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023.23

  林遠怪自己太大意了。


  在末世中拼殺五年,異能和心智等各方面已經趨於成熟。自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看見血就害怕的毛頭小子。而是一個二十五歲,體格健壯,冷眼看世界的末世倖存者。


  能在噩夢一樣的末世中生存五年的人,他的三觀多多少少已經受到影響。


  所以被臨時隊友坑了一把之後,林遠並不痛恨,他只是覺得自己太大意。可能是因為本身強大到了一定的地步,又或許是厭倦了這個一點都不美好的末世。


  在眾目睽睽之後,人們只看到新郎官的腳步踉蹌了一下。都以為他會摔倒,但是很奇怪很不可思議,他竟然重新站穩了。


  喜婆牽著一條紅綾,塞進新郎官的手裡,「來來來,該拜堂了!」


  林遠完全是下意識地撮緊那條紅綾,他根本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為什麼他死了還能睜眼,為什麼身邊會突然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這些都不知道。


  「一拜天地!」喜婆看見新郎官發愣,連忙按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小聲道:「拜啊!快點!」


  林遠獃獃地拜下去,就這麼一彎腰的瞬間,另一個人的記憶洶湧而來。要不是林遠心智堅定,他還以為自己被另一個人格侵佔了。


  那傢伙也叫林遠,不但同名同姓,連生辰八字都一樣。所幸除了這幾樣,其他全部不同。比如說生長環境,家庭背景,從小到大的經歷。


  林遠才稍微梳理了一下,就把自己囧哭了。


  他現在是新郎官,他一下子娶了三個男人做媳婦。


  你沒看錯,就是三個。


  右手邊兩個,左手邊一個。右手第一個是他的正室,據記憶是某貴族世家的庶子,他和正室站在前頭一點點。稍後的兩個是側室,記憶中對他們居然沒有什麼印象。


  足見這年頭,嫁人的一方地位低下,要不也不會一下娶三個。


  不過林遠也沒有資格去說別人,他『自己』在林府的地位還不如一個得力的管事高,呵呵。


  思想開了一個小差,喜婆一口氣把詞兒唱完,最後一句是送入洞房。


  林遠囧里個囧,但表面上滴水不漏,沒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人們只看到一個面無表情的林家大少爺。


  他可能不滿意婚事,但也不敢吱聲。


  先前因為是庶長子,正室把他當成眼中釘,十年如一日地敵視。使得這個林家大少爺性格懦弱,膽小如鼠。他整天活得惶惶不安,因為他覺得正室會突然弄死他。


  這不,結婚當天可能真的被下了料,恰好被林遠趁虛而入。


  旁人此刻看見的這位,是氣質和神情大不同的林遠。雖也有人疑惑,但是林遠的事情沒人想管。他們都巴不得和林遠拉開點距離,免得被殃及池魚。


  就這樣,林遠幾個被急急忙忙趕進洞房。


  下人們都是有眼色的,誰是要認真伺候的主子,誰是可以怠慢的主子,他們心裡有桿秤呢。


  林遠左手邊那位側室,就是被推推搡搡,在過門檻的時候險些摔倒。


  誰也沒注意去扶他,一個庶子的側室而已,說不定是當家那位專門給的下馬威。


  一條有力的手臂伸出來,把那個眼看就要出醜的側室扶起來。


  小奴們在心裡可惜,竟然沒摔倒,真是浪費了。結果下一秒,卻看見他們平時膽怯老實的大少爺,用眼神警告他們!

  一個來自林遠的警告,小奴們當然不怕!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覺得今天的大少爺很令人害怕。特別是那雙眼睛,有火星子,又有冰渣子,好像要把你凍起來,再用火燒死你。


