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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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閣老,近親就佔了三。


  再一聽,是言官被打,在朝世族子弟心裡都嘆一句,這混帳東西這次算是沒打錯人。問皇帝,田中姿現在這模樣,到底還不是因為田閣老去得早?


  皇帝沒話說。下詔斥責了事。言官鬧了一陣,最後也只能偃旗息鼓。


  到是田老夫人氣得倒仰,田中姿當天洞房都沒進,被罰跪了一夜祖宗牌位,田老夫人請家法問他是怎麼想的。


  田中姿說看不慣那幾個龜孫很久了。怕惡名在外娶不到老婆才先攢著不打的。


  就這人,從小體弱的周有容自恃不是他的對手。


  光是田中姿一瞪眼,周有容腿肚子都轉筋。但老婆孩子在面前,怎麼也得把面子撐起來,死不撒手。


  他憑什麼撒手?牽自己的孩子,叫自己的老婆,還有錯?


  結果田中姿上去就給了他當胸一腳「你老婆沒了可以再娶,我阿妹只有一個。你要害死她,我現就打死你。」


  這下可開了鍋。一個邊罵邊追,一個連滾帶爬地跑。哪裡有半點大臣子的風姿傲骨。


  外頭周家的下仆有聽見的,想進來,但田家的人也不是吃乾飯的。


  就看著外頭的人想衝進來,裡頭的這個想衝出去,那一陣雞飛狗跳。


  田氏看著這情景,想開口勸一句,想了想,令人把阿丑抱下去,拉著齊田冷靜坐在旁邊沒動。


  李氏見田氏這個樣子心裡哪不明白呢,這是沒打算過了。想想也是,命都要沒了還能過?


  但身為人婦總有點自覺性,高聲叫了幾句「別打了!」也算全了個勸架的意思。


  齊田看著舅舅滿屋子追著打親爹,心裡頭在想,前頭李氏說田中姿是因為長輩過世要守孝才不能入仕的,後頭許家的下人說田家嫡系是因為田閣老死諫才不做官的。現在看看,未必不是還因為皇帝都嫌他。礙著田閣老的名聲,和世族的勢力任他做了什麼,除了斥責又不能拿他怎麼樣,才不敢給他官做的。


  就這麼個人,弄到朝上去,不是嫌自己命長嗎。氣也要被他氣死。


  前頭打架,後頭的田老夫人都被驚動了,問身邊的下仆「老二又帶著兩個小的鬥雞呢?」


  下仆顛顛跑來一看,回去安慰她「郎君沒鬥雞,打姑爺呢。」


  田老夫人驚得騰地站起來,沒走到門口,嘆口氣,又回去緩緩坐下。反正打也打了。事情鬧成這個樣子,田氏早不能再回去。


  這些年,田老夫人心裡也不是不悔。田氏出嫁前還是她跟田氏再三叮囑,為人要謙和,不能叫人覺得你自恃身份盛氣凌人。做人更是要守規矩遵孝道有容人之度,退一步海闊天空。這才是大家娘子。


  打小也是這麼教的。只想著,既然嫁了,怎麼也得好好處,周有容也算是個才俊,女兒寬和忍讓幾分,事事照規矩不行差踏錯,哪怕不能和和美美,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自己這一輩子不就是這麼過的嗎。


