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太過遇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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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如意目送衛越走遠了,這才轉身進屋去看天佑土司。隻見那身材嬌小的女子,此刻危襟正坐在椅子裏,麵上毫無表情。
她不說話,將一片的全生也嚇得不敢動彈,見錢如意進來,全生這才一頭撲進錢如意的懷裏,將自己藏了起來。
錢如意寵溺的輕輕拍著孫子緊繃的脊背,安撫著他。抬起頭來看向天佑土司:“大人當真的女中豪傑,閨中翹楚。”
天佑土司僵硬的轉過頭看向錢如意,目光筆直,足足盯了錢如意一刻鍾。
最終她也沒有出聲,而是又將頭轉了回去,兩眼直直的望著門外發愣。
錢如意隻好摟著孫子,坐在一旁默默的陪著她。
兩個人從日上中天,一直坐到夕陽西斜。期間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奶,我餓……”全生在錢如意懷裏睡了一覺,醒來看見天佑土司還在,因此並不敢吵鬧,縮在錢如意懷裏,低聲的訴說著。
天佑土司仿佛這才回過神來:“呀,天都黑了。湘文,你怎麽也不喚母親一聲?”
一語說完,才想起這屋子裏哪裏有什麽湘文,那是人家的孩子。
天佑土司想到這裏,忽然站起身急匆匆的走了。
錢如意並沒有去送她。土司在屬地就好像君王一般,這裏又是她的土司府。哪裏不是天佑土司的地方呢?
錢如意才是客人啊。
等天佑土司走了,全生才膽大起來。跳到桌子前伸手拿桌子上的食物來吃。
這個時候,祖孫二人寄居人籬下,哪裏還有徐多講究。有飯吃,有衣穿,有屋頭遮風避雨就已經十分感激了。
但是,全生才將食物抓在手裏,還沒吃上兩口。天佑土司腋下夾著一個孩子飛奔而來。
她進了屋子,將那孩子往地上一扔。
真的是扔,不是放。
隻見那孩子滴溜溜在地上打個轉,踉蹌幾下就站住了腳步。
“文文。”全生頓時便歡呼起來。小孩子和小孩子是最容易熟悉要好起來的。
“全生。”湘文也看見了全生,跑到全生身邊,爬到椅子上:“你在吃飯嗎?”
全生點頭:“我一天都沒吃飯了,好餓。”說著將手中的食物遞向湘文:“你吃不吃?”
“我也一天沒吃飯了。”湘文說著便接過全生手裏的食物,狠狠咬了一口。
錢如意看看那倆狼吞虎咽的娃,又看看站在門口的天佑。
她讓孫子餓肚子,那是沒辦法的事。
天佑讓自己的兒子在自己家裏餓肚子,可就有些說不過去。
天佑土司大約看出錢如意目中的疑惑,又或者她對此心中原本就有些慚愧,略垂了眼眸道:“我將湘文藏在雨花閣,一時間給忘記了。”
錢如意大跌眼鏡,這還是親媽辦的事麽?
天佑土司明顯有幾分懊惱:“夫人既然是阿越的姨母,便也是我的親人了。我便也不相瞞。在今天之前,我和阿越,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並不好。他自來我府上,無論做什麽總是心不在焉。
我便不高興,便要他也不高興。”
錢如意頓時哭笑不得:“你們啊,又是何苦。”
天佑土司眼睛忽然紅了,又是好一會兒沉默:“姨母,我不想流淚的。大土司是不能輕易落淚的。可……”
她的聲音哽咽:“我為他,不知哭濕了多少枕頭。這些他都毫不在意。”
錢如意問道:“他知道嗎?”
天佑土司語塞。
“看吧。你喜歡他,你卻不說。他明明也喜歡你,他也不說。你們兩個哪裏是在過日子,分明是孩子一樣在鬥氣。
你們鬥氣也就罷了,還有連累自己的娃娃,你們啊……”錢如意也是無語向蒼穹了。
天佑土司垂頭:“姨母說的對。我以後改了。再不和他鬥氣。”
錢如意笑道:“怕是衛越也再不敢和你鬥氣。”
“怎麽說?”
