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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鄭大夫醫者仁心 張貞娘迷路遇險

  卻說那王家父子急急如漏網之魚,惶惶如喪家之犬,哀哀如過街之鼠,穿街過巷一刻不停。王升恐兒子打死了人,推車和許多累贅盡都棄了,讓王進獨自帶著銀兩逃走,自己背著妻子找間客棧住下。


  王進不肯,王升怒道:「我家只你這一支香火,難道便賠給那閹貨走狗?你且潛伏下來,帶我明日打探一番,如無人命官司,我再找軍中老將斡旋一二。」


  王進無奈,垂淚叩首而去。


  出門不久,王進便不知東南西北,此時天色昏沉,殘陽似血,他滿腹悲涼,絕望的走在不知名的小路上。


  客棧里,王升看著昏迷的妻子,想起自己戎馬一生,為國征戰殺敵無數,今日這番受辱,不禁悲從中來,老淚縱橫。


  突然,妻子一聲咳嗽,竟咳出些血塊。他趕緊喚小二打些水來。那小二初時還算殷勤,但見這婦孺口角黑血,驚的捂住口鼻,慌亂的說:「莫非是那瘰癘?此疾傳染!速速退房,也不要你一文錢!」


  王升苦苦哀求,小二怒道:「如何只顧自己!快些尋個大夫或還有救,莫殃及他人!我不收你分文,還要燒掉這床褥被枕,已是仁至義盡。你若不走,我便去告官!」


  王升理虧,牙齒顫慄的背著妻子默默離開,想要尋找兒子,卻不知何處去也,他思索一番后,再次返回客棧,對小二深鞠一躬:「若犬子來找,煩請告訴他前往大相國寺找我。」


  小二應諾,王升謝別。


  小二關上門,跑到櫃檯:「掌柜!那老漢要去大相國寺,說他兒子來了要我們傳話。」


  掌柜一聽,皺眉道:「這老漢倒是不傻,如此你趕緊速去回春堂找鄭大夫。」


  他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通,拿出個戒指給小二當做信物。


  王升雖有武功,奈何年歲已高,一日未進水米,又餓又累,幾欲昏厥,幾次差點將妻子滑落在地。天黑路遠,竟不知這大相國寺在何方向,只得放下妻子,靠在路邊喘息。


  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黑暗中一盞燈籠晃悠著,一個小廝牽著一頭青驢走來,上坐一名大夫模樣的老者。那小廝道:「師傅,你看那人。」


  兩人走近,那大夫也不說話,將手搭在婦孺脈上,沉聲道:「許是瘰癘,沉痾已久,若再不救治,恐命不久矣。」


  王升苦笑:「正是此症,已耗盡家資,如今只好等死。」


  那大夫笑道:「老朽專攻此道,最近自蜀中得一秘方,頗為奇效,可願一試?」


  王升嘆道:「飯錢也無,如何付得起診費葯資?只等那兒子歸來再見一面,便回老家入土為安。」


  郎中略一思索,擺手道:「醫者父母心,豈能見死不救?老朽鄭椿,世代行醫,醫堂就在附近。我不要你一文,還管你吃住,只是為了試藥,若治得好,也是善事一件,將來活人無數,若治不好,你也莫要怪我,此乃命數天定。」


  王升心想,這倒是個活路,不妨一試,權作替兒積福罷。當下拱手謝道:「在下王升,延安府人氏,謝過鄭大夫收治之恩,來日自當報答。」


  那大夫當即讓王升抱妻子上驢,兩邊扶好,四人一驢歪歪扭扭的回醫堂去。


  王進走了許久,有些疲勞,便坐在一棵槐樹下的青石板上休息,考慮找個差事掙些錢財,思來想去竟然困倦起來,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


  突然一陣哭泣聲把他吵醒,他駭然躍起,伸手就要抄刀,卻發現摸了個空,那朴刀早被丟棄。仔細一看,不遠處幾個潑皮無賴正纏著一個小娘子調戲,那小娘子無力反抗,衣衫已被扯爛。


  王進秉性敦厚,自小習武,有些暴躁脾氣,此時並無許多城府,二話不說,大喝一聲便沖了過去。


  幾個潑皮哪裡是他的對手,還未看清長相,已被輕易放翻,為首一個先逃,余者皆屁滾尿流無影無蹤。


  王進冷靜下來,擔心暴露行蹤,叮囑那小娘子速速回家,天色已晚,不可在外逗留。


  小娘子驚魂未定,哀求道:「小女子張貞娘,方才與父親走失,多謝好漢見義勇為,懇請好漢送小女子回家,父親必當厚報。」


  王進不善言語,眼見天色已深,又擔心潑皮們去而復返,滿口應允,一路護送。兩人慌著趕路,竟未發現身後有一小廝暗中跟隨。


  這張貞娘住的地方有些繁華,王進不敢前往,正在躊躇,一個四十多歲的魁梧壯漢提著哨棒迎面趕來,看到張貞娘,激動道:「你去了哪裡?為父回家一看無人,慌忙四處找尋,不想你卻在路上,這是何人?」


