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雲洗打小兒就跟在秦爍身邊,對秦爍的所有命令都是不問為什麼只管執行——他和秦燁的思想是差不多,秦爍做事總有自己的理由,並且永遠是對的。
聽見秦爍吩咐,雲洗應了一聲,就悄無聲息地下了樓。他腳步極輕,走在客棧吱呀作響的木地板上,卻是一點聲音也不漏,想來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秦爍也就不再提葉府的事情,說了一聲「過半個時辰就上路」,便不再說話。
也正是秦爍在路上的不經意地一樁偶遇,卻解了葉致的□□煩,這一點,怕是他們誰也不曾想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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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京中的慶國公府小花廳,卻是鬧得不可開交。
自打墨畫哭著把綉絹供了出來之後,葉致的頭「嗡」一聲就大了。
她原想著不過是幾個眼皮子淺的丫鬟見葉皓惟賬上值錢的東西越來越多,便起了偷竊出去賣錢的心思。
不過是大房自己的事情,悄無聲息地處理了,連一絲水花都不會翻起來。
卻萬萬想不到,一樁失竊案居然牽扯上了最棘手的三房!
看葉攸那滾刀肉一樣的脾氣,再看看彤姨娘籠絡中三老爺的手腕。
這事,看來是註定不能善了了!
綉絹已經被押了下去,葉皓惟房中服侍的幾個大小丫鬟,也都在刺激之下爭先恐後地向葉致揭發綉絹的所作所為:
「大姑娘,綉絹年紀大了,眼看著到了要配人的年紀,六爺年紀卻還小,她,她就起了別的心思……」
「這事兒有半年多了,綉絹一直偷偷摸摸和三房的彤姨娘來往,上次我讓小雀兒去針線房取點絲線,小雀兒就撞見了兩個人嘰嘰咕咕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綉絹平日里和我要好,有時候說話間就流露出了那、那種意思……」
葉致皺眉,有些不耐煩地問:「什麼意思?不必遮遮掩掩的,還不一五一十說出來。」
幾個丫鬟都閉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有些不好說出口。
葉致心裡其實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看她們這麼猶猶豫豫的不好意思說出口,心中更確定了幾分。
還是墨畫惦記著自己和弟弟的安慰,抿著嘴唇又磕了個頭,才大著膽子說:「婢子說了,大姑娘和姨娘請不要怪罪婢子在姑娘面前說些不該說的!」
劉姨娘道:「你這小丫頭,還不快說,就是為了你弟弟,也該一五一十說出來,好讓姑娘裁決。」
墨畫低下頭,猶猶豫豫地小聲道:「回大姑娘,回姨娘,我本來是負責六爺上學時的一應筆墨紙硯和書,那日替六爺理書的時候,才發現去年二老爺送的一架南海黃花梨做的筆掛不見了。因那筆掛做的小巧,卻掛不了幾支筆,所以六爺擺著賞玩了幾日,便命綉絹收起來了。」
葉致笑笑:「所以你去找綉絹對峙,最後卻被她說動了,非但沒有把這事告訴主子,還提她隱瞞下來?」
「是……」墨畫又俯下身磕頭,「我也知道這事對不起主子,可是,可是綉絹說……說我若是敢把事情鬧起來,她自然有彤姨娘把她摘出來,我卻要背上個不查的罪名,被趕出去……我在府里勢單力薄,哪裡杠得過她,沒法子,只好裝作被她收買了的樣子……」
「後來,她見我確實膽小,不敢向主子們揭發此事,便大了膽子,想要籠絡我。她說,六爺年紀還小,我們卻是一年大似一年,指給六爺做通房是沒指望了。可就這麼被放出去,從此粗茶淡飯地做個小廝娘子,誰能甘心?她已經同三房的彤姨娘搭上了線,再過些時日,就能由彤姨娘牽線,讓她去伺候三老爺……」
聽到這裡,葉致氣得嘴唇直抖,連說了幾句「荒謬!」,才勉強平下氣來。
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還沒聽說過誰家的叔叔老不要臉,把小侄兒的丫鬟要去當通房的!
何況葉家現在依然是祖父做主,就算三老爺再得聖意,他敢辦出這種事,包管腿早折了兩根!
也只有綉絹那個自以為聰明,恨不得把周遭人都算計了去的,才會因彤姨娘這番鬼話!