  還只當鄉里人淳樸。哪想到周家是那樣的。


  略一思索又著急,連忙叫人來去看著「別把人打死了。」女兒豈不是要給他守寡。


  周有容好容易逃出來,理沒憑上,人沒接著,臉打得跟豬頭似的還得騎馬回家。


  一路拿袖子遮著臉,不奈路人追著瞧。


  有相識者好事的,還要故意上去攔住他問個好請個安,這人還沒到家,周大人被小舅子暴打了一頓的消息就傳得滿都城都是了。


  田中姿缺德,光緊著臉打。為什麼光打臉?人家妹子外甥外甥女兒差點被周家小妾給治死啦。


  除了周家,有哪一家小妾這般張猖狂的?到底是泥巴腿子乍然富貴。


  那邊周老夫人得了信往前頭看兒子,一打眼還沒認得出來。眼前一黑,拍著大腿罵田中姿殺千刀的。


  周有容捂著臉上藥,彷彿瞧見跟在周老夫人身後還有一男一女,不像是下仆,問「家裡來客了?」眼睛腫成一條縫也看不太清楚。


  周老夫人邊咒田中姿不得好死,邊應說「不是客,是你岳父岳母來了。」


  琳娘家裡只剩她一個,周老夫人心疼她無依無靠,總覺得她比田氏矮一頭,便做主給她過繼過同族叔父好有個依靠。還專挑著那人口旺盛的,光兄弟就有七八個。


  如今外頭戰亂,那一家人便往都城投奔周家來了。


  他岳母一看人給打成這樣,好不痛心「世間竟有如此嫉婦!連夫君都敢打!」又哭得打跌「待她回來,我家琳娘如何是好哇!」要張羅兒子們幫周有容打回來。畢竟一家的富貴可全在琳娘身上怎麼能不心疼,家裡六七個孩子全指著周有容拉拔。打得夫妻散了才更好。


  周老夫人拍板「這個兒媳婦兒我周家要不起!她高門大戶又如何?我們周家也不是趨炎附勢的人家。只求家宅安寧。」她早聽琳娘說了,自己兒子做官,主站寒士,不靠世族。跟世族撇得越清,皇帝越喜歡。


  休妻!


  周有容被打成這樣,都沒想到過這個詞。這時候猛地從自己老娘嘴裡聽到,還怔了怔神。


  休妻?休了田三?

  可細細想來,田氏也沒什麼不好。只是愛挑他母親和表妹的不是。能娶到田三,周有容一開始簡直激動得睡不著。田家是什麼人家?做夢也不敢肖想。可他運氣好。


  後來相處久了,瑣事叢生,矛盾四起,就發現原來世家女也不過如此。說來說去好像全家人都在跟她做對似的,也不想想,大家都處得好好的,怎麼你就跟一家子人都處不好呢?這個對你有敵意,那個要害你,未必不是你自己有問題?

  但說這麼多,她無非是難相處些性子差點。也沒有犯什麼大錯呀。


  把葯敷完,周有容想了想,點點頭「那就休吧。」自己弄成這樣未必沒有她的錯?不嚇一嚇她鎩鎩她的性子不行,她這是頭回鬧回娘家,得了便宜以後三天兩頭往家跑,田中姿三不五時這麼來一頓,這日子也沒法過。要想止住這不正之風,就得從頭一遭就扼殺於萌芽。


  他肯點這個頭,周老夫人揚眉吐氣,去了這麼個心病,以後才是好日子呢。琳娘那邊簡直歡天喜地。她娘拉著她的手激動得直抹眼淚,能有做夫人的那天可總算是苦盡甘來啊。


  於是齊田吃了晌午飯寫著大字,標完注音,就聽良嫫在廊下跟椿說話。


  「原家夫人來看娘子,說郞君要休妻,正勸著娘子呢。說舅老爺把人打成那樣,不上門負荊請罪不能成。叫娘子快回去認個錯。」


  齊田拋了筆就往田氏那邊跑。良嫫不知道她是往那裡去,自己步子重跟不上,連忙叫椿跟著她。


  好在兩個院子隔得也不遠。齊田和椿一前一後到了那邊,還沒進門就聽見小廳裡頭說話。


  齊田叫椿不要出聲,椿連忙站定屏息。


  原家夫人的聲音從廳里傳來「你們的事我哪裡能不知道?說到哪裡去都是周家理虧。有這麼個夫家,還真不如沒有呢。本我就不願意來的。可想著我們也算相識已久,有些話啊還是想勸一勸。你便是往孩子想,也不能不低這個頭呀。你以後活得輕省了,孩子可怎麼辦?你想想阿芒,想想阿丑。阿丑以後怎麼辦?說到底他才是周家正經的嫡孫,你要是真的被休了,他以後該怎麼自處?」


