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我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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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自己不停顫抖的雙手,心裏卻滿是無奈和歎息。她又何嚐想要這樣呢。
“吃吃……吃吃……”小福氣含糊的聲音傳來。錢如意看見他紅撲撲的小臉兒,心頭的顫栗和罪惡感才稍稍的緩解了些。伸手將他抱過來:“好孩子,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健健康康的長大啊。”
“吃吃……吃吃……”孩子天真的望著他,想要和她分享自己的美食。
皇後一直到了深夜,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看見在燈下坐著,幾乎一日之間就憔悴了許多的錢如意。想要安撫她幾句,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實在是白天的事情,對於這宮裏的每一個人來說,都不亞於一場地震。大家都有些緩不過勁兒來呢。
還是錢如意先開了口:“阿青怎麽樣了?”
皇後的嗓音因為疲憊而帶上些許的沙啞:“很好。生了個小皇子,母子均安。”
錢如意放心下來,輕輕舒了一口氣:“這就好。”
皇後卻接著道:“皇上大約是高興壞了。不但給小皇子取了名字,還封了南海郡王。”
“……”錢如意下意識的瞪大眼睛,但隨即就明白過來湖大郎的用意。他這是從一開始就要斷了這孩子將來長大了,想要爭儲的心。他這人做事,當真是幹脆利索的緊。也狠辣的很。這可是他目前為止,唯一的親生孩子。試問那個父親不想將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的孩子呢?
何況,這江山,可是天下男人無夢寐以求的啊。
錢如意由衷道:“皇上也許不是個好父親,不是個好丈夫,但他會是一個好君主。”
皇後點頭,不難看出她心底裏鬆了一口氣,對於胡大郎這個做法還是感恩戴德的讚成的。畢竟,如今太子位上坐著的可是她的兒子。生在皇家,並不是你不爭,你退讓就能活得好的。
皇宮其實是另一種江湖。
既然是江湖,那麽身在其中自然便會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不管你是皇後,還是平民百姓比如錢如意,都是如此。
宮中的一場鬧劇消匿於無形之中,但是這件事並非就此畫上了句號。空氣中似乎在醞釀著什麽。但是,具體會是什麽,誰都不知道。一時間宮裏變得十分的安靜。就仿佛暴風雨要來之前,萬物寂靜的樣子。
錢如意發自心底的佩服皇後。她真的是為女中豪傑。前一天那些宮妃們還各種的攪鬧,後一天皇後依舊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的對待她們。就這一手,錢如意心思窮其兩輩子都做不到。
“太子到。”伴隨著宮人們的唱諾,隻見年輕的太子從外頭走進來。不過臉上的神色卻令錢如意不由得就但擔憂起來。沒等皇後開口,她便有些按捺不住:“那個……”
太子道:“我正是來說這件事的。”而後才走到皇後麵前行禮。
皇後見了太子,心裏自然是高興的,不過也和錢如意一樣,有幾分擔憂。因此道:“你別賣關子了,快些說說,那跗骨之香尋的怎麽樣了?”
太子道:“那香原本是尋著了的。隻是那香的主人不肯輕易拿出來。”
皇後道:“但凡商賈之家,莫不是逐利。咱們多出些銀子也就是了。”
太子搖頭:“母後有所不知,那戶人家並不要錢,他們要人。”
“要人?”
這下不光錢如意不解,皇後也糊塗了:“要什麽人?”
太子將目光投向錢如意。
“我?”錢如意就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誰知太子竟然真的點了點頭。
皇後看向太子,臉上的神色已經嚴肅了下來:“你快些說清楚,不要拐彎抹角的。”
太子道:“兒臣都打聽了。這世上卻有跗骨之香,隻是十分的稀有。就算是在烏斯,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得到的。好巧不巧,京中就有現成的一位手中有……”
太子說到這裏,又遲疑了起來。
皇後催促道:“你倒是說啊。是哪戶人家?”
太子猶豫了片刻:“是周家。”
錢如意腦袋裏轟的一聲。
皇後卻還在追問:“哪個周家?”
