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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唯一堂堂正正的身份

  對門有個小竹馬最新章節

  錢如意蹙眉道:“難道皇上要你去征繳他麽?”


  周正搖頭:“我就是怕有那麽一天。到時候才是我父子真正的關卡。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跨過去。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我的親生兒子啊。”


  錢如意輕舒一口氣:“您多慮了。皇上一向仁善為本。定然不會做出此等令君臣為難的事情。”


  “但願如此。”


  錢如意道:“唯心就托付給您了。”


  周正抬頭:“那你呢,有什麽打算?”


  錢如意想了想:“這俗世我也呆膩了,過了今夜我便出家。從此青燈古佛,閑雲野鶴,想想便是愜意的很。”


  周正點頭:“也好。”但轉而又道:“倘若那孩子問起你來,我要怎麽回答?”


  提起周唯心,錢如意心頭才會有絲絲的抽痛,她又歎息了一聲:“你放心吧,那孩子必定是不會問詢的。我將她從四歲帶到如今,她的脾氣秉性,我十分的清楚。我所慮的,這孩子過於聰慧,倘若教導不好,日後恐遺禍大方。”


  周正道:“你放心。昔年我身在邊地,無暇教導孩兒。才鑄成千古之恨事。如今,定然不會讓舊事重演。”


  錢如意起身望著周正參拜:“如此,我就放心了。”


  周正將她扶起,兩人相對而立。一個頭發花白,一個青絲紅顏,看上去就像隔著一代人一般。


  周正歎息道:“原本是我欠你一聲抱歉。”


  錢如意道:“我也愧對於你。”


  周正擺手:“過去的事情,咱們就都不要再提了吧。就當……”他本想說就當從未曾發生。可是,忽然又覺得自己要是那樣說,未免太無恥了些。因此生生的打住:“是我負你在前。”


  錢如意道:“侯爺要是能真的放下,咱們就扯平了如何?”


  周正意外的看向她:“你真的能夠放下麽?”


  “都這麽多年了。侯爺是出生入死之人,而我也已經死去活來,還有什麽是想不開,放不下的呢。”話雖然說的漂亮,可是實際情況是,在錢如意未進宮之前,都還不能接受。


  隻不過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奇妙。一旦固步自封,便無論如何都走不出來。可一旦走了出來,回頭看的時候,才發現也沒什麽大不了。所謂頓悟,大約就是如此。


  周正點頭:“好。”


  錢如意走到這閑池閣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今夜宮中定然是不平靜的。不過這都未曾打擾到此刻和周候閑談的錢如意。話匣子一旦打開,很多話自然而然的就說出來了。


  錢如意看向周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周正思慮了良久道:“我半生都屬於玉匣關,如果可以,我還想回到那關城上去,那怕隻是做一個守關的小校,也別無他求了。


  隻是,恐怕……”


  錢如意明白,周正思慮的不無道理。他曾擁兵自重,玉匣關是他的老本營,將他放回去無疑放虎歸山,別說胡大郎那樣一個人精,就算是普通百姓如錢如意這樣的婦孺,都知道讓周正重回玉匣關,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錢如意不由得又在心中感慨:“世間事,十有不如意。有時候,在別人看來,就是那極簡單,極容易的事,換了另一個人卻是求而不得。”


  周正見她憂鬱起來,頓時笑道:“我不過隨口一提。又當得什麽要緊。身為朝廷臣子,自然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說不得朝廷自有安排,實在不必因此而耗費心神。”


  他的外表原本就生的儒雅,這些年雖然身在天牢,鬱鬱不得誌氣,但是衣食上胡大郎顯然沒有虧待他。因此整個人還是十分精神的。他又是行伍之人,性格果斷。說放下了,瞬間便義氣萬千。


  錢如意頓時便迷了眼睛,許久歎息一聲:“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咱們兩個相遇,就是一個錯誤。”


  周正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你如今的樣子,倒是讓我想起初見你的時候。那個時候,你才隻有七八歲吧?”


  錢如意癟嘴:“哪裏,我那時候都十二歲了。和現在的唯心同歲。”


  周正哈哈笑道:“那也隻是個小孩子而已。”


  錢如意放下了心頭的壓抑,不覺便露出真性情來:“你那個時候也不大啊。”


  周正點頭:“我那時,不到二十歲吧。”他許是想起了彼時年輕時的事情,陷入回憶之中,許久沒有說話。忽而道:“如意……”


  錢如意轉頭:“嗯?”