  這使得小奴們膽怯了一下。


  「小心點。」林遠放開手,讓那位自己站好。


  但是很遺憾,那個人本來就是身體弱。雖然他很倔強,不想挨著別人走,可惜他沒那個力氣。剛才拜堂成親等一系列的折騰,已經把他的力氣折騰完了。


  他小爹為了不讓他在喜堂上暈倒,早上給他灌了兩碗參湯。可是又有什麼用,這樣的病體根本不應該嫁人。其實家裡只是想擺脫一個常年吃藥的藥罐子,雖然他家並不缺錢。


  林遠手疾眼快,把那個人撈回身邊來。反正離屋裡也不遠了,林遠乾脆一隻手把人固定在身上。


  那個人病歪歪地掛在林遠的臂彎里,身體輕得像氣球。


  林遠顛了顛手中的重量,確實沒幾兩肉,跟末世那些餓瘦的青春期小子一樣。


  進了屋裡,喜婆讓正室坐在床中央。兩個側室沒有資格坐床上,他們坐在床兩側的綉墩上。


  林遠沒有心思去聽喜婆說什麼鬼東西,他站在一旁想自己的事情。偶爾會注意一下那個病弱的小子,他露在外面的兩隻手又長又細,而且蒼白無力。


  這是身體有病的表現。


  為什麼林遠這麼關注有病的人,很簡單,因為他是末世有名的醫生。但是末世之前,他從未接觸過醫學類的東西。


  林遠之所以會成為末世名醫,是因為他有個藥草芥子空間。從末世開始就有了,和水火異能一起激發。


  經過五年的摸索,他對草藥瞭若指掌。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救回來。因為如此,末世中拉攏他的組織很多。他有考慮加入,不過最終還是沒有,因為他喜歡自由。


  自由有利有弊,利就是自由自在,弊就是遇到某些困難,一個人解決比較吃力。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沒意義,因為那些已經過去了。


  林遠不耐煩地瞅瞅那個脂粉味特濃的中年女人,還好她終於有結束嘮叨的跡象。


  喜婆對新郎官的態度也一樣不爽,她就沒見過這麼木頭的新郎官,她道:「好了,我等先退下。一會兒還請新郎官出來敬酒。」


  她走了之後,屋裡的五個小奴里,有兩個巴不得趕緊走,林遠記得那是林府的。只有三個回頭躊躇了一下,不過也還是走了。這三個可能是男媳婦們的陪嫁小奴。


  林遠不做多理會,等那些人走出這間房,他就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息。


  他的靈魂突然和這具身體融合,其實精神負擔很重。他一聲不吭,是因為早已習慣了忍耐。不過這並不代表他舒服,其實他一點都不舒服。


  喉嚨冒煙,頭昏腦脹,腳步虛浮……


  太多了。


  林遠從自己空間里找出一瓶補氣丸,此丸猶如大藍,吃一粒滿半條,吃兩粒神清氣爽。佐以花蜜調製的瓊漿,紅藍一起補充。


  眼神瞟了一下那位病歪歪的男媳婦,眼看著他連綉墩都坐不穩了。林遠拿出桌上一個杯子,倒出八分滿花蜜。


  白少涵天生有心疾,自小爹肚子里出來,他的身體從來沒好過。他今年十九歲了,平常人家的小哥在十六七上就嫁人,只有他嫁不出去。


  可是白少涵從來就沒想過嫁人,他希望在家裡過一輩子,可惜他父親和家裡的當家主母不肯。他們隨便找了一個人,就把他打發了。


  離開那個有小爹照顧的家,要跟著一個懦弱受欺的丈夫過日子,白少涵覺得命運堪憂。


  瞧,一進門就這麼辛苦,他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到什麼時候。


  這樣想著,唇邊突然被塞了一個茶杯過來。白少涵聞到撲鼻的芳香,令從昨夜起就沒有進食的他分外飢餓。


  一道低沉的聲音說道:「喝了。」


  白少涵在那個不算溫柔的動作下,喝下那杯甘甜的花蜜。這杯花蜜猶如旱草逢甘露,滋潤了白少涵的身體各處。他覺得身體沒那麼難受了。


  但是這還沒完,很快,唇邊又塞過來一個蜜丸。


  還是那道聲音:「張嘴。」


  白少涵呆呆傻傻地照做,張開嘴唇把蜜丸咬進嘴裡。作為一個長年吃藥的藥罐子,他聞到了藥味兒,但是卻不太濃。除了藥味兒之外,好聞的清香更多,而且不苦,是甘甜的。


  其實林遠做的其他葯並不甜,相反還苦得逆天。但是他本人怕苦啊,這是他特意做給自己消耗的藥品。


  「不要整顆吞,慢慢嚼。」林遠漫不經心地拉了個墩子,在他附近坐下來,一邊轉著腦子,一邊說道。


  白少涵蓋著頭蓋,他看不到林遠,但是可以看到林遠的腳面。他知道林遠就坐在身邊,呆愣了一下,他按照吩咐慢慢地嚼著蜜丸子。


  等丸子下肚的時候,他嘗試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放鬆。就如同大病之人,突然去運動了一番,出了一身汗的那種感覺。


  「你們……」


  門口傳來一陣吵鬧聲,一個小奴突然闖進門,他大聲說道:「公子快走!官差來林家抓人啦!林家要下獄啦!」


  坐在綉墩上的林遠,嚯地一下站起來。憑著林遠靈敏的五官,他不但聽到了外面的混亂,還感覺到了危險。


  「怎麼回事?」


  「官差!是官差!林家要完了!」


  林遠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走,但是屋裡還留著三個。他回頭看看,那三人坐著一動不動,居然想嘆氣。這年頭的男媳婦,忒可憐的。


