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黎明之前（六）
騎士啊，所謂「新時代的創造者」，亦是「舊時代的守護者」，然而對於這種不論是在定義上還是實際上都存在著巨大矛盾的團體，此時的我並不想做過多的評價。
「不管怎樣，說說你的看法吧。」我在瞬間收回了神思，目光重新鎖定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是，其實也是個很簡單的問題。」他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目光，這個舉動多少令我有一些不悅，「首先是因為我自身的眼界開闊了，第二則是這裡本就算不上『壯觀』，最後則是由於……」他說著，突然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將頭高高抬起，清澈的瞳孔中閃過一份自信與認真。
「天時。」他重重的吐出了這兩個字。
將他這份認真的意思看在眼裡，我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在跟隨您遊歷了三年之後，我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完全沒有見識，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孩子了，也就是說現在的我，對於事物已經有了一定的評價標準，自然也就不會對什麼都大驚小怪的了……」他停頓了一下，眼睛隨著面龐的偏轉再次指向車窗外，「然後是這裡本身，從建築材料到各方面的裝潢，這裡的建築完全比不上之前在半島所見的『任何』建築，內部我從未進去過自然不清楚，但這些看上去潮濕陳舊的老木屋，實在和傳聞中的『壯觀』搭不上任何關係。」說完了這些，他又將頭轉回，身子卻稍稍有些喘息。
我清楚地看到，他稚嫩的臉上似乎是因為興奮而蒙上了一層紅暈。
「在從中立國前來的一路上我發現了這樣一件事，明明正是收穫的季節，在西北高原這本應正是最繁忙時期的田地里卻不僅沒有人，就連本應連天接地的，取代綠色成為這個季節主色調的金黃麥穗也很少見……」他沉思著，眉頭皺緊的樣子倒是很能吸引人，「旱災的影響與範圍，要比各國傳出的消息還要大得多啊……飢荒怕也是避免不了了，這種情況下，這座城市裡的貴族們也該忙的焦頭爛額，平民也該沒有什麼閒情逸緻出來喝酒了吧。前來喝酒的人少了，自然這裡也就更與『壯觀』無緣了。」
將自己的思考盡量有條理地說出，他的眉頭卻鎖得更緊，似是已陷入了新的思考。
大概是在思考「如果換做是他要如何解決」這樣的問題呢……我一臉玩味地盯著思維飛速運轉的少年，這實在是非常有趣。我很喜歡看別人思考的樣子，而這孩子的身上，還有另一種，不，還有更多吸引我的地方。
又過了三年啊，自那之後……不去打擾少年的思緒，事實上，他一旦開始思考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時便很難被別人打擾。這一點我也是一樣。於是，我靜靜地合上雙眼，開始思考我應當考慮的事情。
現在的時間是新地歷四百九十九年的第七個月，長達半年的乾旱使得這個本應是豐收的月份成為了一個名不符實的「錦瑟之月」。雖然在由於「神的饋贈」而使得大陸上的作物一年能夠收穫六到七次的現在，這個月的名字已經早沒了當初的意義。不過乾旱也的確是久違的辭彙了，即使是在我從出生到現在的三十二年多里，這樣的情況也從未有過。只有在歷史文獻或是文學作品中才出現過的情況，如今確實的出現在了這片以豐饒著稱的大陸上。
而目前的情況是，地處大陸西北，自然條件本就不如其他地區，即使是往年也只能做到作物一年四熟的諾斯沃特帝國自不用說，飢荒已經相當嚴重。而東部的人口大國戈德丹尼在東北部和西部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災荒，中立國諸城與西南部的格羅瑞蘭共和國也大概是這個情況，被稱作「沙漠綠洲」的俄亥羅公國也好不到哪裡去，就連東南部的「碧海國度」布魯斯肯帝國也多多少少發生了因糧食價格上漲而發生的流血事件。當然，目前這些消息都仍被各國嚴密的封鎖著，至於我是如何得知各國情況的，當然還是多虧了我廣佈於大陸各處的無孔不入的情報網。
嗯，這樣想來，唯一還算穩定的地方，數遍整個大陸也就只剩下半島了。也不知道那一位現在如何了呢？嗯，她應該不會做出讓我太擔心的事，但也說不定，會做出些什麼讓我難堪的事。
——我不由得搖了搖頭。
乾旱給人們造成了難以想象的深重災難，當然，除了乾旱，在諾斯沃特的最南端，與共和國交界處的達谷索斯叢林之中似乎還發生了遠比乾旱「有趣」的事情——這是之前被我丟掉的信箋上所提到的內容。
嘛，那些事情以後再說。人們對於「災禍」會產生各種各樣的想法，而對於像我這樣的投機者來說，恐怕目前正是最好的商機。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我，作為一名大商人，也自然不會如同一般的販夫那樣。我一向只做大生意。想到這裡，我的眼前又出現了諾斯沃特帝國財政大臣聽到我報出的價格后那張扭曲到了極點的臉。
就在上午，身為一名商人的我進入了諾斯沃特的皇宮，見到了剛剛「掌權」不久的年輕皇帝，並以三倍於往年的價格賣出了足以維持帝國一年正常運轉的巨額糧食。
這次算得上是「勒索」的交易很快就完成了，幾乎是在在場的每個貴族都陷入驚愕狀態的同時，年輕的帝王一口答應了我的報價，然後不顧周圍獃滯的眾人而親自將我送出了皇宮。想必明天就會在王城的大街小巷傳出「新皇帝是無能的昏君，丟盡貴族臉面的傻瓜」之類無聊的傳言吧。嗯，這一句是多餘的。
「新皇帝是個傻瓜，以後我們可有的賺了。」我不久前曾笑著對兩名負責商會運作的隨從這樣說道。看著聽完我的講述而哈哈大笑的他們，我的心中閃過一種小孩子惡作劇成功后的成就感。
這當然是開玩笑的！
當他一口答應我的漫天要價時我就已經能夠肯定，這名看上去輕率而又無知的皇帝絕對不簡單。他的做法絕對不是那些膚淺之輩所能了解的，而且，似乎還有著什麼別的東西，一些連「此時的」我都暫時無法得知的東西……
「喂，大人！」正當我正要更加深入思考的時候，少年那充滿活力與些許無奈的聲音忽的傳入我的耳中，將我的神思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