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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那晚,顧煜沒看到信息,和濕衣而眠,無解的事情隨潮濕霧氣在圍垸裏迷失,磕磕碰碰,跌跌撞撞。


    而夏知遇半夜三點終於得空,想起獨居單身姐妹的失意。


    夏夏:【寶貝,剛才說怎麽了?】


    闞雲開了解自己的入睡規律,洗過澡就一直坐在桌前處理論文資料,不將時間浪費在咫尺床塌之間,手機屏幕亮起,她撐桌將轉椅拉近了些。


    KAN:【我到底應不應該堅持。】


    夏知遇看到信息沒有過分驚訝,李凱前些日子給她打過預防針,這個結局,或者說沒有開始的結局,意料之中,不算太差。


    夏夏:【周五晚上一起吃飯吧。】


    KAN:【好。】


    整個星期,闞雲開悒悒不樂,對娛樂活動提不起興趣,除了給學生上課,剩下的時間基本全待在辦公室整理會議紀實和討論概要。


    她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選擇來申大上班,現在此事看似已然頹敗,但責任感讓她不能對工作置之不理。


    既然做出選擇,就一定負責到底。


    顧煜自那晚過後很快恢複理智,如常訓練,出席會議,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貧瘠土地上淺淡的生機亦沒了蹤跡。


    周五下班,闞雲開驅車前往和夏知遇相約的餐廳。


    老規矩,她還是早到十分鍾,選擇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說,窗戶像一麵鏡子,街頭巷尾步履匆匆,人影憧憧的流影能映射出自己已經或者即將經曆的一幕,不全無趣。


    當然,也能避免很多無效社交。


    夏知遇風塵仆仆趕來,喘息調侃道:“你這一副欲求不滿的表情,出師不利啊。”


    闞雲開說:“嗯,沒得到想要的答案,甚至他應該是想拒絕。”她無所目的地翻著餐單,“我總感覺心裏空蕩蕩的。”


    夏知遇要了一杯冰水,“我好想見見這個不識好歹的男人,何方神聖讓你喜歡成這樣,我得去問問李凱。”


    闞雲開冷眼蹙眉,憶起聽筒中曖昧的聲音,“你倆真的不是人,惡趣味都玩我這來了!簡直雙重傷害。”


    夏知遇汗顏解釋說:“接你電話當然是重要事,我沒想到他那麽壞……醋都吃到山的那頭去了。”她扶腰說:“我現在還腰酸。”


    “……打住。”闞雲開及時阻止話題往更細節的方向開展。


    杏仁奶霜上桌,夏知遇拿著小勺攪散浮在表麵的蜂蜜,不容拒絕道:“阿姨和叔叔交代我要帶你好好鍛煉身體,明天和我去近郊爬山,裝備我都給你買好了,剛好四肢酸軟虛乏,你就沒空想東想西了。”


    闞雲開玩笑質疑道:“你不是腰酸?”


    夏知遇:“……”


    回來申城多日,闞雲開基本兩點一線,沒有過多的休閑活動,爬山不失為消磨時間的選擇,她應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五點,夏知遇準時來闞雲開家樓下接她,生怕某人臨陣脫逃,以往和運動有關的項目,她總是能躲就躲。


    其餘驢友已提前等在山下,備好急救藥品和補充體力的能量棒。


    一行五人,除了闞雲開是新手,包括夏知遇在內的四人都是爬山高手,征服過不少探險者心中的夢想。


    山野寂靜,猿啼鶴唳,郊外空氣清新,泥塵尾氣厚度不再。


    久居燈紅酒綠的城市,偶爾偷得半刻清閑遠離紛擾,能緩解不少工作生活帶來的焦慮。


    闞雲開身著輕便的登山裝,行頭架勢專業。


    一開始,她信心滿滿緊跟隊伍,動作方法學得有模有樣,沒過多久,她可憐的體力見退,體育短板生的特質暴露無遺。


    為了照顧闞雲開,大部隊行進緩慢,到達山頂已接近正午十二點。


    闞雲開懨懨坐在岩石旁,眼神虛幻,動彈不得。


    夏知遇打開壓縮餅幹,笑著喂她,說:“就你這樣的,還看上個兵哥哥,人家半個小時的路程,你要爬四個小時,這能追到嗎?”


    闞雲開拾起手邊的石子衝夏知遇丟去,奈何手臂綿軟無力,投射力不足,石子半道英勇就義,她不忿說:“你是不是找事?”


    夏知遇遞給她一瓶擰開的水,交代說:“你等會跟緊我們,下山難走,我不能時刻盯著你。”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尤其是這種野山,難度更加,稍不留意可能就會失足墜崖。


    闞雲開悵然不語,十分後悔和夏知遇來爬山,並且錯誤地估計自己體能承受極限。


    如果不跟著下山,日月交替,晝日雅致的風景,在夜晚就會變成令人汗毛聳立的荒山野嶺。


    闞雲開不得不拖著本就顫抖的雙腿,一步一步跟著來。


    上山之時,大家還能有說有笑地談天說地,待到下山,眾人隻能自顧自地拿著登山杖小心移動。


    走到半程,驢友發現之前研究好的下山線路被暴雨衝毀,他們被迫選擇備用路線


    ——一條更為陡峭的小路。


    寂靜山林中,眾人身後倏然傳來一聲支離慘叫:“啊……”


    大家紛紛回首,闞雲開滑落山崖,不見蹤影。


    中間更換下山路線耽誤許久,此時已近黃昏。


    夏知遇驚慌失措,心早已和闞雲開一同墜落懸崖,她崩潰喊道:“闞闞,你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闞小姐!”


