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蕭寶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過那九千零一步台階的,她隻知道她在途中數次差點堅持不下去了,但是思及梁珩麵容,又強撐著支撐下去了,到後來,她膝蓋疼得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磕破流出的血跡都染紅了裙子,更別提額上一直在流血了,侍女秋實哭著給她額頭包紮上綢帶,但是白色綢帶也很快被血染紅,終於到了山頂,蕭寶姝又冷又疼,渾身都在發抖,她扣著廟門:“大師,求您憐憫。”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蕭寶姝都絕望了,廟門卻忽然開了,須眉皆白的慧明大師長歎著走出:“癡兒,癡兒。”
蕭寶姝喜極而泣:“大師,您願意救信女夫君了嗎?”
慧明大師“阿彌陀佛”了聲:“先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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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大師帶著一瘸一拐的蕭寶姝來到主殿,蕭寶姝額頭和膝蓋都在流血,看起來十分狼狽,慧明大師坐在蒲團上,指著對麵的蒲團,對蕭寶姝道:“坐。”
蕭寶姝不明所以,但是依言坐上那個蒲團,藥王殿中,藥王菩薩塑像低眉威嚴,坐在蒲團上的慧明大師神情肅穆,他對麵的蕭寶姝則是一身髒汙,血染白衣,這副景象任誰看著都覺得十分奇怪。
陸從風站在殿外,懷抱寶劍,擋住了那些侍衛,有侍衛著急:“小侯爺,留太子妃一人和那個古怪老和尚在殿裏,沒關係嗎?”
“如有事,我一人擔待。”陸從風淡淡道。
侍衛也不好說什麽,隻好焦急等在殿外。
藥王殿裏,慧明大師雙掌合十:“阿彌陀佛,女施主受苦了。”
蕭寶姝也雙掌合十:“信女為夫君祈福,什麽辛苦都受得。”
“你為他走過九千零一道台階,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俯首千遍,血染藥王廟,這份誠心,感天動地。”慧明大師歎道:“老衲可以幫你,救你夫君。”
蕭寶姝聞言大喜,但是慧明大師又道:“隻是,女施主,老衲不妨直言,你本是富貴圓滿之相,但是,一生卻難過情劫,而你的夫君,就是你的劫。”
蕭寶姝聞言一怔,慧明大師道:“你既然信老衲能救你夫君,想必也會信老衲的其他話,那這樣,你還要救你夫君嗎?”
“我的夫君,就是我一生的劫數?”
慧明大師點頭稱是:“正是,你這一生所有的苦痛,都是因他而起,若沒有他,你會快活許多。”
蕭寶姝愣了半天,半晌,才慢慢道:“可是,我對他已情根深種,若沒有他,我又怎能快活?”
如此執拗……慧明大師看著滿身狼狽的蕭寶姝,終究還是忍不住再次提點這個小姑娘:“你對他情根深種,他對你呢?你細細想想,你樁樁件件都對得起他,他可樁樁件件都對得起你?”
蕭寶姝不由想起梁珩對她帶來的屢次傷害,還有他為了玉琢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她禁足,著實讓她寒心,可是,她又不由想到他們曾經有過的甜蜜,她低頭,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抬起頭,眼中含淚道:“他雖然並非樁樁件件都對得起我,可我已然無法舍棄他,我也情願相信,日後,他定會尊我愛我,不會像以前那樣對我。”
慧明大師長歎一聲:“癡兒,癡兒。”他閉目道:“那,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蕭寶姝堅定道:“我要救他。”
慧明大師不再多言,而是起身,拿出包好的一袋藥材:“將這包藥讓你夫君服下,相信他病情定會好轉。”
“多謝。”蕭寶姝大喜過望,她捏著那包藥,忍不住問:“這裏麵,是香灰嗎?”
“香灰?”慧明大師失笑:“香灰怎麽能治病?女施主,不必以訛傳訛。”
“哦……”蕭寶姝不好意思道:“我就是聽說大師都拿香灰給人家治病。”
慧明大師含笑搖頭,他意有所指道:“有時候,眼見和耳聽未必為實,女施主,日後的路,你要靠心而行。”
“靠心而行?”蕭寶姝懵懵懂懂。
“老衲言盡於此,阿彌陀佛。”慧明大師道。
蕭寶姝雖然不懂,但是仍然和慧明大師致謝:“多謝大師,信女先回去了。”
她一瘸一拐地站起來,艱難往殿外走去,慧明大師見她這樣,終究還是不忍心,叫住她:“女施主留步。”
蕭寶姝訝異回頭,慧明大師取出一個平安符,送給蕭寶姝:“這平安符在佛前開過光,女施主可將其送給你夫君。”
“這樣啊~”蕭寶姝歡歡喜喜收下,她打開平安符,見裏麵折疊了一個黃色紙張,打開,卻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原來是心經全文。
蕭寶姝不由道:“這是心經?”