  官差要抓的是林家人,這三人剛剛嫁進來,那是實打實的林家人。


  林遠撇了撇嘴,秉著大家都是躺槍者的一點同情心,立刻對他們說:「外面已經亂了,你們不想被抓就跟著我走。我會帶你們平安離開。」


  他八級異能者的名頭不是白當的,其實救下整個林府都ok,但是林府關他鳥事。


  沒想到林遠會說出這句話。


  首先是他的正君萬雪樓掀掉自己頭蓋,動作中有種滿不在乎的爽利。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林遠,又看看其餘的兩位,說道:「那就走吧。」


  看見他健康紅潤的氣色,林遠還算滿意,總算有一個不那麼嬌弱的。


  剩下兩個卻沒敢掀自己的頭蓋。


  沈冬卿出身規矩嚴謹的書香門第,他骨子裡雖然叛逆,但是還比不上萬雪樓那狂放貴公子的作風。


  正躊躇著,沈冬卿就覺得天旋地轉,原來他被林遠背起來了。


  「抓好我,別掉下去了,掉了我不會回頭撿你的。」林遠說道。


  沈冬卿咬牙,一把抱住林遠的肩膀,兩條長腿用力夾住林遠的腰身,抱得緊緊地。這時候林遠再次伸手,把白少涵撈在前面。


  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林遠空出最後一隻手,伸給萬雪樓。


  萬雪樓看他臉不紅氣不喘,那副彪悍的爺們模樣實在是太爺們了。在這一瞬間,他竟然就信任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相信他確實可以帶他們平安離開。


  倆人的手一旦交握,林遠立刻帶著他們衝出房間。


  作為一個在末世把逃跑當日常任務耍的男人,他的速度無疑很快。包括閃躲技能,放暗箭技能,尋找最佳路線技能,通通都是滿值的。


  萬雪樓是個典型的貴族子弟,儘管是個不太受寵的庶子,但是他仍然過得很瀟洒。貴族子弟該有的待遇他都有,不會有人以各種規矩束縛他。


  平時出門跑馬打獵,上街溜達看戲聚會一個不少,養成了他比較健康結實的體格,和狂放不羈的個性。


  這使他勉強能跟上林遠的速度,要是跟不上的時候,林遠會稍微幫他一下下。


  在亂成一團的林府,這一堆紅彤彤的影子十分醒目。他們就像一座移動的大禮包,很快就被官差發現了。


  「他們想跑!快追!」


  林遠瞥了他們一眼,按照記憶,去找花園裡的角門。


  他們一刻不停地跑,看見了門也不曾停下來。當萬雪樓以為他們會撞在門上的時候,卻發現那扇門竟然一瞬間被燒成了灰燼……


  門外多是官兵,自然被突然毀掉的門扇驚了一下。而後,他們發現來人是四個身穿吉服的新人,這顯然是林家家眷。


  「快站住!束手就擒!」回神過來,官兵舉著□□喝道。


  林遠退後一步,抬手一揚。沒人看清楚他是怎麼使用暗器的,只知道那些官兵倒了一層又一層……


  這赫然是個隱藏於鬧市中的武林高手,官兵們有些忌憚他,於是不敢上前。但是礙於公務在身,又不敢不攔。


  官兵倒下了。


  林遠再度牽起萬雪樓的手,咻地一下逃個沒影。


  他們自然是順利逃出林府了,但是前路漫漫,後有追兵,事情還沒完。


  「現在該怎麼辦?」萬雪樓喘著氣問道,他看著林遠的側臉,發現那個男人正在東張西望。


  「走這邊!」林遠是在尋找馬車,但是這邊是住宅區,並沒有發現馬車。


  圍繞在附近的官兵多得是,前後包抄。


  雪特!林遠罵了一聲狗屎,拉著萬雪樓的手,拐著巷子跑。


  這日的京城奇景就是,一群官兵和一堆紅彤彤的移動大紅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你追我趕。


  不多久,紅包們顯然技高一籌,轉眼就沒了蹤影。


  這時林遠帶著三個男媳婦躲進了一家空宅里,因為實在沒辦法跑了。他不累,但是其他三個人都累。


  萬雪樓一路跟著他跑,早已狼狽不堪。他顧不了那麼多,一屁股就坐了下來。一邊喘氣,一邊抬眼望著牆邊。


  因為他們是從牆外翻進來的,他害怕官兵們冷不丁地從天而降。


  林遠把前後的倆人放下里,自己也坐在地上。他側耳傾聽,發現沒人追來,就放心地說話:「現在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我是逃犯,不出意外會一輩子被追捕。」語罷,他的眼神在那三個紅包身上一一掃過。