    “闞小姐!”


    “……”


    眾人呼喊闞雲開的名字,沒能得到回應。


    經驗豐富的驢友迅速安排大家進行搜尋工作,他理智道:“我們分頭找,山裏沒有信號,帶好信號燈,無論結果如何,兩個小時以後我們在山腳集合,小心腳下,我想辦法聯係救援。”


    夏知遇自責滿滿,失聲大哭,始終沒有停下尋找的腳步。


    闞雲開前額撞到碎石,在未完全昏迷的時候,她聽見夏知遇的聲音在耳邊縈繞,但大腦混沌,無法回應。


    時間流逝,約定的兩小時已到,天色完全沉了下去,墨色的天空吞噬絞碎著夏知遇的心。


    如果今天找不到闞雲開,那誰也不能保證她獨自在山裏一夜會發生什麽。


    屋漏偏逢連夜雨,此前的晴陽陡然變幻,山間暴雨突至。


    一籌莫展之時,一位驢友驀地喊道:“那邊有人,好像是部隊剛拉練完。”


    夏知遇看到了希望,趔趄搖晃跑來他們身邊,雨天路滑,她顧不得方才摔傷滲血的膝蓋,泣訴道:“麻煩你,我們……有一個朋友……摔下來了,我們找了……她……很久……沒有找到她,求求你們……幫幫我。”


    雷聲肆虐,夏知遇傷心表述不清,顧煜沒聽清她說了什麽。


    張赫詢問道:“小姐,你慢點說,你朋友怎麽了?穿的什麽衣服?叫什麽名字。”


    驢友鎮定回答問題:“是這樣,我們剛才從西南方向下山,一位朋友不慎摔下去了,我們找尋兩個小時無果,她穿著墨綠色登山服,肩部貼有反光條,叫闞雲開。”


    “誰?”顧煜懷疑自己魔怔幻聽,斂眉立目道。


    “闞小姐?”張赫和龍子吟異口同聲,視線掠過夏知遇,不可置信地望向顧煜。


    夏知遇啜泣難止,縱著暗紅色的血液順著腿腹下流,“你們認識她?求你們救救她。”


    顧煜瞳孔驟然縮緊,轉身命令道:“子吟,你去聯係救援隊,張赫和李行跟著我,剩下人三三成隊,帶好信號燈,隨時聯係,注意安全。”


    所以人聽命,整裝待發。


    郊區相較市內雨勢更甚,光線昏暗模糊,道路泥濘濕滑,每一步都愈發艱辛。


    張赫見天氣越來越糟,焦急勸阻道:“老大,你先出去吧,你剛才腿就拉傷了,走泥路出去腿不得廢了?救援隊已經到了,也在努力,闞小姐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走泥路本就需要穩定的下盤耐力,顧煜如此狀態走下去,輕微的拉傷很有可能造成嚴重的撕裂。


    顧煜神情凜然,麵頰混著雨水和忍痛的汗水,不為所動,咬牙堅持說:“我沒事,接著找。”


    他在想,如果一周前自己沒有麵目冷淡的反饋,如果他柔和幾分能在雨夜送她回家,今天的意外是否就不會發生。


    可惜沒有如果。


    他的不幸與怨懟,為何要讓闞雲開來承擔?

    天氣每況愈下,救援隊發來消息,如果雨勢繼續增大,恐有山體滑坡的危險,一個小時之內,所有人員必去撤出,否則都會有生命威脅。


    雪上加霜的噩耗。


    夜晚十分,山風呼嘯,雨滴撞擊岩石地麵的聲音似在咆哮,和所有的救援人員宣戰。


    龍子吟相繼阻止顧煜的腳步,“老大,你趕緊出去,等下闞小姐沒找到,你又出事了怎麽辦!”


    顧煜掙脫束縛,漠然嘶吼道:“別拉我!不要浪費時……”


    話音未落,顧煜定睛看見前方五米處的石頭旁有類似反光條的發光體。


    他二話沒說,甩開龍子吟的手,大步上前。


    石頭後躺著的人正是闞雲開。


    顧煜跪在石邊,扶起闞雲開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腿上,輕歎她的鼻息,“闞小姐?闞小姐?闞雲開!你能不能聽見我講話?”


    闞雲開緩緩睜開眼睛,頭部受傷,意識不清,她不確定眼前的人影是現實還是幻覺,她虛弱啞聲喚道:“隊……隊……長。”


    雨水衝刷著二人的麵孔,闞雲開麵色慘白異常,頸部被碎石枯枝劃傷,額角血液凝結成痂。


    顧煜說:“你動動胳膊,伸伸腿,看看有沒有問題。”


    滑落山崖之時,盤根錯節的藤條纏住了她的右腿,也正是這些藤條救了她一命。


    再往下,是一片積水已久的泥潭。


    闞雲開聽從指示,嚐試活動,她皺眉低音說:“我右腿好像……動不了了,胳膊也沒……勁,我是不是……要死了?”


    顧煜指腹顫抖,控製力道,蹭去她鼻梁眼窩間的水滴,“別胡說,我帶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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