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黎明之前(五)
「車輪滾滾而來,我們從未把握。」——《歷史正文》下卷卷首語
「一杯牛奶?」將險些從長滿老繭的雙手中滑落的晶瑩玻璃杯放下,老侍應推了推那已隨時光飛逝而滿是銹跡的單片眼鏡,用他那視物不甚清楚的雙眼仔細打量著面前的人,「這位客人,您確定是要一杯牛奶?」
「嗯。」處身於喧鬧的酒吧中,身著一襲連帽長袍的人靜靜回答道,「我說是要一杯牛奶。」看著老侍應一臉難色的樣子,他在寬大的長袍中摸索一會兒,將一枚閃亮的東西輕輕按在桌上。
「這枚金幣是……」
「我要一杯牛奶。」這是他第三次重複這句話。
「您的牛奶,請慢用。」老侍應這次一改面上的神色,立時恭敬地將高腳杯奉上。
「很好。」絲毫不顧周圍人們詫異的神色,他端起杯,小抿了一口其中甜潤的**,隨即走到了酒館的角落,坐在了最後的空桌旁。
「他是什麼人?」長袍男子剛一走,因酒精而變得面色潮紅的漢子們便又將吧台圍了個密不透風,而他們其中的大多數,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枚金幣。
那不是一枚普通的金幣。
老侍應打量了一下眾人,腦海里飛快地閃過一個又一個想法。
酒客們的反應多少有些不同尋常,換做其他時候,恐怕早已經將事情鬧大了吧?也許是被這人那華貴的衣物和完美的聲線迷惑住了?不對,照常來講這隻會加劇他們的憤怒。
所以,原因。
周圍的魔法元素開始躁動不安了。
——這樣啊。
停止了思索的老侍應不動聲色地將金幣收入懷中,然後,才說出了一句話來搪塞那些隨時可能鬧起事來的酒鬼們:
「那一位啊……」他又推了推眼鏡,讓自己的小眼睛盡量睜大些,「大概是個大人物吧。」
……
……
……
這座城市蔭蔽於高聳入雲的赫文山脈下,地處西部地區土壤最肥沃的皮爾瑞夫谷地,優良的自然條件保障了人們的生存,而人口的增加帶來了經濟的增長。農業與商業貿易迅速發展的結果則是,在今天,日暮之城,諾斯沃特帝國的皇城,已成為大陸西北最為龐大而繁榮的城市,並沒有之一。
「駕!」疾馳的馬車在寬闊的街道上行駛,不時地避讓著兩旁的行人。這是城南一條相對較為偏僻的道路,白日少有人及,但一到晚上,通明的燈火與世俗的喧囂便一同將它籠入懷中。
「這就是日暮之城赫赫有名的『酒吧走廊』啊,可是完全沒有想象中的壯觀啊?」眼前的少年人左手將車簾掀起,胳臂靠在車窗上,稚氣未脫的臉上寫滿了疑惑與好奇。
在這片遼闊大地的諸多傳聞中,日暮之城『酒吧走廊』的壯觀景象可謂是僅次於戰爭傳說的能令少年們熱血澎湃的東西了。不過正如他所說,眼前的這條「酒吧街」確實和「壯觀」沒有任何的關係。
將手中只有寥寥數行文字的信紙丟到馬車的角落,看著少年那一雙閃著光芒的澄澈眼睛,我卻油然而生了一種想要考校下這個年輕人的慾望。或許這便是「身為長輩的自覺」吧,看來年過三十歲的我也確實是「老」了。
「原因有三。」腦中的想法一閃而過,我決定給自己那蒼白的臉掛上一抹和藹的微笑,但卻似乎無論如何都無法成功,「要不要猜猜看?」我最終還是面無表情地問道。
「好啊!唔嗯……我就知道您會讓我自己回答的。」察覺到了自己的無禮,他對我報以了一個狡黠的笑,「那我答對了有什麼獎勵?」
「你這小子還學會和我討價還價了,那好,你要是都能說上來,我這一身東西隨你挑如何?」我在暗暗讚許了他的成長的同時,隨意掃視了一下自己身上這「一堆」足以令任何人駐足投來艷羨眼光,也令我走起路來都頗有些費力的「零碎」:
十五顆產自半島的晶瑩珍珠,每一顆都經過能工巧匠的精心雕琢,刻畫出雲海纏繞的幻境景象;二十顆來自「寶石山脈」的祖母綠,被切割為整齊的六邊形之後,光潔的斷面發出攝人心魄的幽光;三十顆在碧海國度奉為極品,僅用於外交活動使用的海藍寶石,在周邊黃金的裝點下反而顯露出一種超然的氣息。
這樣的三條「項鏈」,以銀絲穿起,就這樣搭落在西大陸上等絲綢輕柔的懷抱中,各樣粗細交織的絲線,則被以不同技法綉繪在黑色的背景上。也許只是繪者胡亂髮揮想象的傑作,但無人可找出其中一絲一毫的違和,說來這件長袍才是真正費了我不少的心思。
不只是審美的需求,也在於,防禦?
似乎意外地變成了冷笑話。
「哈……」感到一絲疲倦湧上,我不由得打了個哈欠。
當然,上面並不是我這身裝扮的全部,右腕上金,銀,亮藍,純白各色交替的十數「串」手鐲,以及左手上六枚由不同種昂貴寶石鑲嵌成的戒指等等,全都能彰顯出它們主人的財富究竟達到了怎樣的一個程度。
真是身足夠令人眼花繚亂的裝束啊,不過效果的確好就是了,穿戴在身上也的確很累。
「我可不嚮往這種暴發戶式的穿著。」面對我的許諾這孩子一臉委屈的樣子,分明還是兩年前初見時那副少年人的青澀,事實上,在周邊只有我一個熟識之人的情況下,他總是說話沒什麼顧忌。這也是我喜歡這孩子的原因之一。「我憧憬的,是那種覆蓋住全身的盔甲,樸實的鋼鐵之上,銹色與刀劍的斬痕繪製出的圖案,才是這個時代最美麗的紋飾啊。」
他的臉上,帶著一份恰合這個年齡的執著與熱忱。
「呼,你說的是騎士啊。」我深深吸入一口氣,看來眼前少年的成長還是稍稍有些超出了我的預料,更令我沒想到的是,即使是在跟隨了我三年,在見識過這個世界的廣闊之後,他仍未忘記自己最初的理想。也許這也是我選擇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