  周正卻又不太確定她的名字了:“你是叫如意的對吧?姓錢。錢如意。”


  錢如意一頭黑線,感情倆人糾纏這麽多年,周正連她的性命都記不清楚。她也太沒存在感了些。


  周正卻一徑咀嚼著那個名字:“錢如意。”自顧搖頭訕笑道:“你看看我多糊塗。你是姓錢的,你和我說的那個被賣掉的丫頭是姓趙的。我卻讓人按著姓趙的人家去找。”


  錢如意道:“那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有將我放在心上。”


  周正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你說的對也不對。隻是你那個時候太小了些。我縱然無德,也無法對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起侍什麽念頭。”


  錢如意再次更正道:“我那時十二歲。”


  不過此時再說起什麽,也都是無用,空留嗟歎罷了。


  錢如意轉而道:“如今還是那個趙家妹子的事情。她被周玉郎擄去,已經有好幾年了。如今生死不知。也不知這輩子,我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周正詫異道:“她怎麽又和玉兒牽扯到了一起?”


  錢如意道:“她嫁於了郭通。”


  周正點頭:“明白了。”又忍不住蹙眉歎息:“家門不幸,生此侫子。”


  錢如意道:“我這輩子,從未恨人,卻獨獨恨他。倘若有朝一日你能見到他。告訴他,有個叫錢如意的,此生恨他入骨。倘若你能見到他的妻子衛如言,告訴她,在我心中,無論何時何地,都還是將她當成最好的姐妹。”


  周正詫異的看向錢如意,目中漸漸露出傾佩之意:“你這小女子,恩怨分明,足以令時間許多須眉汗顏了。也怪不得陸子峰為了你,文弱書生親自披甲,於我對陣了。你這樣的女子,是值得丈夫一生珍惜的。”


  他說著,再起站起身來,向著錢如意躬身一禮:“我周家父子對你不住。”


  錢如意坐著,坦然接受他的拱拜:“周候爺若是真有心,日後善待我的孩兒也就是了。”


  周正道:“那也是我的女兒啊。”


  錢如意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有些話,不說對誰都好。


  兩人說著話,天色不覺大亮。阿青從外頭進來:“我們忙了一夜,二位倒是清閑。”


  錢如意見她卸了甲胄,換了宮裝,便知昨夜平安無事。本能的輕舒了一口氣。


  阿青道:“我奉了萬歲爺的口諭,問姐姐是仍舊回周府,還是自此留在宮中。如今周候爺已經回歸,那府裏多半也不用姐姐再去照拂了。”


  錢如意明白,她這次要是仍舊回周府,以後便再回不得宮廷。要是留在宮廷,就是和周家一刀兩斷的意思。


  不過,她從來都不是別人給兩個選擇,她就乖乖擇一的人。因此她道:“我想找個寺廟庵堂去,抄抄經卷,念念佛經,祈福去。”


  阿青略一怔:“你要出家?”


  錢如意笑道:“我身為宮妃,自己說了也不算不是。”


  阿青點頭:“正好,皇後娘娘強烈要求見你。皇上也在中宮那邊。姐姐自己去和皇上說比較好。免得到了後來,我們這些不相幹的人又遭池魚之殃,平白的被人尋釁還有口難言。”她的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醋意。


  一旁的周正忍不住替錢如意說話:“貴妃娘娘,賢德妃娘娘必定不是那樣反複的小人。罪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


  阿青看向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人說周候衝冠一怒為紅顏。如今看來,果然是個多情種子。隻是你並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所以,你那多情用錯了地方了。”


