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存亡之戰 4
第116章 存亡之戰 4
昆侖山腹地。
身長數丈的高大僵屍手持三叉戟,屹立在雪山與荒原的交界地,甲胄之上無數鬼臉齜著兩排獠牙淒厲哀嚎,一團團黑霧從獠牙中噴出,融到空中立馬幻化成骷髏兵,衝進戰場廝殺不休。
趙凰石看著地麵半空無數形態各異的同僚化出妖相與骷髏兵纏鬥,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廝殺間掀起一地飛沙走石,遮天蔽日。
“那是什麽東西?”三人具已祭出法相,飛馳高空。林琴也看見了異變源頭,表情凝重。
“萬僵之祖,贏勾。”盤慕麵色無比難看,“他怎麽會在這裏?”
趙凰石心生不妙:“大陣已經破了?”
這種級別的妖物,除了天墟澗地下,別的地方不能有。
“應該沒有。”盤慕並不確定,大陣是無法被破的,連陸壓搞出的這等動靜,都隻是延緩大陣靈流運轉。
趙凰石眯眼看著下方,突然發現端倪。
那些骷髏無法被殺死,即便是被劈斬砸爛,碎落在地的骨頭也會很快化成黑氣重新凝聚在一起,再度攻擊。隻有少部分靈力強勁的同僚用火、水、電這種術法,才能將骷髏徹底消滅。
但骷髏雖難以殺死,本事卻也一般,赤手空拳和他們的人過招,縱有同僚不敵倒地,也無非傷筋動骨失去行動能力,而骷髏也不會斬盡殺絕,立刻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些東西是不想殺人,還是殺不了?”林琴又問。
盤慕:“骷髏是贏勾造出來的,它們的殺孽會算到贏勾頭上。我們的人很多,殺到了一個度,天道會誅滅他的。”
如今昆侖上方已經是劫雲翻滾,雷電交加。
贏勾大概清楚這一點,所以隻攔堵,而不打算殺了他們。
盤慕斟酌道:“應該是道君的人。不要停留,直接去無根之地。”
趙凰石沉聲:“到我背上來。”
地麵上的人隻覺一股熱浪驟然壓來,抬頭,見巨大赤紅朱雀飛掠而過,張開的羽翼遮天蔽日,將連綿雪山都映染成血色。
無數細碎流火自上方墜落,宛如萬箭齊發,準確砸在骷髏兵身上,烈焰瞬間將其吞沒。
林琴和盤慕分站在朱雀雙翼,低頭時贏勾也抬頭看了過來,視線在空中交匯,林琴握緊手中巨斧,已經做好交戰準備。
可那僵屍隻是用漆黑無物的眼眶盯了他們片刻,又低下頭,發出一聲怒吼,再度幻化出無數骷髏兵,又掀風雲。
感覺到朱雀有所猶豫,盤慕皺眉道:“一時半會兒殺不了他的,分清主次。”
朱雀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啼鳴,龐大身軀徑直飛向雪山深處。
…………
無根之地。
鏡花水月已經不足500麵,靈潭之中水聲漸大,透過濃鬱業火,依稀可見漩渦中央有虛影浮現。
本尊肉身要出來了。
可陸漿夜並沒有朝那邊投去目光,一雙眼陰翳地盯著不遠處,掙脫她束縛的陸晝已經把葉逐明屍體抱在了懷裏,哭得撕心裂肺。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陸晝哆嗦著手試圖去捂傷口,可那貫穿葉逐明整個胸膛的血窟窿比他手掌還寬大,連森白脊柱都露了出來。血液似乎已經流得差不多了,陸晝樓他的時候,隻有細小血珠順著破碎髒肉緩緩流淌。
這具身體的溫度在飛速流失,陸晝怎麽用力都沒法延緩半分,他滿是鮮血的手顫抖著撩開葉逐明頭發,在那張白皙美麗的臉看到灰敗死氣。
死亡來得如此突然,那雙墨黑眼眸裏寫滿震驚,甚至沒能合上眼,陸晝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卻沒能得到半點回應,無法在已經渙散的眼裏找到自己的倒影。
“逐明、逐明……”
陸晝崩潰地將葉逐明的頭抵抱在胸口,眼淚一滴滴落到已死之人額頭、眼眶,又從他臉上蜿蜒淌下。
明明隻有一個人在哭,卻兩個人都在流淚。
他什麽都聽不見了,連周遭景色都變得模糊,腦子全是葉逐明。
神采飛揚的他,體貼入微的他。那張美豔麵容永遠精神奕奕,看向他的眼神溫柔似水、含情脈脈。
可是陸晝現在不敢低頭,他怕看見一張了無生氣的臉,怕對上那雙渙散的眼。
陸晝感覺自己的心口也被掏了個洞,所有的情感都流幹殆盡,風雪呼嘯著往裏灌,將他搖搖欲墜的靈魂撕裂吹散。
不如就這麽陪他走吧……
身體已經開始變輕,又突然恢複重量,陸晝的意識回籠,發現陸漿夜掐著他的下巴,五官冷肅到近乎猙獰。
“就這麽喜歡?”她的語氣像是要殺人,“魂魄離體,是準備殉情?”
