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榮妃第二日便出手將花房的那個宮女料理了,這樣一反往日行事,反倒引起了不少人胡亂猜測。


    暢春園的阿哥所就那麽一丁點兒地方,消息更是瞬間就傳到了諸位阿哥耳朵裏。


    知道那親近三阿哥的宮女是惠妃一手安排後,諸阿哥們瞧著大阿哥的眼神瞬間就不對了。


    這頭惠妃正為著蘇嬤嬤被皇貴妃派人拿了去而傷神,轉瞬又得知自己阿瑪和兄長因為禦前失儀被罰,官職被革,不由得大發雷霆。


    皇上素來看重大阿哥,又怎麽會因為這點事而責罰她,定是皇貴妃在皇上跟前說了什麽!

    “兒子給額娘請安。”


    一直忙於課業的大阿哥忽然來給自己請安,惠妃自然是高興無比,上前去扶他,道:“快起來,在額娘麵前何必這麽多禮?”


    大阿哥稍一側身,避開惠妃的手,惠妃這才注意到他神色不虞,忙關切道:“這是怎麽了?是誰叫你不高興了?”


    大阿哥盯著惠妃,忽而冷笑一聲,麵無表情地質問道:“誰叫兒子不高興了?難道額娘您不知道嗎?您的消息一向不是最靈通的嗎?您宮裏的人難道不是最忠心耿耿的?”


    惠妃愕然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大阿哥一聲不吭,直直盯著她的眼睛,氣勢竟頗有幾分肖似皇上。


    惠妃不由膽寒,她忍不住後退了半步,隻覺得眼底微濕,強撐著質問:“難道你也信了外頭那些人的謠言?覺得郭貴人是額娘出手害死了她!?”


    自打今日一早她身邊的宮人都被皇貴妃帶去審問一番後,是她出手害了郭貴人和小阿哥的謠言瞬息傳遍了整個暢春園。


    就算皇貴妃當即下令不許人私下談論此事,但事情已經傳出去,惠妃的臉麵已經被人踩到了泥地裏頭。


    讓她至今還能坐得住的原因,無非是那事是蘇嬤嬤一人自作主張,旁人都不知曉內情,而蘇嬤嬤一家子人全捏在了她手裏頭,如何敢將她供出去!


    大阿哥聽了這話卻神情更加惱怒,揚聲吼道:“您對三弟下手還不夠,為何還要害了旁人!!?”


    他越說越激動,額角青筋畢露,拳頭攥得死緊:“是,三弟論起文采騎射,我皆不如三弟那般出眾,可我們在汗阿瑪跟前一向分庭抗禮!我們是想要把對方給比下去,可我們更是血脈相連的兄弟!!”


    惠妃被他如此強烈的反應嚇了一大跳,身子一歪,直直往後倒了下去,重重跌坐在地,她仰視著大阿哥,看出他是那樣的憤怒和不甘,嘴角囁嚅著,幾番想要開口。


    大阿哥定定站在原地,看著她跌倒在地,神情也未有絲毫變化,仿佛過了許久,他才大口的喘著氣,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眼睛裏充滿了失望,他道:“您難道忘了?我和三弟自小一起長大,是因為您和榮額娘一直交好,您今日種種行徑,我看了都要替榮額娘感到心涼。”


    聽到這裏,惠妃再也沉不住氣,她這麽費盡苦心的一番算計,甚至不惜算計舊日交好的榮妃,算計三阿哥,為的還不是大阿哥能在皇上那兒多得些臉麵,將來出宮建府,才能有更好的一番前程!

    然而對著大阿哥審視的目光,她隻覺得喉頭一堵,不由自主的心虛,最後,她聲音微弱的說了一句:“額娘這麽做,還不是都為了你好?”


    “所以在額娘眼裏,我終歸不如三弟優秀,隻能靠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來取勝嗎?”


    惠妃霎時啞口無言,可從她的目光中,大阿哥卻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在額娘眼中,自己確實不如三弟優秀,所以她才如此費盡心機,如此不擇手段。


    可她如果真的想讓自己比三弟還優秀,就該勤加勉勵,而不是這樣,


    大阿哥心中鈍痛。


    她根本就是為了讓自己得到汗阿瑪的誇讚,以便於她能借著這些東西在後宮中抬起頭罷了!

    “額娘,我想贏,我也要贏,可我要堂堂正正的贏!我要的是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無可指摘!”


    “您的一番好意,恕我無從領受。”


    大阿哥雙目泛紅,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說完這句話,他一抹眼淚,毫不留情的轉身而去。


    淵鑒齋中,康熙聽過來人的傳話,不禁麵露讚賞,“保清能說出這番話來,可見其內心赤城,這些年的書倒是沒有白讀。”


    一旁梁九功適時奉承道:“大阿哥雖有璞玉渾金之才,但也離不了皇上您多年的教導。”


    趁著康熙心情甚好,梁九功又請示道:“那皇貴妃娘娘那兒?聽說娘娘將那蘇氏仗責二十,扣在了慎刑司不放。”


    康熙麵色微滯,旋即又舒緩起來,聲音沉沉的,卻不像是惱了,而是帶了幾分滿意:“皇貴妃願意查,便讓她去查吧,她也是一片好心,許是想正好借著這個時候整肅一番後宮風氣。”