  周正被阿青瞬間反複的神態給整懵了。明明她剛才一股子醋意,直衝衝的對著錢如意夾槍帶棒。可是轉瞬之間就又如同春風化雨,變成仿佛小女兒隻見的打鬧一般。


  錢如意自然是了解阿青的。阿青就是喜歡吃無厘頭的飛醋,這也是她和胡大郎直之間的夫妻情調所在。


  可周正就不那麽想了。經曆多的人,想事情往往複雜。這裏又是宮廷,是傳說中是個人就長著九曲回腸的地方。這怎麽能夠令他不替錢如意擔憂起來呢。


  阿青說完就去拉了錢如意的手:“走吧。”完全不管周正那深沉的城府。


  錢如意跟著她走出閑池閣,轉頭望了一眼那小小的院落。因為開墾善園,閑池閣周圍的樹木砍了不少,就連那不遠處的冷宮都重新修繕了,用作它用。唯有這閑池閣還是舊時得模樣。那棵老桃樹依舊靜靜的長在牆根底下。不過今年上頭除了枝葉,連一顆晚桃都沒有。


  錢如意道:“我記著這樹上的桃子很好吃。”


  阿青道:“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怪道的很。自你走了,那桃樹便年年開一樹的花兒,到頭來花落了竟是連一個果子都不結。你欺負我一輩子,如今一棵桃樹也欺負我。那天我生氣起來,就給它砍了燒柴。”


  錢如意失笑:“我哪裏欺負得你?”


  阿青道:“你還不承認是不是?還在金山縣的時候,咱們都說好了。等你不在了,陸大人就是我的。結果呢。你就霸占著他,還吃我的醋,不給我機會靠近他。”


  錢如意道:“那是我的丈夫。我還活著,自然不能讓你靠近。”


  “那你後來還不是把陸大人讓給常雲容了?那個小縣令的女兒,難道就比我好到哪裏去了麽?怎麽就讓你那麽放心呢?”


  “你這就是胡攪蠻纏。但凡我有一些奈何,我的丈夫那是絕對不會拱手想讓的。難道你的丈夫,你會讓出去的麽?”


  阿青瞪眼:“你倒是想的美。這輩子都別想。莫說是你,任憑他天王老子,敢打我男人主意,我剝了她的皮,敲碎她的骨頭喂狗。


  ”她說得凶狠,將跟著她的那些個侍女,一個個嚇得噤若寒蟬。


  兩人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晃晃悠悠往中宮走。


  閑池閣距離中宮本來就遠,兩人又走得慢,足足走了一個時辰才到。


  錢如意心裏明白,這是阿青舍不得她的緣故。幾日之後,她和阿青再想相見,恐怕就不是那麽容易了。阿青這個人,口是心非。


  可這世間的人,又有哪個不是口是心非的呢。


  錢如意真正想要的,是仍舊回到金山縣去,回到元寶村去。可是,她知道,就算她說出來,這個目的也是難以達成的。所以,不如不說,舍而求其次,對大家誰都好。


  中宮此時大門敞開著,太子帶著一眾皇子跪在宮門之外。院子裏跪著許多的宮妃和侍人。


  阿青在宮門口鬆開了錢如意的手:“我就送你到這兒吧。我一夜未睡,這會兒困得厲害,回去補覺去了。”


  錢如意明白,她其實是不想絞進眼前的政事之中。這是胡大郎一早就替她們母子規劃好的路徑。錢如意並不知道,在這期間阿青身為母親,身為貴妃有沒有替自己的孩子感到不甘心過。但是這一刻,她做了一個通情達理的妻子,一個慈愛的母親應有的選擇。


  權勢是個好東西,可絕對不是適合任何人的。以阿青的閱曆,她是無法教導出能夠勝任一國之君的男兒的。她的性格也不允許她教導出那樣的孩子。


  想明白了這一切,還有什麽是放不下的呢。


  阿青走到皇子叢中,將自己尚且年幼的三個兒子從中提溜出來。而後轉頭看了錢如意一眼:“夫人,保重。”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樣稱呼錢如意了,久遠到,錢如意都幾乎忘記了,自己曾經是陸子峰的妻子。


  如今她身單影隻的站在中宮的大門外,目送著阿青帶著她的三個孩子漸行漸遠。細細回想起來,她這半生寥落,唯一堂堂正正過的身份,真的隻有陸夫人這一個。


  在周正那裏的時候,她充其量隻是個女寵。在宮中的時候,就算身為四妃之首,也隻是個虛假的身份。


  隻有和陸子峰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才是堂堂正正的夫妻。


  阿青稱呼她夫人,其實是尊重她的意思。


  直到阿青走得看不見了,錢如意才進了中宮。從低伏的人從中穿行過去,上了中宮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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