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黃泉路上不走餓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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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郎如今昏迷未醒,她要怎麽做才能瞞天過海呢?
她垂下頭去,隻覺得走進房門那短短了兩步,就仿佛跨越高山險阻一般的難。可是,不管怎麽說,該麵對的還得麵對。要是有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能夠讓錢如意現在撒手跑掉。她一定會跑掉的,可眼前,竟是連一分的退路都沒有。
她垂著頭往屋子裏晃悠,幾步之間心中已經有千萬個念頭紛遝而來。可是,沒有一個是可行的。
“唉……”她長歎了一聲,抬起頭來。下一刻就吃了一驚。隻見披頭散發,臉色青白的胡大郎正拿兩隻空洞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頭。
錢如意頭一次發現胡大郎很瘦,整個人站在那裏,仿佛一根竹竿子挑著件衣裳在那裏晃蕩。那樣子,實在是很驚悚。錢如意的頭發根兒都被嚇得豎起來了。
她幾乎是本能得向後跳開,後背撞在房門上,痛得她鼻子眼睛都擰巴在了一起,卻又不敢發出聲音,生怕驚動了眼前的胡大郎。
因為眼前的胡大郎,不像活了過來,反而十分的像是詐屍了。
原本筆直站在的胡大郎,卻忽然兩眼一閉,向後直挺挺的倒去。
“皇上……”這一下兔起鶻落,變化是在太快,將驚魂未定的錢如意嚇得可是不輕,就要衝過去扶胡大郎。
卻見胡大郎忽而又直挺挺的站了起來,眼珠動了動,一瞬間便恢複了生氣,自言自語道:“不對。”他蹙眉深思,似乎在思考著什麽,抬起自己的手掌來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還活著。也不是做夢。”
錢如意道:“你自然不是做夢。”
胡大郎看向她:“那你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為什麽又穿著西南地女人的衣服?趙豐收呢?我的孩子們呢?”
錢如意道:“此事說來話長,眼下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你決斷。”
“什麽事?”
“周玉郎現在押在外頭。”
“……”胡大郎再次瞪大眼睛,看傻子一樣看著錢如意:“你失心瘋了麽?周玉郎又不是傻子,怎麽會無緣無故的將自己押在外頭。難道你以為憑你,就能讓他棄兵投降,將自己送上門來麽?”
錢如意剛剛被他嚇得不輕,這會兒確實沒什麽心情和他解釋:“此事說來話長……”
“那你就不要說了。”胡大郎轉頭向四周看了看:“小白呢?”
“我讓他帶著家小回京了。”
“誰讓你善作主張的?”胡大郎蹙起眉頭:“這裏的戰事正到了緊要關頭,你讓他走了,誰來統調糧草、戰馬等等一切事物?難道你讓我靠衛善那老兒麽?”
錢如意這才明白胡大郎當年將小白放在西南地的用意,原來胡大郎一早就料定,西南地必定會有一仗,及早得就布局起來。這等長遠的眼光,錢如意拍馬都趕不上。
不過,此刻,似乎也用不到小白幫忙統調糧草啥的了。因為天佑土司已經將周玉郎給捉來了。戰爭結束了。
錢如意看著胡大郎:“衛善似乎要截癱了。”
胡大郎頓時都要崩潰了,指著錢如意的鼻子就罵:“你這個混賬的女人,你到底都做了什麽啊?朕這麽多年的苦心籌謀,就毀在你的手上了。你個混蛋,混蛋,混蛋……”
錢如意忽然又發現了胡大郎一個弱點,他雖然嘴毒,但是似乎不會罵髒話。
不過,胡大郎的樣子看上去氣得確實不輕,錢如意真怕他剛剛活過來,再被氣過去了。因此,連忙道:“我都說了,周玉郎現在被押解在府外,正等著你的發落呢。你還這麽著急做什麽?”
“我信你個大頭鬼。”
“真的。”
“你親眼看到了?”