錢如意望了一眼天佑土司腰間的彎刀。
天佑土司會意,卻抬手將那彎刀護住:“這個卻是不能放下的。這是我父親的遺物,我們天佑家世代罔替的信物。
天佑家隻剩下我了,在湘文沒有成年之前,這柄彎刀要時時跟隨在我身邊才行。”
錢如意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轉而又覺得,麵對一個西南地女子,根本無法做到言傳意授。因此放棄解釋。
天佑土司卻有她自己的理解:“我知道阿越進土司府有些不甘心。他隻是無可奈何才跟了我的。”
錢如意道:“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這些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二人能不能相知相惜。至於你們是怎麽走到一起的。相信我,真的並不重要。”
“是麽?”天佑土司眸中神色一亮:“阿越是這樣告訴您的麽?”
錢如意反問:“就算他不說,你還看不出來麽?”
天佑土司臉上露出些許小女兒神態:“那到是。”
她又出神起來,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癡癡的笑了兩聲。忽然察覺自己的失態,連忙端正起來。
“姨母為什麽要去南海郡,又為什麽迷路到了西南地?”
提起這個,錢如意就頭疼:“這事說起來話長。”
“那便慢慢的說嘛,反正阿越走了,我今天晚上肯定睡不著的。”
錢如意想了想:“也好。”
於是說起由頭來。這一說牽扯的可真的是十分長遠了。
少不得要告訴天佑土司,她和周玉郎是不世的仇人,和衛如言確實閨中姐妹。
天佑土司聽了,歎息一聲:“怪不得姨母說,世間事不如意十之。以此之見,豈止十之,簡直是事事都不如意。”
錢如意搖頭:“也不盡然。至少我有孫兒相伴,還遇到大人的收留。”
天佑土司沉默了片刻道:“其實,我也不如意。我和大業皇帝是有仇的。但是,我又不願意和朝廷為敵。因此這三五年以來,雖然我這個土司看著還威風,但其實私底下已經有很多族屬對我不滿。
他們甚至對我和阿越的兒子下手了。”
錢如意道:“文文走失,不是阿莫做的麽?”
天佑土司搖頭:“阿莫性格魯莽,要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湘文這時早就身首異處了。定然是有人背後蠱惑於他。”
錢如意不解:“那是為了什麽呢?就因為文文是衛越之子?那衛善還是經略司正堂主事呢?真要尋仇,怎不去找他,反而難為一個孩子?”
“他們想逼我和阿越的父親聯手,反製朝廷。”
錢如意倒吸一口氣:“你竟是和周玉郎有來往的麽?”
天佑土司連忙道:“姨母莫驚,我不會將你在我這裏的消息告訴別人的。
實不相瞞,阿越的父親派人來找我商議聯手之事。連阿越都不知道。
我之所以猶豫,也不光是全都因為阿越和我們的孩子。還有就是,我的父母兄弟,還有阿莫的父母兄弟,還有很多西南地的兒郎們,很多都在多年前那場戰爭中死去。
如今雖說我們西南地和朝廷有著血海深仇,可是西南地的子民們的日子,明顯比過去要好過的多。
我實在不想再將他們卷入戰火之中。
失去親人的疼痛,一輩子嚐過一次就好了,我真的不想再嚐第二次。”
錢如意歎道:“你的子民有你這樣的仁主,是他們的福氣。可歎那許多君王,枉為丈夫。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踟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天佑土司雙目望著錢如意:“姨母,不知我姨父是做什麽的?”
錢如意疑惑道:“大人怎麽忽然想起問這個?”
“隻是忽然好奇起來。姨母的談吐可不像是尋常女子。要什麽樣的男子才能足以匹配?”
錢如意歎息一聲:“這要從何說起呢?”
天佑土司道:“自己的丈夫,又有什麽難以言說的呢?”
錢如意苦笑一聲:“我這一生追逐的男子,最後成了仇敵。一生敬重的男子,最後卻分道揚鑣。一生牽掛的男人,對麵不識。一生懼怕的男人,卻成了半生的庇護。”
天佑土司愕然,許久道:“難道姨母年少時相宜的人,竟是阿越的父親麽?”
