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翌日,雖然大雪仍然沒有停,但是蕭寶姝仍然堅持上山,陸從風雖然一晚上沒睡,但也還是陪著她上山去了。


    山不高,隻有九千零一步台階,隻是因為下著雪,不太好上,一行人好不容易爬上東玄山,侍女秋實眼尖,一眼就看到山頂那個小廟:“娘娘,看樣子那就是藥王廟了。”


    蕭寶姝攏了攏狐裘披風,她驚喜地望過去:“太好了,藥王廟,我們到了。”


    她急急走過去,所有的侍衛、婢女,包括陸從風都跟在她身後,少女一路小跑著,跑到廟門前,仿佛那就是她全部的救命稻草一般,她就如同溺水的人一般,一定要抓住這最後的希望。


    但是寺門是關著的,蕭寶姝扣著門環,急切問道:“有人嗎?有人嗎?”


    有侍衛也去敲門:“喂,開門,門外是太子妃娘娘!”


    蕭寶姝見他聲音又大,語氣又不好,於是心生不悅:“今日這裏的隻有信女蕭寶姝,沒有太子妃!”


    侍衛馬上單膝跪下請罪:“娘娘恕罪,是小人心急了。”


    陸從風打圓場:“你且退下,不要擾了佛門清靜。”


    “是。”


    陸從風也上前幫蕭寶姝敲門:“請問有人嗎?我們想上香。”


    敲了幾聲後,廟門終於開了,來的是一個老和尚,帶著一個小沙彌,他神情肅穆,雙掌合十,小沙彌道:“這是我們住持。”


    蕭寶姝忙也雙掌合十,鞠了一躬:“見過住持。”


    老住持須發皆白,他“阿彌陀佛”了聲:“女施主,你的事情,老衲無能為力,請回吧。”


    蕭寶姝愣住:“我都沒有說我所來為何事,大師怎麽知道?”


    老住持道:“女施主難道不是為你夫君而來?”


    蕭寶姝忙點頭:“正是。”


    她見住持一語道破,心中不由也信了他有幾分神通,於是更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這老住持身上,沒想到老住持直接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女施主夫君大限已至,無力回天,施主請回吧。”


    蕭寶姝怔住,然後馬上道:“什麽叫大限已至,什麽叫無力回天?”


    “他陽壽已盡,就算拜多少神佛,也是沒有辦法的。”


    有侍衛已經忍不住:“大膽和尚,居然敢詛咒太子殿下!”


    老住持麵目平靜:“出家人從不打誑語,諸位大人如果要降罪,就請降吧。”


    “好大的膽子,信不信我們燒了你這破廟!”


    蕭寶姝趕忙阻止那侍衛:“閉嘴!休要再聒噪!”


    老住持神情漠然:“該說的老衲都說了,淨空,關門吧。”


    小沙彌點頭,然後就準備關上廟門,蕭寶姝用手抵住廟門不讓他關,她喚著老住持:“住持大師,我誠心而來,求您救救我夫君吧。”


    老住持搖頭:“救不了,救不了。”


    “不,我不信,他不會死的。”蕭寶姝情急之下,就跪下了,她身後侍衛婢女慌忙也跪了一地:“太子妃娘娘,您怎麽可以跪一個和尚呢?”


    蕭寶姝回頭嗬斥:“都住口!”


    她苦苦哀求:“大師,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夫君吧,我和他尚有塵緣未盡,我不想讓他死……”


    那住持大師卻仍然搖頭:“他若去了,對你未必不是好事。”


    蕭寶姝一怔,但此刻她也無暇去想那住持大師的話中深意,而是仍然哀求著:“假如他就這樣去了,我一生都不會快活,大師,求您憐憫……”


    住持大師搖頭:“執迷不悟。”他轉身對小沙彌道:“淨空,關門。”


    小沙彌雙掌合十:“是,師父。”


    說罷,小沙彌就掰開蕭寶姝扒著廟門的手指,然後毫不留情將廟門關上,徒然不顧蕭寶姝的尊貴身份和她的苦苦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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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雖然關了門,但是蕭寶姝仍然不肯離去,她仍然抱有一絲希望,畢竟如果她現在回去,那就真的什麽希望都沒有了。


    身邊人都紛紛勸她下山,陸從風也道:“表妹,我們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蕭寶姝執拗道。


    “但是你守在這裏已經守一個時辰了,他們都堅持不願意開門,那再守在這裏,又有什麽意義呢?”


    “有意義的,萬一他們可憐我,開了門呢?”


    “可是這神佛一說,本就是無稽之談啊,你為了一個無稽之談這麽折磨自己,何必呢?”


    “我知道你不信神佛,我不管這是不是無稽之談,但是,隻有有一絲希望,我都要試一試。”


    “你這是何苦呢?”


    蕭寶姝搖頭:“表哥,你是沒有成親,沒有心愛之人,等你成了親,有了心愛之人,你也會為她這麽做的。”


    陸從風喉嚨動了動,想說什麽,但又沒說。


    他負氣轉過身:“你想等,就等吧。”


    隻是雖然他負氣不想管蕭寶姝,但終究還是不忍棄蕭寶姝下山,而是仍然站在她身側,護衛著她。


    忽然陸從風看到有一個老婦鬼鬼祟祟地朝蕭寶姝這邊張望,陸從風警惕地拔出劍,喝道:“誰?”