  齊田走到門邊便看見她舅也在。


  不過這時候田中姿也不說話了,站在一邊看著田氏等她開口。田氏垂頭坐著,身姿單薄,在若大的廳中越發顯得渺小如孑孓。


  就算是回到了現代,齊田心中那種酸澀還是難以平復。


  起床走到廚房,看著齊媽媽忙前忙后,就不由得想。齊媽媽又因為自己付出了多少?在後來,有沒有很多時候她是有機會跑的,但因為有了這麼些孩子,才在山裡一呆就是那麼些年,過著那些做牛做馬還要被打被罵的日子。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是偷偷摸摸教自己做人的道理,盡所能地教自己識字,又是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齊媽媽煎好的雞蛋一回頭就看到齊田眼睛發紅站在門邊。驚問「你這怎麼了?」


  齊田嗡聲嗡氣說「做媽媽太辛苦了。」


  齊媽媽愣了一下,用不以為然的語氣說「這辛苦什麼?」猶豫了一下上前用生疏的姿勢抱了抱女兒。能聽到女兒說這樣一句話,就覺得以前吃的苦也值得。怕齊田會看到自己紅了眼眶,輕輕抱一抱就鬆開,輕快地說「行了。洗洗臉吃飯。一會兒家教要來了。」


  「恩」齊田有點不好意思,連忙走開了。


  可在衛生間獃獃站了一會兒,怎麼都不能甘心,她希望齊媽媽能有自己的生活,不只是孩子人生的附屬品,也希望田氏能夠過得幸福。


  齊田睜開眼睛,眼前是深深的蒿草和朗朗星空。夜裡蟲鳴四起,遠處還有發光的小蟲四處亂飛。


  她側耳聽聽,確定沒有人之後,便順著來時路往回走。回到大路上才發現,雖然是夜裡,可路上還是許多趕路的人。


  時有人打著火把或提了燈籠。


  這些人也不全是從百川出來的,還有附近別城的人,聽說百川已陷落,便帶著家人往順州逃命。


  齊田找人打聽,這些逃難的除了去順州還有去哪兒的。


  有幾個人告訴她,還有去平山的。


  平山在也是走這條路,不過不進順州,要往西去。


  順州城是在長門關。長門關門外全是山,像高牆似的把叛軍擋在關門外頭。順州更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去平山就不用進關,就在關門外頭,不過位子十分偏遠,比百川離順州都還要遠,往那邊去雖然沒辦法到南方,但與叛軍的方向相背。


  避戰禍要是不去順州,除了平田之外,就再沒有別處可以去的了。


  齊田打聽清楚,在路上站了好久。


  她小小一個,站在路邊上,髮髻散亂,可穿的衣裳又是大好的,十分醒目。常有路過的人打量她。還有好心的阿婆問她「可是與家人走失?」


  齊田覺得時機差不多,便立刻委屈地抽泣起來。


  哭不出眼淚,便捂著臉。


  雖然路上大多數人在逃難路上都怕橫生事端,並不理會閑事,但還是有好幾個人停下來。問齊田是哪裡人,家裡做什麼的,又是怎麼走丟的。


  但這些她也說不大清楚,似乎智慧不足的樣子。嚅嚅地哭著,茫然四顧。


  阿婆可憐她「怕是嚇著了。還是傷了哪裡。竟記不得許多?」問她「你可願意跟阿婆走?等到了順州去官衙或者能找到親人。」家裡丟了孩子,總要去找的。


  她固執搖頭「不去順州去平山。」


  手放下來,眼睛被袖子蹭得紅撲撲。皮膚越發白凈。是個樣貌出眾的小娘子。


  路邊人便問她「你記得家是平山的?」可除了家裡平山,竟然連家裡姓名也記不清。只說了幾個小名,阿弟的,阿姐的。再問他阿爹叫什麼?她說阿爹就叫阿爹。問阿娘叫什麼?她阿娘就是阿娘呀。再問家裡做什麼的,也答不出來。


