、菩薩。你猜葛大人的夫人修廟,供奉的什麽?”
錢如意心頭一動:“閻王爺?”
陸子峰道:“你怎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