葉致冷聲道:「不必說了!很好,很好!」她指著墨畫,對瓊琚吩咐,「墨畫揭發惡仆有功,之前的錯處既往不咎,先把她和她弟弟帶下去,好好保護起來。這可是活生生的人證,別到時候被彤姨娘那邊搶了先,再出什麼岔子。」
「至於其他幾個,」葉致打量了那些個跟在墨畫之後揭發綉絹的丫鬟幾眼,「都暫時看管起來,等這事過了,再行處置。」
「伽羅,」葉致又喚了一聲,「你口齒伶俐,腳程也快。你帶著有力氣的幾個婆子,去四姑娘那裡,把事情一五一十講給她聽。再告訴她,就說是我說的,她若是想我們姐妹四個的閨譽都毀於一旦,日後被人指指戳戳地傳些理家都理不好的話,大可作壁上觀,任憑三姑娘胡鬧!」
「你等著四姑娘,和她一起帶人去三姑娘那裡,告訴三姑娘,彤姨娘勾結綉絹,盜取府中珍玩,直接把彤姨娘捆到水榭去!」
伽羅邊聽葉致吩咐邊連連點頭,只有在葉致要她通知葉攸再綁人的時候,露出幾分猶豫之色:「姑娘,我們是不是先把人綁了來,再通知三姑娘?否則,我怕三姑娘……」
葉致曉得她是怕葉攸寧可胳膊折在袖子里,自己處置彤姨娘,也不要其他幾房插手。
「怕什麼。」葉致拍拍她的頭——過了春天,葉致就開始猛躥個頭,如今和薛嵩站在一起,也只比薛嵩矮了半個頭,府中小姐除了習武的葉數,就屬她最為高挑修長了——笑著說,「葉攸和彤姨娘那是不共戴天的仇,她要是能憑自己的本事收拾彤姨娘,彤姨娘還能活到現在?不借我的力,這次她一樣扳不倒彤姨娘。」
「何況,就算她不明事理,不是還有四姑娘嗎?」
***
果然如葉致所料,她和劉姨娘到了水榭沒一炷香的功夫,葉攸就怒氣沖沖地領著人來了。
身後還跟著博容軒派去的那幾個婆子,彤姨娘被手帕塞住了嘴,五花大綁地一路拖了來。
葉致皺眉。
就算是抓住了彤姨娘的把柄,也沒必要這麼張狂的一路拽著頭髮拖行。
還真是怕這事鬧不大!
葉敏和伽羅落後葉攸一行人幾步,看到葉致皺眉,伽羅趕上前幾步,附在葉致耳邊小聲說:「姑娘,四姑娘攔了,可是三姑娘……三姑娘執意要這麼干,不然就要直接在自個兒院子里把彤姨娘打死。我們沒辦法,只好……」
「好了。」葉致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又沖著葉敏點了點頭,表示她完全能夠理解。
葉攸這幾年行事越發的乖張暴戾,這次若不是葉敏掐准了葉攸的心思,只怕還沒這麼容易就讓她就範。
不過葉攸的心思也沒幾個人看不出來。
第一重也是最關鍵的,葉攸想借著理家的機會,把自己「精明強幹」的名聲傳揚開去;第二重呢,就是要藉機整死彤姨娘;最後一重嘛,卻是被葉敏點醒,害怕自己真的直接一根繩子勒死了彤姨娘,三老爺那邊怪罪下來不好解釋。
趁著葉攸還沒滿口「亂棍打死」「給她一條繩子」地嚷嚷起來,葉敏連忙向著葉致建言道:「大姐姐,我看這來龍去脈已經很清楚了——彤姨娘不守規矩妖言惑眾,綉絹竊取主家財物,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要我看,一個綉絹事小,最要緊的還是彤姨娘這個禍根。」
葉致端坐頷首。
不愧是葉敏,足夠聰明,一下子就抓到了問題的核心。
一個大家族有幾個妄想攀高枝的丫鬟並不可怕,人往高處走,水才往低處流,只要掌家人手腕足夠,這些個心比天高的壓根翻不出什麼風浪。
彤姨娘卻不一樣。
年輕貌美,能把三老爺哄得言聽計從,連對正室嫡妻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了,這樣的手腕,曹氏母女哪裡會是她的對手?這幾日的不如意,也不過是葉攸仗勢長輩不在,自己握著理家之權,不管不顧地給她小鞋穿而已。
這次不能快刀斬亂麻把她收拾了,一旦三老爺回京,怕是又要死灰復燃。
葉致和葉敏在這點上倒是觀點一致。
她們根本不在乎曹氏和葉攸的處境如何,但是三房若是繼續這樣嫡庶不分,就是亂家的根本。
慶國公府要是和錦恩侯府一樣因為這等齷齪之事壞了名聲,倒霉的,還是她們幾個沒出嫁的女兒!
兩個人眼神一對,已經明白對方所想。
只剩下一個葉數,依然狀況外,看看葉攸,再看看彤姨娘,半晌才憋出一句「三妹妹何必跟一個奴才置氣。」這種話。
那彤姨娘似乎也明白,落到葉致和葉敏手裡,只怕是再難翻盤。只好徒勞的「嗚嗚嗚」幾聲,想要掙脫抓著她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