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魁賽藏龍卧虎 玉麒麟土豪任性
這時,一陣鼓樂之聲傳來,王詵喜道:「就要開始了,走,卻不知可有個好座席?」又對一隨從耳語幾句,後者飛一般走了。
王詵背負雙手,昂首闊步,當先進門,兩邊的壯漢被氣勢震懾,既不敢攔,又不敢放,只是堵著半扇院門。
他老臉一沉,剩下那隨從立即跳到壯漢身前,吹鬍子瞪眼道:「我呸!瞎了你們狗眼!新來的嗎?不識得我家都尉相公嗎?麻婆呢?趕緊安排個好雅間來!哼哼!去呀!」
此隨從變臉如翻書,肢體語言極為誇張,精準的詮釋了一個資深狗腿子的必備素質,唯一不足就是舌頭略微肥短,說話太過用力,唾沫星子不要錢的亂噴,下了嚴政一臉毛毛雨。
那鴇.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立時身輕如燕、如蛆附骨般飛到王詵側畔,扭動著水桶般的腰肢,揮舞著絹絲手帕,濃郁的脂粉香風瀰漫開來:「哎呀哎呀!我的王大相公——!您老可算來了!姑娘們都思念得緊啊!」
嚴政心說:不愧當朝第一渣男,竟然直接刷臉,看來沒少糟蹋錢財禍害姑娘。
王詵面色鐵青,冷哼一聲,那隨從秒知其意,狐假虎威道:「我說你個死麻婆,見到我家相公也不過來迎接,還敢叫人阻攔?這些什麼東西,還不趕緊滾開!這深秋夜涼的,堵在穿堂風口不得而入?我家相公要是吹出個頭疼腦熱的,你便是送來十個姑娘也賠不起!你信不信我明天叫韓大人派兵拆了你的破門?摘了你的匾牌?」
王詵正好輕咳幾聲,那麻婆嚇得趕緊用袖袍擋住氣流,覺得不妥,又連道數個萬福,轉身喝罵幾個壯漢有眼無珠不識金鑲玉。
嚴政搖頭不語,只覺這麻婆演技太差,應該猛然哆嗦幾下,說話磕磕絆絆的不能太流利。
王詵煩躁,隨從叉腰道:「莫說許多廢話,速速安排雅間,沒看到貴人們腳都站麻了嗎?」
麻婆欲哭無淚,做自?雙頰狀:「哎嗨!便是借十個熊心豹子膽,老身也不敢輕慢王相公。」說完,左右看看,湊到王詵耳畔小聲道:「老身實言相告,本來預留了蝶戀花這廂房,誰料今日貴人畢至,老身不敢不給,如今大堂也已無立錐之地了。老身何苦來哉?哪個也惹不起啊!」
王詵哦了一聲,低聲問:「都有何人?」
麻婆掰著肥胖的手指數道:「憶江南是章相爺、菩薩蠻是蔡尚書、風入松是御拳館周教師、浪淘沙是遼國使者蕭兀納.……念奴嬌最奇怪,老身猜測是宮裡人,有一位小官人甚是不凡。」
十餘個廂房都是頗有身份之人,雖不敢說都比王詵地位高,可總不能趕人將出去壞了名聲,那樣與這兩個廝打的年輕士子又有何異?
王詵臉色不悅,隨從又道:「你去問下,誰願出讓的,一百貫可好?」
不待麻婆說話,王詵道:「你懂什麼?如此,在大堂安排個上佳雅席便是。」見麻婆面有難色,一瞪眼:「少不了你的好處。」
麻婆敢不從命,低眉臊臉而去。
穿過前院,入得大堂,這倚翠樓果然是一處好勾欄!嚴政頓覺說不出的富麗堂皇,莫說二樓三樓還未上去,便是這一樓便有千平以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視之:紅燈紫紗金琉璃,燈如明月熠熠輝。珍珠簾幕銀線花,風起綃動雲海幻。那北面偌大一個舞台,數十名歌女正在表演《驚鴻舞》,舞姿輕盈、飄逸、柔美,令人沉醉。
嗅之:花香淡雅、酒香馥郁、胭脂香味層層疊疊,渾不覺的刺鼻,確是天然良方,又有催情奇效。嚴政只覺得血脈僨張,燥熱不已,並不察覺到口舌唾液漸干,瞳中烈焰熊熊。
聞之:古箏清雅纏綿,鼓點震魂攝魄,編鐘聲勢宏大,笛聲清遠悠揚,更有琵琶、胡琴等數重和聲,活脫脫羞死十二樂坊,夾雜著或粗獷、或尖利的喝彩,更不時有銀錢拋灑之聲。
嚴政沉醉於這靡靡之音、酒池肉林,直到王詵拉他就座,這才重回人間。
麻婆使盡手段總算安排了桌稍微靠中前的席面,也不敢露頭,來陪酒的兩個歌女一個喚作窈窕,一個自稱玲瓏,還算中上之姿。
王詵略感滿意,倒不為歌女席面,乃是麻婆已然盡心儘力。