    “奴才這便去傳話。”梁九功領了命躬身退下,聽這語氣,皇上是不覺得皇貴妃真能查出什麽來。連他自己都覺得郭貴人未必是為人所害,畢竟郭貴人和惠妃根本就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


    聽說惠妃被皇貴妃好一番嗬斥,德妃不由也有些好奇,恰逢六阿哥病好了,許久沒出去走走,又愈發離不開自己,德妃隻得帶著六阿哥一同到了凝春堂。


    夏煙如今名義上是凝春堂的宮女,暫且在外頭幫襯著。時值冬日,原先給郭貴人做了一批素綢衣裳,被元棲選了幾身不逾矩的賞給了夏煙,郭貴人的衣裳遠遠看著都是一個模樣,顏色都是各樣的青色,繡樣也大差不差。


    德妃剛進了凝春堂的門,宮女們一溜煙避開行禮。


    六阿哥這裏瞧瞧,那裏瞧瞧,看到離自己最近的夏煙,忽然間抱著德妃的手放聲大哭起來,還不斷指著她,嘴裏含糊不清說著什麽“害怕”之類的話。


    德妃神色立馬緊張起來,眼神環繞一圈,下意識伸手用力捂住六阿哥的嘴巴。


    而後她在宮人詫異的目光下訕訕鬆了手,扯著嘴角道:“這孩子不懂事,本宮便先回去了,你代本宮和皇貴妃說一聲,本宮改日再來給皇貴妃請罪。”


    夏煙這兩日一直想著郭貴人,下意識便在心裏琢磨著,六阿哥為何一見自己就哭了,難道是自己身上這身衣裳,


    這麽想著,她幹脆一咬牙,在德妃驚詫的目光之中起身,一邊六阿哥伸出手去,一邊解釋:“奴才原來在回芳墅伺候,也是服侍過阿哥們的,願意哄一哄六阿哥,這麽一直哭著,連都漲紅了。”


    豈料德妃一聽她是回芳墅出來的,麵上立馬有了戒備和緊張的神色,雖然隻是一瞬即逝,但也足夠叫人看清楚了。


    她生硬拒絕道:“不必,本宮回去哄他,今兒便先走了。”


    話音剛落,元棲便邁步出來,笑道:“以為是什麽事兒呢,原是德妃帶著六阿哥來了,快些進來吧,許是外頭風吹著了,進來給六阿哥喝盞熱牛乳想必就好了。”


    夏煙伸手要去抱六阿哥,德妃卻將人往自己懷裏摟了摟,強笑著道:“六阿哥不習慣有生人抱,還是本宮自己來吧。”


    進了裏屋坐下,說起近來暢春園發生的事情,元棲麵上露著淡淡的憂思,歎道:“本宮也沒想到,在暢春園裏不過一個月,竟也能鬧出這麽多事來。”


    德妃小心道:“惠妃姐姐父兄都被革職,也算是得了教訓,想必日後不會再犯了。且大阿哥也不讚同惠妃姐姐的做法,覺得傷了他和三阿哥的手足之情呢。”


    元棲瞥她一眼,似有些厭煩道:“你也不必試探,本宮說的不是三阿哥,是郭貴人和小阿哥的事兒。”


    德妃心中一跳,麵上卻不顯,蹙眉道:“此事難道另有隱情?妾身從未耳聞,還請娘娘告知一二。”


    “本宮覺得,郭貴人一事,極有可能是惠妃所為。”元棲語氣堅定,她深深看著德妃:“本宮還覺得,德妃一定是知道些什麽,否則也不會在郭貴人出事那陣子和惠妃一同去拜佛,抄佛經。”


    德妃還想說什麽,卻被元棲一句話打斷,“你知道嗎?方才那個宮女身上穿的,正是郭貴人的衣裳,這便是六阿哥方才啼哭不止的原因吧?”


    德妃嘴唇發白,“娘娘到底想要問什麽?”


    元棲心下稍定,似笑非笑道:“本宮隻想知道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其實她方才也沒有太大的把握,猜疑確實是有,畢竟六阿哥病得時日太巧合了,且她放在德妃住處的宮女也說,六阿哥病中時常哭鬧不止,太醫說是瞧見了不幹淨的東西,囑咐用藥靜養,還專請了一尊佛像放在屋內鎮著。


    但真正讓她確定了的是德妃的試探。


    如果德妃什麽都不知道,麵對自己根本不必有任何心虛和試探,從未見過來問八卦消息的人,會如她一般謹小慎微。


    德妃不由苦笑出聲,“可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娘娘的眼睛。”


    略微一頓,她才低聲道:“那日胤祚落了東西在回芳墅附近,非要親自去尋,卻不慎親眼瞧見,”


    元棲聽罷,低頭沉思許久,忽而問道:“六阿哥可看清了那是何人?”


    德妃不假思索道:“那樣的年紀和衣著,想必是惠妃宮裏的——”


    她正要說“嬤嬤”二字,忽然看到元綺不讚同的眼神,怔愣了一下,旋即豁然開朗道:“想必是惠妃自己了。”


    一陣靜默後,德妃忽然道:“皇上對大阿哥可是護得緊,稚子之言,皇上未必會信。”


    \"稚子之言,有時候才更可信些。\"

    更何況榮妃那邊還有後手,一擊不成,她還留有後招,要怪便隻能怪惠妃太著急出頭了。


    想著此事終於將告一段落,元棲心底卻沒多少輕鬆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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