  萬雪樓、沈冬卿、白少涵,也都抬頭望著他。


  他們的神情不一,各自心中應該都不平靜。也是的,嫁人第一天就遇到這種事,別說之前想不想嫁,就算是想嫁,現在也應該不想了。


  誰不想過好日子,誰願意下半生就這麼毀了。


  林遠自認為十分替他們著想,說道:「不如我送你們各自回家吧,這樣就不用被追捕。反正,犯事的是林家,你們今天才過門,官府應該不追究。」其實林家到底犯了什麼事,林遠完全不知道。


  要不怎麼說林家大少爺是擺設呢,管事的都比他知道的多。


  三人聽見這話,均是一愣。


  但是細想,可能人家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不想拖累他們。


  然而大燕朝當下的風氣,對出嫁的哥兒尤其刻薄,哪裡是你說回家就回家。


  萬雪樓嗤笑道:「你以為我們回去就有好果子吃?」


  沈冬卿和白少涵心有戚戚,他們怎麼會不懂自己的處境。哥兒出嫁前和出嫁后在外家的地位,那是天差地別。本來他們原先在府里就是庶子,不見得多受寵,這下再被送回家,那就更難站腳。


  林遠一個外來人,他當然不知道這些。不過聽人家的語氣也知道,回去一定不好過。


  那怎麼辦?三個都跟著他?這能成嗎?


  「你們想跟著我逃?」林遠口氣奇怪,哪有人不想過安生日子,要跟著他這逃犯的。


  「有何不可?」萬雪樓挑了挑精心描畫的長眉,說道:「林家也並非沒有翻案的可能,只要熬到新帝登基,就是林家的出頭之日。」


  林遠仔細一琢磨他的話,倍感無聊。


  不過又是新舊磨合的動亂之期,拿臣子下人做犧牲罷了。


  「你們倆個呢?」林遠朝兩外倆人努努嘴,倒是一副沒所謂的樣子。


  倆人的紅頭蓋已經在路上掉了,露出沈冬卿一張禍水臉,經過剛才的跑動,顯得皮膚白裡透紅,儼然是個美人胚子。


  可是嘴巴卻挺刻薄,他道:「你是好心不想拖累我們,還是不知道我們回去會被作踐死?」


  林遠微愣,他能說他是真的不知道嗎?


  白少涵之前得了林遠的照顧,又被一路抱著逃跑走,算是態度最好的一個。他細聲細氣道:「我跟著你走。」他們都拜堂了,好哥兒一生只嫁一個男人,不管那個男人是窮還是富,是好還是壞。


  「那行,既然你們這樣決定,我也不會不管。」林遠心道,不就是養三個人而已,在末世他都養得起,別說現在太平盛世。「不過我有幾個重要的聲明,第一,跟著我過日子肯定沒你們以前過的舒服,到時候別在我面前抱怨。第二,你們想離開隨時可以,只要跟我報備一聲就行了,我會送你們一點路費什麼的。第三,我討厭別人騙我,所以,不管是什麼,只要和我有關,你們就要告訴我。」


  暫時就是這麼多,想到再補充。


  林遠問道:「有問題嗎?」


  三人逐一道:「沒有問題。」以上是最基本的規矩,哪家屋裡的不是這樣。只是想離開就能離開那一條令他們覺得,這個丈夫真不把他們當回事兒。


  漢子們最受不了什麼?

  就是自己屋裡的出走。那是證明他不夠強沒本事的鐵證,會成為一輩子的污點。


  眼前這男人倒好,不僅讓你走,還給路費……


  對於他們怪異的眼神,林遠沒當回事兒,只是滿不在乎地笑笑。


  在原地休息了一下,林遠拍拍褲腿站起來:「走吧,去找輛馬車出城。」天已經快黑了,再不去城門可能要關。


  「官兵在追捕林家餘孽,你覺得城門還能出去嗎?」萬雪樓道,他獨特的唇線,總讓他說話的時候帶著一絲嘲諷。


  「沒關係,我說開門他就得給我開門。」林遠的眼眸里泛著冷清的光芒,心裡已經打好草稿,該怎麼虐城門,以及守城門的官兵侍衛。


  他是殺人如麻的末世劊子手,千萬不要指望他五講四美,那會失望的。


  總之對林遠來說,站在他的對立面上,都是不必留情的人。而站在他身邊的,要麼立場堅定,只要一旦出現鬆動,你就等著被凌遲虐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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