  得多問就只會哭。


  還有路人調笑的:「小娘子與我去吧。」不過玩笑,並不動真格。


  阿婆見是這樣,便說「那你先與我一起走著,等到了岔路你往平山去便是。」要讓她把齊田送到平山去也是不可能。不過盡一盡心。


  可齊田磨磨蹭蹭就是不動。


  阿婆覺得她小小年紀陡然遇事害怕也正常,耐住了性子去勸她「我並非惡人。媳婦兒子都在順州,我是去尋他們的。」見她不肯,嘆了口氣也只好一步三回頭走了。


  齊田在這裡折騰著,看熱鬧的來了又走,漸漸無人問津,再來的人不知道前事,知道前事的也走得差不多時,齊田也沒有再哭,只是站在那裡,有些惶惶然左右張望。


  就這樣又過了一會兒,才有個瘦高的男人向她過來。


  那人過來了,拉住她就走,嘴裡說「我說你跑到哪裡去了?」他先時就在那邊看熱鬧,看熱鬧的人都走了他沒走。又在那裡躊躇了好久才上來的。拉著齊田雖然在笑,眼神還有些忐忑。


  齊田老早就瞧見他了。


  見他果然過來,還鬆了口氣。這樣亂事,總是會有渾水摸魚的人。平常也未見得多壞,但這個時候卻不一樣。


  此時她只一臉懵懂無知,邊被他拉著走邊問:「你是誰?」並不十分用力掙扎。還怕嚇著他。哪還有時間再尋別人。


  「我是你阿叔。」那男人一笑露出一排大黑牙「走了,你阿爹阿娘在前面等你呢。」


  齊田一聽阿爹阿娘,神色便好像放鬆許多「果真?」


  「自然是真的。我是你阿叔能騙你不成?你走丟了,我們都在找你呢。還好我找著你了。你阿娘眼睛都要哭壞了。」大黑牙信誓旦旦。


  「那我們走快些。」齊田已經浪費了許多時間,也不知道楚則居和徐錚現在怎樣,心急如焚。抓住大黑牙就大步走。


  大黑牙差點笑出來。只在心裡道:還當拐個孩子有多難,原來這樣容易。果然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戰禍一起,雖然自己的生計是沒了,但走丟的孩子多也不失為一條財路。


  心裡計算起這細皮嫩肉的小娘子,到時候甩手賣了能得幾錢,喜氣洋洋,步子哪裡肯不快。


  一路上兩個人就沒歇腳。齊田還問個不休「你是我阿叔,為什麼我穿綢你穿布?」


  大黑牙被問住,答不出來,顧左右言其它。齊田便真箇被轉移了注意力,去聽草叢裡是不是有蟈蟈了。


  不過有這一問,大黑牙自己心虛,怕路上鬧起來別人不信,過一會兒,便哄著齊田把身上的好衣裳脫了。把自己包裹里的舊衣裳與她穿。


  齊田身上但凡值錢的東西,都叫她給自己,哄她說「怕歹人來搶。等見到你阿爹阿娘便再還給你。」小娘子沒見過世面,只想著阿爹阿娘哪會多問。


  齊田果然也信重他。他說是什麼,就是什麼。換好了衣裳又說:「等到了平山,我認不得阿爹阿娘可怎麼好?」好不難過「我記不得阿爹阿娘是什麼模樣。」要哭要哭的一個勁叫「阿叔,這可如何是好。」


  大黑牙被她哭得不耐煩,還得耐著性子勸她「怕什麼,你阿爹阿娘記得你。」被她一提醒,心裡到開始琢磨,自己可不能帶她去平山。萬一被人找回去,他不是白送人回家嗎。


  哄她「你阿爹阿娘與你走散了,去順州找你呢。我們得先去順州。」齊田一聽,果然也一臉信服。他到幾分自得。


  一路,齊田嘴就不停,把一道逃難的人阿叔阿嬸叫得親熱。


  這些人,大家腳程差不多的,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省不得相互問幾句。不一會兒都知道,這漂亮的小娘子是跟阿叔去找阿爹阿娘的。大黑牙到起興,竟還編了個全須全尾的故事,越說越起勁,恨不得吹噓起自己家以前是顯貴高門。還好休息的時間不長,齊田又一直打岔。


  等走到天麻麻亮,便見到前頭的人都被堵在路上。


  幾匹馬在官道橋旁,許多穿了輕甲的軍士攔在橋上。官道兩邊都是水。左右看不到盡頭,想必這裡是去順州的必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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