“……”這個錢如意還真的沒有親眼看到,因為胡大郎昏迷在榻,錢如意寸步都不敢離開,她就算想去,也去不了啊。
她望著胡大郎:“咱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胡大郎指著她:“要是敢耍朕,朕這次絕對,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
錢如意忽然發現,胡大郎十分有紙老虎的潛力。她忽而就有些懷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害怕胡大郎了。這樣一個連罵人都不會的人,到底有什麽好怕的。
她將胡大郎的袍服抱來,幫他穿戴整齊。而後不得不感歎,有些人天生就有迷惑性。胡大郎這時候的氣色明明十分的不好,可是,等他穿戴整齊之後,那份青白虛弱的氣息,頓時就變成陰沉刻毒得樣子。別說趁他病要他命了,隻怕但凡看見他這般模樣的人,心裏先打個哆嗦。
錢如意愕然的望著胡大郎,才發現原來這麽多年,他都被胡大郎的表象欺騙了。他陰沉刻毒得時候,原來是他虛弱的時候。
“走吧。”胡大郎站在那裏招呼錢如意,其實是他剛剛蘇醒,自己走路還有些吃力,等著錢如意扶他。
錢如意走過去,將他攙扶住。不明就裏的看到,還以為這二人夫妻伉儷情深,挽手而行呢。
才剛掀起簾子,外頭的陽光就刺的胡大郎的眼睛有些受不了。胡大郎轉頭看向錢如意。遠遠看去,就仿佛他低頭俯視著自己的嬌妻一般。隻有錢如意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假象……
“皇上,您出關了?”郭通看見胡大郎,撲通一聲就又跪倒在他麵前。
“平身。”胡大郎抬手。
郭通爬起身,臉上的表情喜不自勝:“回稟皇上,周玉郎被天佑土司給抓來了。”
胡大郎原本不信,此刻連郭通都這樣說,少不得便相信了。吩咐一聲:“前頭帶路。”
郭通猶豫了片刻,才明白過來胡大郎說的前頭帶路是什麽意思,轉身屁顛,屁顛就帶路去了。
穿過經略府華麗的走廊,來到大門之外。此刻已經是旁晚時分,遠天的夕陽將西天的雲彩渲染成一片絢麗的顏色。經略司高大輝煌的府邸門前,涇渭分明陣列這許多兵將。左邊是朝廷的軍隊,右邊是天佑土司府的軍隊。
兩個陣營前頭的中間之處,停放這一輛囚車。神色萎靡的周玉郎坐在囚車之中。看見經略府大門口中走出人來。他起身帕住了囚車粗大的木欄,兩眼灼灼向外望去:“勇毅,你個卑鄙小人。你用陰謀詭計暗算於我,我不服。”
隨著他的動作,鐵索碰撞的聲音嘩啦啦的傳來。錢如意這才看清,周玉郎的手上和腳上都拴著粗大的鐵鏈。
大約是察覺到錢如意的目光,周玉郎向著她望來。一瞬間,他的神色便僵硬了起來。幾息之後,他重新囂張起來的神色漸漸的黯淡下去,頹廢沮喪的重新跌坐在囚車:“怪不得……嗬嗬……哈哈……”他忽而放聲大笑,狀若瘋癲:“老天爺,老天爺,老天爺啊……”
“世子……”衛如言由女兒扶著,遠遠的站在一旁望著周玉郎,早已泣不成聲。
“爹……”明珠也已然哭成了淚人。
這母女二人都很清楚,周玉郎此次被捉到,定然是活不成了的。
周玉郎聽到明珠那一聲喚,似乎才回過神來。他止住了狂笑,望了明珠一眼:“帶著你娘走吧。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她。”
明珠哭道:“那你當初為什麽娶我娘?又為什麽生下我哥和我?你生下我們,卻又不管我們。我恨你,我恨你……”
“為什麽?”周玉郎冷笑幾聲:“那你得問你娘。”
“為什麽要問我娘?我娘是無辜的,分明就是你的錯。你醉心權勢,拋妻棄子。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我原本要娶的就不是她……”
周玉郎這一聲吼出來,衛如言和明珠母女二人雙雙啞然。一個個瞪著淚眼,望著他回不過神來。
明珠回過神來,憤然道:“你那要娶的人是誰?”
周玉郎將視線轉向站在胡大郎身邊的錢如意。
滿場的人也都隨著他的視線,將目光轉向錢如意。
錢如意隻覺得氣血上湧,恨不得那把刀將周玉郎給砍成十七八段才解恨。她正要出聲。卻被胡大郎捏了一把。她抬頭看向胡大郎,胡大郎卻根本就沒看她,而是直直望著周玉郎:“周玉郎,你為了一己私欲,不惜挑起戰端,置西南地生民百姓的安定於不顧,你
這樣的自私小人,也配肖想朕的女人麽?”