    那老婦唬得癱倒在地,擺手道:“我……我隻是路過而已。”


    蕭寶姝回頭對陸從風道:“表哥,你把劍收起來。”


    她又對那老婦和顏悅色道:“奶奶,嚇著你了吧。”


    “沒事……沒事……”那老婦望著蕭寶姝:“你是不是來求慧明大師的?”


    “住持法號慧明嗎?”蕭寶姝道:“我的確是來求他的。”


    “所為何事?”


    “我夫君病重,聽說這裏藥王菩薩很是靈驗,於是想來看看。”


    “那你算是來對了,這裏不但菩薩靈驗,而且慧明大師在出家前是行醫的,頗懂些醫術。”


    “這樣啊……”蕭寶姝心中不由又對這位慧明大師多了幾分祈望,原來大師以前也是行醫的,那也許他真能醫好梁珩呢,但是……大師讓她進去啊,蕭寶姝垂頭喪氣:“可住持大師不讓我進去。”


    “住持他有時候好說話,有時候不好說話。”老婦道。


    “聽起來,您認識他?”


    “不認識。”老婦道:“隻是湊巧住在附近,所以知道的比尋常人多些。”


    蕭寶姝黯然道:“原來是這樣。”


    老婦又道:“雖然住持大師不讓你進去,但也不是沒有法子。”


    蕭寶姝眼前一亮:“什麽法子?”


    “去年有一個妻子為她重病的丈夫來求住持大師,本來住持大師也不讓她進去的,但是她硬是從山腳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到了山頂,住持大師被她感動,於是將香爐中香灰給了她一把,聽說那婦人將香灰和藥一起煎,給她丈夫服下,她丈夫還真好了。”


    蕭寶姝喃喃道:“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感動了住持大師……”


    侍女秋實已經生氣道:“娘娘,您是太子妃,何等千金之軀,怎麽能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呢?”


    本來背過身的陸從風也忍不住轉身:“無稽之談!我就不信一把香灰就能治病!”


    “你們倆都不要說了。”蕭寶姝嗬斥道:“死馬當活馬醫,今日誰都不許勸我。”


    她對寺內高聲喊道:“住持大師,今日蕭寶姝就從山腳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叩拜上山頂,但求您能看在信女誠心份上,救信女夫君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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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寶姝不顧陸從風等人的阻止,堅持要從山腳開始,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陸從風心急如火,也不顧君臣之分了,對蕭寶姝吼道:“你是不是瘋了,你看看,那有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階,你還要三步一跪,九步一叩?”


    蕭寶姝已經在脫下狐裘披風了,她平靜道:“本宮說了,今日,誰都不許勸我,你也不例外。”


    陸從風道:“若我偏要勸你呢?”


    “若你偏要勸……”蕭寶姝道:“我現在便讓侍衛護送陸小侯爺你回京!”


    陸從風苦笑:“好!好!好!果然是我認識的蕭寶姝,執拗如此!”


    蕭寶姝望著山上望也望不到盡頭的台階:“祖父說我執拗,你也說我執拗,但我隻想讓我愛的人活下來,這有錯嗎?”


    她說罷,已經雙掌合十,盈盈下跪,雪花落在她的烏發上,落在她的素白衣裳上,她眼眸抬也未抬:“表哥,我今日定是要救太子的,你如果不想陪我,那就先走吧。”


    她話音剛落,便已經虔誠叩首,光潔額頭扣在青石台階上,聲音在一片寂靜中格外刺耳,陸從風看著蕭寶姝的背影,看著她起身,行了三步,又是一跪,然後再是起身,行了九步後,再是跪下叩首,他手指握著寶劍,差點要將那堅硬劍鞘握碎,他終究還是追上去,扶起叩首完的蕭寶姝:“罷!罷!罷!我陪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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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寶姝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不一會,已然是頭暈目眩,膝蓋估計是已經磕破了,額頭上也已經流下了殷紅鮮血,連秋實都哭著道:“娘娘,您不能再跪了,否則,您熬不住的。”


    蕭寶姝推開她,強撐著道:“本宮說了,今日,誰都不許勸!”


    說罷,她便踉蹌跪下,又是一叩首,剛叩完,陸從風就將她攙扶起來,途中,他一直一言不發,隻是扶著蕭寶姝跪下,再將她攙起,他自知勸不動蕭寶姝,隻是默默的,讓她少受些苦。


    蕭寶姝已然血染白衣,青石台階上,那鋪的一層薄薄白雪間,都灑落了她的殷紅血跡,蕭寶姝每叩一首,都呢喃著:“藥王菩薩,萬望憐憫,救信女夫君一命……”


    她極度虛弱的時候,腦海裏一直不停浮現著梁珩寵溺看著她玩鬧的樣子,她想起梁珩抱著她下馬車的樣子,想起梁珩給她畫畫的樣子,想起她陪著她打雪仗的樣子,她淚水簌簌而下,雖然他有千不好萬不好,但也有千好萬好,讓她如何舍得看他生命慢慢逝去?


    不,她不甘心,她要救他,她一定要救他!


    蕭寶姝強撐著身體,又開始不斷地跪下,叩首,漫漫九千零一步台階,山頂仿佛遙望不可及,山上古刹模糊悠遠,蕭寶姝眼前似乎浮現出梁珩含笑的身影,她咽下喉嚨血沫,虛弱地跪、起身、跪、叩首、起身、跪,她不停的重複著這動作,身後的每塊青石磚,都留下了她的斑斑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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