錢如意已經明白過來:“是北定候周家。”
太子點頭:“正是。”
錢如意隻覺得全身的骨骼難以支撐自己的身體,也顧不上什麽尊卑了,扶著旁邊的椅子,將身體癱軟在那椅子裏。胸中一口氣憋住,緩了好久才緩了過來:“不是說,北定候和他的兒子都死了麽?”
太子搖頭:“並沒有。北定候雖然私調兵馬犯了律法,但是他半生戎馬,為我大業流血流汗,勞苦功高。縱有罪過,功過相抵也罪不至死啊。”
錢如意此時已經不能思考:“他想幹什麽?”
太子道:“並非北定候指名要您去他府上。而是他的七夫人要您去的。北定候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如今尚在天牢之中服刑。
他的原配夫人前兩年亡故了,如今府上是他的七夫人,帶著一個幼子主事。”
錢如意空白的腦袋這才漸漸的恢複了些許神思:“是他的七夫人主事麽?那便是了。”
皇後是隱約知道錢如意的來曆的,見狀向太子道:“那七夫人是以什麽由頭要閑才人去的呢?要知道,她可是宮裏的人,你父皇的人。”
太子道:“這正是令孩兒為難之處。宮中現在撫養這兩位公子,這是滿朝皆知的事情。”
皇後道:“這又和兩位公子有什麽關係?這兩位公子家中無有親眷,因此才托付於宮廷,難道他周家也沒人了麽?”
太子道:“並非如此。那七夫人言道。周候有罪,罪有應得,但罪不至子孫。朝廷既然有賞罰分明的道理,就不該任由她們幼子弱母無所依靠,任人欺淩。她從遙遠的烏斯來。在這京城裏舉目無親,母子們常常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早有鬥膽請求朝廷庇護的心思,隻是無有道路進言。”
皇後道:“想要托庇於宮廷,也不是不可以。宮中女官甚多,不計誰去了都是一樣的。”
太子點頭:“兒臣也是這樣說的,因此來找母後商量。”
錢如意道:“隻怕別人去了,那七夫人不肯。”
太子轉頭:“您猜得正是。那七夫人曾言,她原本有個姐姐的。她們姐妹二人和您都是舊相識,因此才想要您去她的府上照拂。
不過,若是有母後懿旨,去一個比您位分還要高的娘娘去,相信七夫人也不會欣然。”
錢如意搖頭:“罷了。我種的因,合該我去收緣結果。這件事就不要去麻煩別人了。”
皇後憂慮道:“隻是,恐怕要委屈你。”
錢如意訕笑一聲:“原是我的對不起他的。就算……又有什麽可委屈的呢?”
皇後見狀,並不再強求隻是道:“這件事還得和皇上商議過才好決定。”
太子道:“兒臣已經稟告了父皇。父皇讓母後決定就可,不用再和他說。”
皇後垂著眼眸:“哦……”頓了許久之後,向太子道:“你忙去吧,我知道了。”
太子這才告退出去。
皇後轉向錢如意:“皇上對你可真的了解甚深啊。”語氣中不覺帶上醋意:“我和他二十多年的夫妻,他何曾對人肯這樣用心過?你是第一人了。他哪裏是信任我,要我決定這件事。分明是,他知道你必定會答應前去,他自己心裏不願意,又不肯為難你。因此將這件為難的事情,交給我來決斷。”
錢如意愕然的看著皇後:“您怎麽會這樣想?”
皇後撅了撅嘴:“你去問問,這後宮裏頭,除了你,誰人不是整天琢磨著的就是他的心思呢?我們這些後妃了解他,大約就像他了解你一樣,隻是因為用心了,所以,隻須一點兒風吹草動,我們便能知道他的喜怒哀樂。陸夫人啊,你真的讓人嫉妒死了。”
話說錢如意還是頭一次見皇後如此女兒家的樣子,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但是,當她聽完皇後的話之後,就隻剩下苦笑了:“我這要是算福氣,那天底下的女子都比我有福氣了。
太子年輕許是不知道。您一定是知道的。我和周家有仇。七夫人巴巴的請我去,自然不會是讓我和她敘舊的。”
皇後道:“你不還是決定要去的麽?”