“你的女人?”周玉郎嗤笑一聲:“你且問問站在你身邊的那個賤人,她跟過的男人,自己還數的清麽?可歎我一生桀驁,盡被這賤人所誤。”
“大膽,你竟敢大放厥詞,汙蔑當朝皇妃。”
“呸……賤人,蕩婦……”周玉郎越發的辱罵起來。
胡大郎道:“來人呐。”
立刻有侍衛近前:“末將在。”
“讓那廝閉嘴。”
“是。”那侍衛走了過去,隔著囚車的柵欄,拿刀鞘對著周玉郎的臉就是一通亂懟。周玉郎雖然盡力躲閃,可是囚籠就那麽一點兒地方,他手腳又被鐵索牽製,哪裏能躲閃得開。片刻之間牙齒就被打掉即刻,臉也青紫腫脹起來,鮮血順著嘴角向下流。
“不要啊,不要……”衛如言見狀,不顧一切的衝過去,將身體阻擋在囚車之前,望著錢如意道:“如意,求求你,看在咱們情同姐妹的份上,就算你不能饒了他的性命,至少讓他死得時候體麵一些。”
上頭胡大郎不開口,周玉郎又一直喋喋不休的辱罵,那侍衛自然不會停手。
衛如言見自己阻攔不住,轉而跪倒在胡大郎和錢如意麵前,磕頭如搗蒜:“如意啊,就算你不念咱們姐妹之間的情誼。莫要忘了,當年你曾拜托於我,倘若你的丈夫落難之時,要我無論如何替你求取他一個囫圇屍首。陸大人落難之時,要不是我苦苦哀求,他如何還會有後來呢?看在我也曾替你出頭的份上,你便成全我這最後一點兒請求吧。求你讓我的丈夫,死得體麵一些。”
錢如意原本就容易心軟,而且衛如言所說確實是事實。要不是當年她懇請周玉郎給陸子峰一個全屍,陸子峰在意在劫難逃。
錢如意這個人,仇是仇,恩是恩。因此她抬頭看向了胡大郎:“皇上……”
胡大郎這樣做,其實就是為了替錢如意出氣的。不然他堂堂天子,何至於折辱一個階下囚呢?因此,他見錢如意鬆口了,也就罷休了。
他望著周玉郎:“你也算一代梟雄。我也不想為難你。你自己了斷了吧。”
周玉郎大約做夢都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被俘成了階下囚,胡大郎會讓他自我了斷。這人呐,一時想不開的時候自殺是十分容易的事。可是,要是讓一個滿懷不甘心的人去自我了斷,無疑是一件十分殘酷的事情。
“你休想……”周玉郎怒目望著胡大郎:“若是有一線生機,我都不會尋死的,除非你殺了我。”
胡大郎反而一怔,他原本以為以周玉郎的桀驁,讓他自殺才是對他的成全。如今卻不得不重新審視他。說實話,頑強活著的人,要遠比輕易就放棄生命的人,更值得尊敬。
要不是胡大郎這時是皇上,周玉郎這時是叛軍頭目。胡大郎還真的會放周玉郎一條生路,看看他日後能有什麽作為。可惜,周玉郎命中該有此在劫難逃。注定了必死。不是今日,他日也難活命。
索性今日開銷了,免留後患。
胡大郎道:“好。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
“皇上……”衛如言嘶聲大喊:“民婦懇求皇上暫緩行刑。莫讓黃泉路上走那餓死之鬼……”
衛如言這話並非空穴來風。黃泉路上不走餓死鬼,因此,犯人行刑前都會吃上一餐短頭飯。吃飽喝足才好上路。
胡大郎擺了擺手,示意衛如言去準備。
衛如言一步一哭一回頭,看得出她對周玉郎真的是傾心以待,可惜周玉郎全然不領情。這大概也和周玉郎偏執的性格有關。他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認定了衛如言不好,就算衛如言將心掏出來給他,他都看不到。
“娘……”明珠看著衛如言漸行漸遠,含淚喚了她一聲。
衛如言渾身一僵,緩緩回過頭來,仿佛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在跟前。她顫抖著喚了一聲女兒:“明珠……”原本滾滾而流的淚珠兒,一瞬間變成了流水一般向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