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表妹若是為難的話,倒也不勉強,這寫作一條路,本就不易……」薛嵩斜望向半空,一臉傷春悲秋快要哭了一般。「京城乃是文人沃土,我在幽州見聞鄙薄,必然是要多加錘鍊……」
這傢伙,擺明了是裝可憐嘛。
只不過他越是這副樣子,反倒越叫葉致覺得有意思。
這國公府內,哪個不是一年到頭都是些泥菩薩一般端著架著的。
葉數特立獨行,所以葉致喜歡她。
而薛嵩呢,看著倒是挺正常的,但骨子又好似透著一股放浪形骸的勁兒,簡直可說得上是烏糟糟京城中的一路清流了。
所以葉致也喜歡他。
況且臨真縣主高元霜還說過,大凡是寫作之人,多多少少都與常人有些不同。
有的為了寫殉情,自己真的跑去跳河了;有的為了寫捉鬼,自己真的跑去學做法了。
反正薛嵩都不會有害人之心,幫他多搜羅些素材來,有朝一日真能寫出些名堂來,自己也算是一大功臣了。
所以葉致當連忙朝著薛嵩擺擺手:「嵩表哥放心,我幫你留意便是。」
薛嵩歡喜地點了點頭,並將自己寫好的那制水秘方由小本子上撕下來交予葉數。
卻緊接著又在另一隻袖籠里掏著什麼。
這下葉致真是不知該做何反應好了,只是嘴巴半張著,老半天都忘了合上。
怎麼還有東西!?他是身上揣著百寶囊不成?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薛嵩就變出了三樣東西來,面上卻依舊是那副親切無害的表情。
這巋然不動的氣勢,也真叫人不得不服。
好半天,薛嵩掏出了一本書冊來,在手中理了理平,交給了葉致。
那書冊封面印刷得極其精緻,書名《樞園誌異》四個字竟還是浮雕體印刷,書脊也是由布藝裝裱。
葉致隨手翻開那書冊一頁,只見其中除了文字之外,還附有十分形象生動的插圖。
「這是時下京城最流行的,表妹你可以看看。」薛嵩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葉致肩膀。「說不定有朝一日,你也能寫出這樣的佳作來。」
薛嵩說完,朝著點點頭,便飄然而去,繼續逛園子去了。
空留下葉致抱著那本《樞園誌異》站在原地直發愣。
無緣無故的,送自己一本書干甚?
葉致想不通,也懶得再多想了,只叫人將那書替自己收好了,有機會再翻翻便是。
可是她卻不知道,正所謂「一翻誤終身」,這小小的一本書,此後竟徹底改變了她的少女世界觀。
將她引向了一條神奇無比的不歸路。
***
再說那葉皓怡和葉皓安,得了葉致的消息后,好是忙活了一通。
那鸚鵡埋在葉數院子後面,但是要叫葉數知道了,只怕不但幫不上什麼忙,反而會鬧將起來,直接壞了事,引得葉敏倒打一耙。
所以這兄弟二人特意挑了葉數同丫鬟們不在意的時候,偷偷摸摸地將那鸚鵡挖了出來,也算是解除了葉敏想要陷害葉數的危機。
可是端著那死鸚鵡,兩個人越想越是氣憤。
這葉敏小小年紀,心思便如此歹毒,要是再長大些,難保不會做出更加喪心病狂的事來。
尤其這葉數又不像葉致般有腦子,遇事都能自我保全,總是愣頭愣腦的一根筋,簡直就是個活靶子。
他們兄弟二人即便不再回幽州去,也總歸不能時時都有機會在她身邊看顧。
葉致也終有回護她不及的一天。
想到此處,葉皓怡與葉皓安心中便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懲戒葉敏一番。