錢如意搖頭:“不,是衛越的祖父。”
“祖……”天佑土司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祖父?”
錢如意苦笑著點頭。
“那如今……”
“如今便是你看見的樣子。”
半響,天佑土司道:“明白了。您如今的身份應當是賢德妃娘娘。”
錢如意道:“自離皇宮,也就沒有什麽賢德妃娘娘了。有的不過是世間一個普通女子罷了。”
天佑土司站起身來,在地上來回踱步了幾匝,猶豫道:“有件事情,不知道該和您說,還是不和您說的好。”
錢如意見她神色凝重,顯然她心中的事情十分的重要。
於是問道:“什麽事情?”
天佑土司向左右看了看,湊到錢如意麵前,低聲道:“皇上禦駕親征周玉郎的叛軍。行軍途中被惡蟲所傷,據說如今病體已經十分沉重,恐怕時日不多了。”
錢如意先是吃了一驚,繼而又釋然。
胡大郎去歲就將阿青以及他和阿青的長子送到了南海郡。如今又囑托趙豐收率領他多暗衛,護送其他兒女往南海郡去,分明是已經想好退路的意思。
他這病多半是虛的,為他抽身遠去,從此逍遙江湖做鋪墊的。
天佑土司看著錢如意的形容,見她並無多大的緊張,因此問道:“難道姨母就一點都不擔心皇上的安慰麽?”
錢如意搖頭:“倒也不是。我仰仗萬歲爺庇護,才得以過了許多年安寧富足的日子。雖然我們之間並無夫妻的情分,但恩情還是有的。”
“那你怎麽看起來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呢?”
“我相信萬歲爺吉人自有天相。”
天佑土司卻搖頭:“朝廷有人來我府上求藥。我因為不想卷入他們的爭鬥之中,因此並未答應。但是,私底下我曾喬裝改扮前去探訪。
皇上確實病危了。皇上中的毒,並非普通毒蟲之毒。那毒物十分的稀少,甚至可以說是珍貴。有個名字喚作"二十四方勝",就算是我府上多有解毒之劑,也束手無策。”
“二十四方勝?”錢如意從來連聽說都沒有聽說過這種玩意兒,更別說見了。
天佑土司點頭:“是的。二十四方勝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毒蛇。首尾一般粗。從頭到尾排列這二十四個方形花紋,因此喚做二十四方勝。
此蛇集天地萬物精華所生,雖大毒但也大補。傳聞有起死回生之效,是世人追逐的珍奇異寶。”
“如此毒物,竟有起死回生功效?”
天佑土司點頭:“二十四方勝奇特就奇特在,它的牙有毒,但是膽可以解百毒。非但如此,吃了它的蛇膽,還能百毒不侵。”
錢如意道:“即如此,取那蛇的膽汁來,不就能解聖上之毒麽?”
天佑土司搖頭:“哪有那樣容易?要尋上一條二十四方勝,比在大海裏撈針還要難。
也就是皇上天賦異稟,如今中毒已經五日,還在捱著,要是換成普通人,早就……”她說著,搖了搖頭。
錢如意看她的樣子不像是說謊,頓時緊張起來:“這可如何是好?皇上不能死啊。”
“那是為何?”天佑土司的聲音冷了下來:“難道別人都死得,獨他死不得麽?”
錢如意急道:“如今叛軍還為清剿,皇上要是陣前駕崩,此西南一地恐生大變故。”
“大變故,什麽樣的大變故?”
“十幾年前的戰事,難道大人就忘記了麽?”
“那又於我何幹?”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天佑土司沉默:“姨母,您說實話。您是不是朝廷派了的說客,謊稱迷路到此的?”
錢如意詫異道:“你為何這樣想?”
“你的出現實在巧合了些。才朝廷的侍者離去,緊跟著我的兒子失蹤,然後您正巧出現。就算是現編的典故,也沒有這樣湊巧的吧?”
錢如意愕然道:“確實是你想多了。我不過一介弱女子。就算朝廷真的要派說客,又如何會派我來呢?況且,我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更重要的事?比如今的戰局,皇帝的性命還重要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