決賽還未開始,王詵又給嚴政講了蘇軾在杭州的青樓軼事:名妓琴操,隸杭州樂籍,和蘇東坡、秦觀等著名詞人時有酬唱。一日游西湖,蘇軾戲語琴****作長老,汝試參禪。」琴操敬諾。蘇軾問:「何謂湖中景?」對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何謂景中人?」對曰:「裙拖六幅蕭湘水,鬢鎖巫山一段雲。」「何謂人中意?」對曰:「隨他楊學士,鱉殺鮑參軍。」琴操問:「如此究竟如何?」蘇軾曰:「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琴操受了蘇東坡的點撥,徹悟禪機,遂削髮為尼。
嚴政嘆道:「學士若在東京,恐無心取樂,乃磨刀霍霍也。」
王詵不悅:「既來之,勿談愁事。」
窈窕、玲瓏二人甚有顏色,急忙斟酒服侍化解尷尬。
玲瓏聲音恬美,溫柔似水,為二人講解這花魁決賽比法。嚴政聽得甚是佩服,原來這花魁比賽很是複雜,賓客參與度極高:之前由各大青樓推選的初賽階段已過,殺入決賽的二十位二八妙齡姑娘皆是整個大宋朝色藝雙絕的清倌人,這一晚,將要決定她們至少未來一年的命運及業界的地位和名譽。
第一輪比彈琴,當場淘汰四人,稱其為落紅袖。
第二輪比歌舞,再次淘汰八人,稱其為媚佳人。
第三輪比吟誦,繼續淘汰四人,稱其為尤嬌娘。
最後四強比妖艷,各自創意發揮,但皆為花魁。第四名稱顏如玉,然後往前依次是傾城、傾國、傾天,傾天也稱魁中魁。
前三輪被淘汰者現場拍賣******,而四強則可以自己決定,尤其是魁中魁,歷年來很少有為了金銀出賣自己的,皆懷鴛鴦蝴蝶夢,想找個鐘意的青年才俊獻上貞潔,倒也博得了許多虛名喝彩,極大的刺激了風流才子的參與度,並不是有錢就能決定一切的。門外廝打的兩名士子雖無萬貫家財,卻自詡博學多才,也想一親芳澤撞大運,萬一花魁眼瞎呢?這事又不是沒有過。
王詵很是興奮,他拍著嚴政肩膀道:「小子好好表現,說不得老夫獨自回府呢。」
這時跑腿的隨從回來,原來是回府拿錢去了,這廝捧著一個包金木箱,看樣子還挺沉,老渣男莫非棺材本兒都不要了?可是轉念想到王詵的獨子三歲夭折,公主三十歲病逝,倍覺唏噓,害怕刺激他,只當沒看見。
一名司儀擊罄三聲,全場頓時安靜下來,二十名清倌人白紗掩面,依次在台上坐好。
窈窕遞來紅紙狼毫,王詵擺擺手不感興趣。
嚴政奇怪,玲瓏解釋道:「此曰賜曲,大官人們寫下曲名及賞錢,清倌人便同奏價高者所寫琴樂。」
嚴政哦了一聲,卻想:若有人寫了《雙節棍》,給的錢又最多怎麼辦?
不久,司儀朗聲道:「躬謝大名府盧俊義盧員外千貫賜曲《十面埋伏》,倚翠閣贈珍果四碟——!」清倌人們起身施禮致謝,台下議論紛紛。
司儀喊:「第一回!起!」說完,擊罄一聲,台上同時撥弦三下,壓弦三秒后,琴聲齊奏。
嚴政感覺置身沙場,聲動天地,瓦屋若飛墜。徐而察之,有金聲、鼓聲、劍弩聲、人馬辟易聲,俄而無聲,忽又悲歌慷慨之聲、別姬聲,追騎聲,至烏江有項王自刎聲,余騎蹂踐爭項王聲。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王詵把酒杯一頓,不滿的說:「原是這個武夫!這琵琶曲也就罷了!選什麼《十面埋伏》!如此不曉音律不通情調、掃興至極!」
嚴政卻是大驚:如何有個盧俊義?莫不是河北玉麒麟盧俊義?
原來風入松是御拳館天字型大小教師,人稱「陝西大俠鐵臂膀」周侗所訂。此人號稱「天下第一武術大師」,以善射聞名。相傳為三國姜維的傳人,后拜少林派武師譚正芳為師,得少林武術真傳,在政治上不得意,因此專心武學,其實箭術、槍術、拳腳均已獨步天下,並自創幾套功夫,出名的弟子有四個:一個是玉麒麟盧俊義,一個是豹子頭林沖,第三個是曾頭市的史文恭,最後的閉門徒弟乃是岳飛岳鵬舉。
賜曲者甚有財名,乃是河北大名府首富,大地主富商員外郎盧俊義。此人曾軍中效力,后受了暗傷退役,此番前來孝敬師傅,也想設法治療自己的暗疾。
風入松還有一個王詵熟悉的人,姓宗名澤,剛直豪爽,沉毅知兵,正在大名府館陶縣任縣尉兼攝縣令職事,因此結識盧俊義,又與周侗是好友,故而三個武夫湊一起,聽不得靡靡之音,又不差錢,盧俊義便有錢任性,點了一首《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