  張貞娘嗚嗚的投入父親懷抱,痛哭道:「女兒遇到了幾個潑皮,若不是這位大哥,恐怕無顏見人。」


  老漢這才發現女兒的衣衫破爛,情知發生了什麼,連忙丟掉棒子,緊緊的握著王進的手:「恩公救我女兒名節,便是救我全家一命,請受張屾一拜!」說完便要單膝下跪。


  王進慌忙扶住,那張屾本就功夫在身,誰料竟被一雙鐵掌托住,他為人實誠,加力要拜,竟然被輕鬆托起,不由驚嘆道:「恩公神力!可否回家一敘?大恩不言謝,先飲一杯水酒如何?」


  王進推託不去,誰料腹中咕咕作響,張屾爽朗的一笑,拉著他便走邊說:「我似乎長你二十來歲,小女又小你五七歲,我便托一聲大,你叫我張叔可好?」


  王進點頭:「理當如此。」


  張屾嘆道:「恩公不知,我妻早亡,膝下只這一個女子,剛許給我那同僚林沖,二人青梅竹馬,不日成親,若出了這等醜事,後果不堪設想!上天有眼,幸得恩公相助,今後就當這裡是家,先住下來,日後再做打算。」


  王進仔細一看,那張貞娘貌美如花,甚是淑女,此時已經平復下來,只是低頭行走。


  張屾家境尚可,獨門獨院,門口還有一個老翁正在焦急的張望,見到三人回來,連忙迎入院里。


  張屾豪爽對老翁道:「速去請姑爺過來,就說介紹一個英雄好漢結識!」又對張貞娘道:「快去把為父珍藏的女兒紅抱一壇來,再去炒四五個好菜!」


  那張貞娘甚是體貼,先是送來一碟綠豆糕和一壺茶水,這才換了衣衫下廚。


  張屾請他吃茶,呵呵笑著介紹自己。原來這張屾人稱張三槍,乃是東京殿前司的禁軍槍棒教頭,那林沖和他是同僚,經其父親林提轄推薦進了禁軍,也是一名槍棒教頭,家傳「林家槍法」出神入化,喜愛結交豪傑,人品武功甚是得他喜愛,兩家已然定親。


  方才便是去謝媒,回程時張屾去了茅廁,出來找不見女兒,以為其先自回家了,誰料那張貞娘極少出門,竟走錯了路,回家才發現走丟,便請林沖往另一條路去尋。


  王進心下大驚,難道自投羅網?要不要趕緊脫身?自古官官相護,若那林衝來了,自己以一敵二,未必走的爽利。


  張屾滿意道:「不是我自誇,我選的這個女婿,乃是SX大俠鐵臂膀周侗的親傳弟子,俠肝義膽,對朋友忠貞不二,外冷內熱,對小女鐵血柔腸。雖有些懦弱隱忍做不得大官,卻正好遠離那官場險惡,你大他幾歲,可別往心裡去。」


  王進當然聽說過周侗的大名,心裡鬆了口氣,想來這周大俠的弟子必不是那勢利小人。


  正說著,那林衝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急切的說:「岳父,貞娘如何遇險了?」


  張屾哈哈一笑,拉著兩人的手介紹相識。


  那林沖丟掉手裡的腰刀,推金山倒玉柱低頭便拜:「恩公大德,請受林沖一拜!」


  王進無奈只得再托,不想林沖更是耿直忠厚,猛然一叩,王進因飢餓無力,竟被林沖單膝跪了下去。


  王進扶起林沖,卻見此人十八九的年紀,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無須,眼瞳尤其黑亮,竟似兩顆流星閃爍,顯然不是常人。


  林沖也是十分吃驚:「兄長果然不凡,小弟林沖甚是敬佩!」


  王進見他眼神真摯,知道自己過於小心,竟然十分動情:「今日連遇兩位豪傑,王進心好不開心!」


  這時,貞娘端來一個小炒,一隻燒雞,林沖慌忙打開酒罈,用碗盛了,先給岳父,再給王進,三人吃喝起來。


  初時談些武藝和江湖軼事倒也快活,那張屾問起王進作何打算,偌大個漢子雙目通紅,潸然淚下:「我那老父老母卻不知是冷是暖,可有飯吃!」


  張屾追問,王進便把今日之事說了,氣的他一拍桌子,痛罵不已。


  林沖沉穩:「兄長莫急,此事我已聽說了,原來如此情形,那楊鉞雖有些勢力,全靠使些錢財,如此說來,還是兄長出手太重,小弟明日查探一番,若並無人命,再徐圖後計。」


  張屾有些不滿:「你莫去托那陸謙,我自有辦法。」


  王進見兩人爭執,閉口不語,只是喝酒。


  張屾過意不去,安慰道:「賢侄莫要擔心,此事簡單。明日我親自出馬,人若死了,便送恩公出京,若是未死,總能保恩公一家平安無事,明日先尋找父母,接來此處安歇。」


  林沖連忙應諾,明日陪同去接,三人繼續喝酒,卻已不再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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