“正是。”慧明大師頷首:“女施主夫君戾氣太重,常佩戴此平安符,可助其心平氣和。”
蕭寶姝聽慧明大師說梁珩戾氣太重,她怔了下,心想梁珩雖然平時冷情冷性的,但也稱不上戾氣太重吧,但既然慧明大師一片好意,她也不再多言了,而是仔細將紙張折疊好,裝進平安符中:“多謝大師。”
慧明大師“阿彌陀佛”道:“祝女施主日後順心遂意。”
“謝大師。”蕭寶姝雙掌合十,對慧明大師鞠了一躬,然後才一瘸一拐走到殿外,她剛跨到殿外,陸從風和侍女秋實就一左一右攙扶住她,將她扶到轎子中,慧明大師看著蕭寶姝身旁小心翼翼扶著她的陸從風,高大俊朗的少年此刻動作十分輕柔,生怕再次弄疼了蕭寶姝,慧明大師不由嘴中呢喃道:“人生自古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唉,兩個癡兒,一把冤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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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寶姝坐著軟轎順著小路下的山,由於風雪交加,道路濕滑,陸從風一直很是擔心,他護衛在左右,生怕摔著蕭寶姝,但還好,一行人還是順利趕回了京城。
一到太子府,蕭寶姝就火急火燎地將那包藥給了太醫,雖說太醫對這藥的效果心存疑問,但是眼瞅著梁珩已經昏迷不醒,而且狀況越來越不好,所以太醫隻好死馬當活馬醫,將藥煎了給梁珩服下,沒想到梁珩服了藥後,病情真的日益好轉,意識也清醒了,沒過幾日後,情況已經愈發好了,太醫說,再修養個數十天,就能和正常人無異了。
梁珩情況好轉,蕭寶姝卻仍然在休養,她膝蓋上血肉模糊,額頭也有傷,太醫說,她這兩處的傷,怕是要休養個數月才能完全好,蕭寶姝也怕留疤,所以一直閉門不出。
但蕭寶姝休養的時候,玉琢也知道了她走過九千零一道台階,三步一跪,九步一叩為梁珩求藥的事情,她又妒又恨,於是密令太子府眾人,等梁珩好後,誰都不許將這件事告訴梁珩。
玉琢在太子府雖然名為婢女,但是眾人都知道她是太子表妹,而且太子很是看重她,相比太子妃,太子似乎更加喜歡玉琢姑娘一點,於是眾人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隻好暗自閉嘴,心裏卻為蕭寶姝鳴不平。
蕭寶姝對這一切都渾然不知,甚至梁珩情況好轉,皇帝允許他出院落後,第一個奔去看望的也不是她,而是玉琢。
玉琢一見到梁珩,就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殿下,您總算醒了,擔心死奴婢了。”
梁珩還是有些虛弱,玉琢將他扶起,他神情漠然:“放心,母妃之仇未報,我不會死。”
都說人在彌留的時候,會見到最想見到的人,他在彌留之際的時候,居然迷迷糊糊見到了他十六歲的小太子妃,她漂亮的臉都哭皺了,她抽抽噎噎的,一直跟他說讓他不要走,說讓他等她,她一定會治好他的,梁珩都糊塗了,他想著,他怎麽會見到她呢?怎麽會見到蕭寶姝呢?
難道蕭寶姝,會是他最想見到的人嗎?
不,不可能,她是他仇人的孫女,不可能是他最想見到的人。
果然,很快蕭寶姝就消失了,接著,他見到了他的母妃,母妃如同她去的那日一樣,口鼻都在不斷溢出鮮血,她的眼神中是破碎的絕望和刻骨的仇恨,她拉著他的手,跟他說:“珩兒,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要為母妃報仇。”
這個場景,一直不斷地在他的眼前重複,所以他即使在昏迷的時候,也未停止一刻的刻骨仇恨。
他一定要活下去,他要找蕭清遠報仇!
玉琢端起桌上藥碗,小心喂給他喝,這藥簡直苦的讓人難以下咽,但是梁珩向來是個什麽都能忍的人,所以即使藥苦,他麵上也不露端倪,他喝了幾口,問:“所以是誰醫好了我?”
玉琢手輕不可聞地抖了下,她斂眉道:“是江太醫他們,還有您父皇,他遍尋天下名醫幫您看病,光是方子就開了幾百個,對了,還有蕭寶姝,她也去找藥了,還送給江太醫讓他們煎給您喝。”
“哦。”梁珩臉上照舊沒什麽表情。
玉琢瞧他神色,她又端起藥碗,喂梁珩喝了一口,小聲道:“不過,江太醫說,還是殿下您的求生意識占了最主要因素,而且殿下身體底子好,這才撐了過來。”
梁珩飲下苦藥,淡淡道:“我知道了。”
玉琢喂梁珩喝藥的時候,得知梁珩醒來消息的蕭寶姝也趕到了,她膝蓋傷還沒好,是一瘸一拐進來的,額上也還包裹著白紗,當她看到玉琢親昵喂梁珩喝藥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愣住了,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麽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