雖說不能叫她知道是他倆謀劃了這一遭,但也要好生搓搓她的戾氣,起碼叫她再欲害人時心有餘悸。
但是旋即又一想,若是葉敏一朝受制,只怕還會招來三房勢力,到時他們兩房聯起手來,只怕吃虧的又會是他們二房自己了。
即便大房也會參與幫手,結果恐怕也只會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賠本買賣。
所以這次,若是能將三房也一同捎帶上才最好。
葉皓怡同葉皓安又嘰嘰咕咕商量了一番策略,制定下具體計劃方案后,方又想起了手上的鸚鵡來。
葉皓怡嘆了口氣道:「這鸚鵡也甚是可憐,白白送了性命,還被拿去害人,看來要好好超度它一番才行。」
葉皓安地點頭:「哥哥說得極是,我也曾聽人說起過,最好的超度便是叫它死得其所。但是像四丫頭那樣做缺德事兒,是萬萬不成的。不如就拿它去祭奠下五臟廟,哥哥覺得可好?」
一聽葉皓安這麼說,葉皓怡不住點頭,顯然這個提議說到了他的心坎里。
當即兩人也不再多說,拿著鸚鵡便到了國公府花園中,支起了一簇火堆來,準備把鸚鵡拔了毛做燒烤。
他倆想得倒也十分周全,除了這鸚鵡之外,還叫小廝準備了些同樣拔了毛光溜溜的鵪鶉鴿子來,一同燒烤。
那火堆上的燒烤架上,溜溜擺了一排烤物,倒真是憑誰也看不出哪個是那鸚鵡來了。
這一日正值沐日,葉仲承也恰巧在花園中溜達,正巧便看到了葉皓怡同葉皓安正支著火堆燒烤。
葉皓怡與葉皓安也看到了葉仲承,忙起身同他打著招呼,絲毫未流露出不尋常之色來。
大楚閑暇時遊樂眾多,卿貴之眾常常會選在沐日,舉家外出行樂,這舟車勞頓之際,燒烤些野味來朵頤一番,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更何況是在自家院府之中。
但是葉仲承一看到葉皓怡與葉皓安燒烤,不知為何,竟隱約感到了一絲詭異之感。
當即便走到近前,上下打量起這滿架的燒烤之物來:「你們不是在祖母那邊嗎?怎麼在這裡烤起東西來了?」
葉皓怡同葉皓安相視一笑,均是一副恭順模樣:「嵩哥兒說要自己轉轉,我們倆也無事可做,剛巧又有些肚子餓了,便叫人架起火堆來燒烤,父親,你要不要嘗嘗?」
葉仲承白了這兩人一眼,比起他兄長葉伯承來,他的性格可要溫和寬厚了不少。
平時葉伯承逼著葉致學著學那時,容氏也在一旁替葉數著急,他卻非要偏袒著葉數,說葉數是樊梨花花木蘭的品格,不適合耗在書房裡。
但是對於葉皓怡葉皓這兩兄弟來,他卻只得硬下心腸來,如寒風一般的殘酷了。
誰讓這兩兄弟從小便鬼主意多,一刻也不叫他放得下心呢。
這在幽州待了兩年,本事學了不少,這搗蛋的本領卻也沒有落下,還跟著嵩哥兒一起,闖下大禍來。
而此時這兄弟二人一副如此乖巧面目,更叫他心下不安起來:「我不吃,你們倆,沒事做就老老實實去飛觴樓看書,多跟著清哥兒也好,明白嗎?」
葉皓怡與葉皓安均是點頭如同雞啄米一般,更加恭敬謙和了。
葉仲承放下放下心來,徑自回往樂壽堂去。
眼見葉仲承離去,這兄弟二人三下五除二,將那烤架上排著的各色禽類吃個精光。
葉皓怡叫小廝收了火堆烤架,向葉皓安說道:「安弟,走罷,總要叫他們嘗嘗咱倆的厲
害!」
***
三房嫡子葉皓武,年方八歲,從小叫葉季承及曹氏慣得沒個樣子。
