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犧牲(七)
心中忽然傳來一陣異樣的悸動,只是,虛假的東西永遠也無法令我的心真正泛起漣漪。
「我們之間的對話也許確是不適合令人聽到,那厄西卡前輩,就請您幫忙把這些沉醉於美夢之中的人抬到酒館後面的宿屋房間之中吧,真希望他們醒來之後什麼都不會記得了。」思考著異樣產生的原因,餘光掃到阿基里斯並沒有開口的意思,我這樣對厄西卡說道。
「是,這把老骨頭能為利昂會長做事可真是件巨大的榮耀啊。」還是那樣恭敬,說著他已經從吧台中走出,一抬手已將一名體重恐怕是自身數倍的壯漢扛在肩上。
「希望您們聊得愉快。」
……
還真是個不好對付的老爺子啊。不過很有趣呢,比起某人的話。我輕輕嘆了口氣,最近真是喜歡嘆氣啊,這也是上了年紀的表現嗎?
「那個人……」毫無先兆的,如同之前一樣,深邃刺骨的聲音在心靈中迴響,是阿基里斯。「我見過他,在很久之前。」
這次,是想要直接和我的心對話嗎?
倒也不壞。
步子邁的很大,幾步走到吟遊詩人身後的位置坐下的我再次閉上了眼睛。這便是所謂的「節約體力」呢。
然後呢?他是值得你注意的人嗎?
「不,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見過他確實沒錯,只不過當時我對他沒有留下任何別的印象。」
——他到是像還記得你。
忍住了上面的話,畢竟這種不會對故事產生任何影響的角色的看法根本不重要。所以說,是不是該回到之前的正題了?那些隱晦的說法,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還是說……有什麼讓你「不得不」說出這些話的事情?
「之前已經說過了,你的注意力太過集中到我身上了,以至於你那唯一值得稱讚的感知能力也削弱了。感覺不到嗎?這座城市中的不和諧。體會不到嗎?有能力改變世界的人們所發出的信息。我真正要說的話只有一句,如果你再不將這一切考慮進去的話——」他的聲音慢慢變得微弱,然後。
「——遊戲就要結束了。」
轟鳴聲,粉碎,破敗,腐壞,墮入深淵。眼前的黑暗異化出混沌而扭曲的光影,直擊我的意識。如遭雷擎,內心世界在劇烈的抖動著,我「唰」地站起,身上的寶石交雜起「悅耳」的和聲,冷汗自額頭不自然地流下。我的視線有些失真,舉起左手,感覺不出是現實還是虛幻。只是毫無疑問,它在顫抖。
「心之律動」,阿基里斯所創造的獨一無二的「魔法」,原來還有這樣的用法嗎……剛才的一瞬間,在直接與我的心靈對話的同時,他敏銳的捕捉到了我內心深處的一縷思緒,並找出了它的漏洞。他的話語融合了自身的魔力,將我思考的弱點放大了十數倍。然後,造成了它不可阻止的崩壞。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恐怕已經……」不自覺地低聲念了出來。也許人們無法直觀地認識到意識的崩壞對一個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是……
太可怕了,腦子前所未有的混亂,頭腦「嗡嗡」地在脫離節制的思維片段中掙扎,無法控制。不過……混亂在瞬間終止。
「我明白了,多謝。」簡單的六個字,自我的口中躍動而出。我想,那一定沒有任何身為「人類」的情感摻雜在其中。
轉過頭,雪白的發梢劃過我眼前,我看到和我做出相同動作的吟遊詩人的臉上掛著迷離的微笑。
「可不要讓我失望哦,你的『遊戲』……」這一次,他的聲音真實地傳達到了我的耳中。
……
……
……
「哼哼……」陰冷幽深的小巷中,傳來不失得意的笑聲。「這樣就成功了。」聲音似乎聽不出年齡的男子端坐在地上,面前擺放著的陳舊支架上面整齊地排列著顏色各異的試管。
嘀咕著完全無法聽清的語言——也許是不明的咒語,男子凝神專註於手上的工作。他謹慎地將一支試管中散發著青色光芒的液體,倒入另一支裝載著令人畏懼的新綠色溶液的試管之中,瞬間,兩種顏色消失不見,只留下了空空如也的試管。
在他身邊,一塊甚至無法稱之為「布料」的亞麻粗織品上歪歪扭扭的書寫著勉強可以分辨出的四個字,「藥水商人」。
可疑之極。
日暮之城的西南區,是鱗次櫛比的房屋緊密排布的居住區,事實上,在這不到城市百分之二十的土地上,卻擁有著它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大多是士兵的家眷,鬚髮皆白的老人,抑或嗷嗷待哺的幼童,婦女則承擔著家庭的一切重擔。
在這樣的地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了這樣一位「可疑」的藥水商人呢?恐怕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今夜的月亮格外引人注意。
藥水商人忽然抬起了頭。視野之中,屋頂之上,周身映襯著柔月光芒的少年已拉開了手中瀰漫著幻彩的長弓,弓弦之上的箭看上去卻相當普通。「終於找到您了。」聲音傳開的同時,那被與長弓有著相同顏色的手套包裹著的,緊勒銀白絲線的手鬆開了。
——第一支箭。
……
……
……
在酒吧走廊眾多令人眼花繚亂的店子里,這裡並說不上有什麼特殊之處。如果要說有的話,那便是在這裡,在今天,它迎來了兩位特殊的客人。
一位是我,一位是阿基里斯,然後,也許還會有下一位。
之前倒地的人們,連同作為我跟班的維傑,不消片刻已被厄西卡全部「搬運」到了店面之後的客房,奇怪的是,在這狹小的店面之後,竟有能夠容納二三十人的房間。
「北之壁」的傳統風格還真是奇怪,只是,也比任何地方都更加容易令人理解。
「那麼,接下來目的地是哪裡呢?」
真辣。將險些嗆得我流淚的烈酒吞下,看著對面喝下同樣的東西卻絲毫沒有一絲神色上變化的男人,我將酒杯重新放到桌上。此時此刻,店內已由於只剩下了一張被突兀地橫在當中的桌子而顯得空曠起來,而且,也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不錯的氣氛。只不過是對於我對面的傢伙而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