錢如意歎息道:“害我的是周玉郎,並不是周正。我卻將他父子調撥的反目成仇,更是害他如今身敗名裂,這輩子恐怕要在天之中度過餘生。是我對不起他。縱然是他的夫人要找我報仇,也是理所應當的。”
皇後再次歎息了一聲:“你越發的令人嫉妒了。天底下私你這般縱情隨性,求仁得仁的,也是絕無僅有了。”
錢如意的心裏越發的苦澀,連口中都是酸苦之意:“我畢生所願,隻是平平淡淡的,做個鄉下婦人啊。”
皇後一時間無言以對,隻能再次歎息。
錢如意是在夜幕降臨之後,從宮中稱作著一輛小車去的周家。她原本以為這次送她的依舊會是趙豐收,然而並不是。一路上,她也說不清楚心裏是失落還是彷徨,數度回頭遙望那漸行漸遠的宮牆。
當她來到十王街周家門前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這些年,光是在這方寸之間轉悠了。先是為了陪伴衛如言,住在衛家。後來又嫁給陸子峰,住在陸家。如今又到了周家。
隻不過,事事更替,物是人已非。
前次她來的時候。街道兩旁人家門首的燈籠一片輝煌,唯有周家門口黑洞洞一片。今日再來的時候,周家已經掛起了燈籠。站在街上放眼望去,兩旁都是整整齊齊的紅燈籠,一派國泰民安的祥和景象。
可是,等她走進周家大門的時候,迎接她的確實一副蕭條破敗之色。黑壓壓的夜色中,周家年久失修的屋宇,仿佛苟延殘喘的猛獸,雖然奄奄一息,卻也異常的危險。
在那黑暗之中,仿佛隱藏著無數的魑魅魍魎,又仿佛掩藏著許多曾經跟隨周正,為國捐軀的英魂烈鬼。他們因為主帥的身敗名裂而難以安息,一個個隱藏在黑暗之中,似乎都恨不得要將錢如意撕碎才肯罷休。
在這一片晦暗、詭譎、突兀、巋巍之中,點綴著三兩盞慘白的燈光,雖然能夠將將的照明,但是那慘白的光芒,令這偌大的府邸
顯得更加的陰森恐怖。臨時被皇後指派,跟著錢如意來的宮女紅鸞,看見這般情景,頓時就嚇出一身白毛汗。要不是多年宮規教導,恐怕她早就撒腿逃命去了。
而那個送錢如意來的,駕車的內侍,早已逃之夭夭。
忽然,黑暗中有什麽在蠕動著。
“啊……”紅鸞終是沒忍住,被嚇得尖叫了一聲,躲在了錢如意身後。
隻聽一個孩子弱弱的聲音問道:“你是宮裏來的麽?”
此情此景,突兀的出現了一個孩子。
紅鸞的頭皮都要炸了……
錢如意卻在看見那孩子的時候,心頭倏然間漏跳了一拍。
那個孩子大約兩三歲的樣子,手裏挑著一盞小小的白紙燈籠,小小的身軀有一多半都還隱在黑暗之中,隻露出半截上半身。一張小臉兒在那燈籠的光暈下異常的慘白。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紙紮的童子一般。也難怪紅鸞會被嚇得吱哇亂叫。
可是,錢如意望著那孩子,卻無論如何害怕不起來。她甚至有那麽一瞬,想起自己那個自出生就一眼都沒看的孩子。如果那孩子還活著,也應該這麽大了。
那孩子見沒人回答他,於是又問了一遍:“你是宮裏來的嗎?”同時,將手中的小燈籠向前遞了遞,以便能看清錢如意的長相。
錢如意走到他麵前,蹲下身來:“是,我是宮裏來的。”一邊說著,一邊遍要伸手將那孩子抱住。這孩子獨自出現在這偌大的,漆黑的宅院門口,當真是令人心疼的很。
那孩子卻向後退了退,避開了錢如意伸出來的手:“我是男人。”
一瞬間,錢如意的心便痛的仿佛被一隻手緊緊揪住了一般。如果一個被人環繞的孩子,這樣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說他自己是男人,因此拒絕被抱,一定會引來一片開懷大笑。因為沒有人會當真。
可是,當一個黑夜裏,獨自提著一盞白紙燈籠的孩子,一臉嚴肅,執拗的說他自己是男人的時候。相信但凡有一點兒天良未泯之人看見了,都會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