葉季承及曹氏是葉家四房中誕育子嗣最晚的。
那葉季承年輕之時,包戲子養小官兒,身子虧空得不行,與曹氏成婚四五年,還不忘糟蹋了曹氏身邊幾個丫鬟,可是沒聽說一個是肚子有動靜的。
倒是同曹氏前後腳入府的四房馮氏,新婚不多時便懷上了葉敏長兄葉皓宇。
不過也有三房嘴碎的傳出來,曹氏同葉季承新婚不多久,曹氏一個貼身的丫鬟便懷了身孕,當即就被曹氏給悄悄地處理了。
至於這處理是打是殺還是別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而後曹氏四處求醫問葯,終於懷上了身孕,可是一生下來,竟是葉攸這個丫頭片子。
但總歸也是三房第一個孩子,無論是葉季承還是曹氏,都對葉攸疼愛有加,進而也把她造成現如今這副毒魔狠怪的鬼樣子。
再說回這葉皓武來,曹氏誕下葉攸后,又拼死拼活努力了兩年,逼著葉季承一筐一筐的不知喝了多少補藥,這才誕下個葉皓武來。
後來這葉皓武到了四五歲上,都還不會說話,卻是能聽得見聲響。
急的曹氏沒法沒法的,上山拜神,下海尋高人,總是撬不開葉皓武這張嘴。
平時葉皓武想吃什麼了,想玩什麼了,就伸一伸手,「哎哎」兩聲,自然便有丫鬟婆子伺候或是遞過去;若是想去哪兒了,就兩隻手一伸,叫人抱著去。
見了鄭老夫人等諸多長輩,他也不打招呼不說話,自己玩自己的。
說哭就哭,說鬧就鬧,根本不顧及場合。
若是有哪個親戚多嘴說兩句,曹氏可就不願意了,即便不能反駁回去,也要在背後嘀嘀咕咕,這親戚不疼愛孩子,還說葉皓武這叫貴人語遲云云。
在府里還則罷了,可是曹氏要把人丟到外人那裡,鄭老夫人便少不得同她計較一番了。
只不過挨著葉季承的面子,卻也不好把話說得太直白了些,總歸就是提醒她要管好了孩子。
要說這敲開葉皓武嘴巴的功勞,還要算到葉致身上。
那一日,葉致姐妹幾個,連同葉皓武,跟著各自母親一同在花園中散步。
葉致同葉數、葉攸、葉敏采了好些花來,尤其是葉致,奼紫嫣紅抱了一大捧,煞是好看。
葉攸同葉敏想要采些比她更好看的花,便徑自走在前面,葉數沒心思擺弄這些花花草草的,獨個兒拿著跟藤條邊走邊比劃著。
葉皓武跟在著姐妹四人後面,其他三人他自是追不上,便帶著丫鬟婆子跟在葉致身後邊兒。
葉致手中那一捧花中,夾了兩支蒲公英,白白絨絨的,極為特別。
只見她將那蒲公英拿出一支來,朝著風中一吹,那些白色絨毛便四散飄落,頗有些奇異新奇之感。
葉皓武手裡原本拿了幾隻丫鬟採給他的鮮花,一見那蒲公英飛落的樣子,當即便把那幾支鮮花丟在了地下,揚起手來朝著葉致「哎哎哎」地比劃起來。
葉致知道他是要手裡那隻蒲公英,她雖平素不喜葉皓武,卻也沒那興緻同他一個小孩子計較,便伸手拿出另一支蒲公英來交由葉皓武手中。
葉致此時俯下身來,同葉皓武兩個人臉對著臉。
跟著葉皓武的丫鬟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站著身子自然要比葉致同葉皓武高處不少來。
所以接下來一番匪夷所思場景,也只有葉致才見識到了。
只見葉皓武拿過葉致遞過來的蒲公英,露出了歡喜表情。
葉致也並未多想,正欲起身繼續採花去,卻聽到身旁一個稚嫩微小,卻是甚為清晰的聲音說了聲——「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