陸晝眼神空洞,花了很久才落到陸漿夜臉上,慘然一笑。
“姐,你把我一起殺了吧。”
陸漿夜冷笑:“癡人說夢。”
說到底,她和陸晝是一個魂魄,隻要她想,陸晝身上發生的事陸漿夜都能清楚感知。她不在乎陸晝喜歡女人還是男人,但唯獨一點,陸晝最愛的隻能是她。
記憶沒有傳承,人魂和她之間聯係並不緊密,必須借助其他樞紐來將陸晝和她拴在一起,比如感情。
從小養大的孩子對她確實無比依賴,雖然不在她體內,但陸漿夜仍然牢牢掌握著自己的人魂。
迄今為止,這種情感上的偏移隻出現過兩次,第一次她親自出手解決了那個女孩,這一次更是直截了當的殺了青龍後人。
明明已經撥亂反正,人魂與她的聯係卻更微弱了。
即便殺了葉逐明,陸晝最愛的還是他。
陸漿夜看著萬念俱灰的陸晝,微微皺了下眉。
罷了,等為他重凝軀體時,抹去記憶裏葉逐明那一段就是。
隻要忘了他,陸晝就會回心轉意,她也不會失去對人魂的掌控。
陸漿夜神色放緩,手在陸晝肩上一拂,滌去他半身猩紅血跡。
“你年紀小,經曆尚淺。”陸漿夜循循善誘,“芸芸眾生,誰不是來去孑然,隻有我能永遠陪著你。別哭了,此事算我欠妥,你要真心忘不了,待出去後我去畫皮族裏抓一個來,把它畫成葉逐明的模樣賠你,好不好?”
陸晝聽著她這漫不經心的口吻,眼裏漸漸爬滿血絲:“你殺了我最愛的人,以為找一張相同的臉就能揭過?”
陸漿夜:“你最愛的人是我。”
陸晝看著那張熟悉的臉,說出一句此前從未想過的話。
“我恨不得殺了你。”
陸漿夜眼睛一眯:“陸晝,我現在很生氣,你最好乖一點。”
陸晝還要說話,上方裂縫處驟然射入一道烈火,陸漿夜當即抓起陸晝,身形閃現百米之外。
先前站立的地方發出轟隆巨響,赤紅火焰如同風暴席卷而來,陸漿夜抱著陸晝立在半空,麵無表情地看著火焰裏站著的三道人影,感應到某種氣息時,突然挑了挑眉。
“在你身上。”
趙凰石被她這一眼看得靈台激蕩,隨即感覺什麽破體而出,一柄黑色長刀自他身前浮現,如離弦之箭飛向陸漿夜,穩穩落到她手。
那雙纖長玉手從墨色刀鋒劃過,趙凰石便失去了和飛刀的聯係。
飛刀是陸壓當初親賜給青龍朱雀,如果有誰能斷掉聯係,也隻能是本尊了。
……原本還有些疑慮,陸壓畢竟是男相,怎麽會是女人,如今親眼見到,趙凰石才算信了。
瀛洲島內靈氣充裕,可空氣裏卻隻有濃重的血腥味,陸晝被陸漿夜摟在懷裏,看著趙凰石半跪下去試葉逐明脈息。
他的手在發抖,盤慕隻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已經死了。”
林琴目露悲戚,痛苦地別開臉。
趙凰石的眼眶微紅,手緊緊攥著葉逐明肩膀,直到血液從指腹溢出,他喉結動了動,脫下外袍,覆在葉逐明身上,將那蒼白麵容一齊蓋住。
“道君,”盤慕剛開口,趙凰石已經提劍衝上,一道殘影後,陸晝就看到了男人因極度憤怒而扭曲的麵容。
趙凰石雙目赤紅:“拿命來!”
陸漿夜動也未動,那劍鋒剛要落到她頭上,旁邊就掀起一股劇烈腥風,羊姣提著一杆大刀自下而上重重揮挑,兵刃相接,炸出道道花火!
一擊不成,趙凰石在空中借力翻身,在劍身上注入靈氣,再度刺來!
羊姣手腕一翻,青綠靈氣也覆上刀身,不避不閃,提刀迎上!
空中波紋激蕩,刀光劍影繚亂人眼,二人身形具是迅疾如電,交鋒聲宛如暴雨,又急又密,根本辨不清招式,隻能看到一團殘影。
但這場鏖鬥並未持續太久,青色刀光很快占了上風,羊姣看準時機,大刀輪下,趙凰石橫劍抵擋,大刀卻偏轉鋒麵,朝他脖頸橫斬而去。
趙凰石忙提劍一攔,刀劍交鋒,虎口都被震裂開來。他身形不穩,羊姣便反身側踢而去,一腳將他踹出近百米。
羊姣提刀擋在陸漿夜前方,神色冷峻。
“主上座前,休得無禮。”
她也祭出了法相,不同對麵三人嚴格規整的廣袖長袍,隻有少許羊皮覆在身上,手腳均是裸露在外,全是線條怪異的紋身。
趙凰石擦去嘴角鮮血,正要再度提劍殺上,被盤慕橫槍一欄。
“發瘋他也活不過來,省省吧。”
擋下趙凰石,盤慕對陸漿夜行了一禮。
“見過道君。”
陸漿夜勾起唇角,鼻腔裏輕嗯一聲算是回應。
“道君神魂出遊三千載,今日歸來,是蒼生幸事。晚輩等不曾迎接,萬望見諒。”
陸漿夜一笑:“不必虛情假意,本座今日要帶走肉身,你們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