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林若山進來的時候,黛玉已經把衣服穿好,臉洗好了。只是頭髮扎的歪歪的,被子疊的扭扭的。


  他驚奇地眨了眨眼。


  黛玉的臉紅了。


  「沒事。」叔叔安慰侄女:「我當初被你祖父打出家門的時候,第一回一個人跑到外地去,比你都還不如。」


  小姑娘氣得笑了,哼了一聲。


  林若山這一天什麼都沒做,就帶著黛玉,手把手,一樣一樣教她疊被子,梳頭髮,打水,燒水,洗衣服。


  慢慢地,最輕鬆,最簡單的學起。


  有些,林若山也不會的。比如說,給小姑娘梳頭。他就去請教隔壁的大娘。


  黛玉體弱,那也不要緊,慢慢來。


  黛玉開始還會悄悄落淚。


  林若山就讓她休息會,出門一趟,給她帶一個糖人回來。


  黛玉咬著糖人,又哼了一聲,然後笑了。繼續慢慢地學這些她從前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做的事。


  等她洗完第一條最輕薄的衣服帶子。秋老虎本來就猛,身上出了一身的汗,林若山叫她去吃午飯。


  她吃完了一整碗。


  下午,林若山就舉行了一個「儀式」。


  他把黛玉洗的那條衣服帶子,掛在杆子上,然後帶著黛玉看它隨風在陽光下舞動。


  陽光下一滴滴掉水珠,五彩的。


  「你看,那邊,是過去的。你可以丟掉它,明天就穿新的。」他比了比賈家的方向。


  「現在,這邊,你得對著它說:快乾掉快乾掉。」


  他比一比眼前隨風飄動,正在晒乾的濕衣服,「因為你過幾天還得穿它。」


  黛玉笑得打了一個飽嗝,立刻捂住嘴,一邊遮掩不雅的舉動,一邊悶悶地對那條衣帶說:「快乾掉,快乾掉。」


  說完,她仍舊有些鬱悶地問:「啊,我真的過幾天還是要穿舊衣服?我們把買的那些書退掉,買新的好不好?」


  林若山也笑得打了個一模一樣的飽嗝,然後像小姑娘一樣立刻捂住嘴,同樣悶悶地說:「哈哈!不可以。」


  黛玉想:哦,那算了。其實她看這條,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洗出來的衣帶,挺順眼的。


  下午太陽不那麼猛的時候,林若山說,好了,可以去讀書了。


  他把那些《牡丹亭》、《玉真外傳》、《封神演義》等,都攤開,擺在黛玉跟前,問:「你想讀哪一本?」


  黛玉呆了:「正經人讀這些?」


  她叔叔就說:「咱們是『正經人』?我是?還是你是?八股文章的正經人?」


  「那也不該讀。」


  林若山沉吟片刻,拿出從賈家帶出來的西洋話本,笑吟吟地:「這些呢?」


  黛玉臉紅了,老老實實承認:「讀完了。」


  最後,林若山似笑非笑:「那這本呢?」


  一疊手稿被拿出來擺在案上。


  黛玉頓時變成了個啞巴。


  林若山哈哈地笑起來,忽然說:「來,去牆角那,拿把椅子坐著。那有個螞蟻窩。」


  黛玉不明所以。


  林若山說:「你仔細認出一百隻不同的螞蟻。然後慢慢寫十篇文章,把這百隻螞蟻的同與不同都寫出來。」


  看黛玉還呆著不動。他笑了:「你這個――」


  他搖搖手稿,「不是被人說細處失真嗎?你可以寫完那十篇文章,再來重新審視自己的文稿。」


  黛玉的眼睛亮了,半天,叫了一聲:「叔叔……」


  林若山被侄女看得有點難為情,想了想,故意學著林如海的樣子,板起臉才說:「快去!」


  看黛玉真的走過去,搬了椅子,坐在那看螞蟻。


  他又喃喃自語:「噯,不會真像大哥說的那樣,被我教出個女混賬吧……」


  其實,不過是他太心疼這個孩子了。


  她喜歡什麼,他就教她什麼。


  反正很多人在乎的,他又從來不在乎。


  何況,林家就剩兩個人了。開心一點,沒什麼大不了。


  他悄悄地對天上的雲說:噯,大哥,以後我下去了,你可千萬別打我。


  正想著,黛玉回過頭來,問了一句:「對了,叔叔,你的書里,怎麼都沒有遊記?」


  「好好看螞蟻。」林若山說著,撓撓臉:「為什麼要看別人的遊記過乾癮?自己親自去看,不好嗎?長江那麼寬闊,黃河那麼雄壯――」


  「那我要看別人的遊記嗎?」


  「也不用。」林若山說。


  黛玉的眼睛又蹭地一下亮了。


  林若山感覺完蛋了。


  他想:噯,大哥,我要是教出個女混賬,到了下面,你真的不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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