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鳳寧和青琅來得早,路上隻有寥寥幾個行人。
禮神府邸門前看大門的仙奴都是打著哈欠,一臉困倦。
隻不過為他們引路的那位仙奴就看起來精神很多。
他一見到鳳寧,就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鳳寧上神,我家禮神已恭候您多時了。”
鳳寧原本還有些疑惑禮神為何知道他要來,可一走進禮殿,就全明白了。
——因為在那禮神身旁,赫然站著一個歪三倒四的月老。
月老一看見鳳寧,就激動地直拍大腿,轉頭對那禮神說:“剛剛我說鳳寧要成婚了你還死活不信,現在信了吧?看,這不就來了嗎?!”
他一邊朝著鳳寧走來,一邊開口道:“你剛剛天還沒亮就跑過來敲我的門問我要紅繩,我就知道準有好事……嘿,剛剛問你對象是誰你還不說,這回被我逮住了吧,我倒要看看,把你這萬年孤寡老神仙勾得五迷三道的人是不是……”
可看清青琅的麵貌,月老的聲音就猛的提高了八百度:“怎麽會是個魔族人,那兔妖呢?!”
“兔妖?”鳳寧愣了一下,一瞬間沒反應過來。
月老急急忙忙道:“就昨天,相親大會上,你不是把那兔妖帶走了嘛,當時我就覺得你倆氣氛不對,那兔妖也是分明對你有情,我還以為你倆一下子看對眼了要閃婚,怎麽會是個魔族……”
他說著說著,聲音就戛然而止。
他看了看青琅不怎麽友善的臉色,終於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猛地噤了聲。
鳳寧這才反應了過來:“哦,你說塗白啊,我倆才見了一麵,哪兒能有這麽快的進度。”
他湊上去,興致勃勃地問道:“不過,你看出來他對我有情了?是真的嗎?你……”
月老餘光瞥見青琅的臉色,悄悄撞了下鳳寧的胳膊,給鳳寧使眼色讓他不要繼續說。
“月下仙人想說什麽隻管說便是,不必忌諱我。”青琅頓了一下,繼續說,“況且那兔妖,我昨日也見到過。”
月老簡直是目瞪口呆。
他戳了戳鳳寧的胳膊,低聲道:“看不出來啊,單了這麽多年,一經開竅,就玩兒得這麽花……”
鳳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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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神拿著小本子走過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方圓鏡,看了看青琅,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真的決定好了,要注冊婚薄?”
鳳寧:“自然。”
禮神又對青琅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又語氣溫柔地開口問道:“那個……這位魔族小郎君,你今年幾歲了?成年了沒?你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你父母知道嗎?”
鳳寧:“……”
怎麽搞得像他誘拐兒童一樣?!
青琅道:“快二十一了,父母不知,但這影響我們成婚嗎?”
雖然成年了,但還不到二十一……
禮神和月老齊齊看向鳳寧,目光中帶著一絲痛心疾首的譴責。
禮神語重心長道:“原則上來講,你隻要及冠便有資格成婚,但是考慮你倆年齡差太大,我建議你還是再深思熟慮一下,最好和長輩商量之後,再做這個決定……”
青琅皺眉:“不必,我考慮好了。”
禮神:“你知道這鳳寧的年齡比你大幾千倍嗎?”
青琅:“我知道。”
禮神:“你知道這鳳寧孤寡了幾萬年,是個不解風情的老神仙嗎?”
青琅:“我知道。”
月老:“你知道昨天鳳寧參加了我的相親大會,還和一個兔妖勾搭上了嗎?”
青琅:“我知道。”
禮神月老齊齊問道:“那你圖什麽?!”
圖他年齡大,圖他萬年寡,圖他成婚前日還和別人勾勾搭搭?!
青琅緩緩抬起頭看向他們。
就在鳳寧以為他要說出天婚石的事情時,他卻垂下眼,輕聲道:
“……因為我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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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琅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輕飄飄一句話,就堵住了悠悠眾口,還沒將他們的秘密公之於眾。
月老和禮神顫顫巍巍地扶住了彼此。
終於不再多管閑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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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們的婚薄。”
禮神遞給他們兩份小冊子,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道:“恭喜兩位新人。”
鳳寧隨手把那婚薄接過來扔進乾坤袋裏,就開始半威脅半請求地讓他倆將此事保密。
可青琅卻一言不發地雙手接過婚薄,靜靜地看了又看,才緩緩折起來收好。
鳳寧一走出禮神府邸,就深感欽佩地拍了拍青琅的肩,發自內心地稱讚道:“青大槐這點兒竟然沒吹牛,你果然聰明又機智,一句話,讓兩個老神仙齊齊閉嘴……誒,你剛剛是怎麽想到那一出的?”
青琅卻抿起嘴唇沒有說話。
他垂頭看了眼手腕上那根鮮豔的紅繩,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灰色的眼瞳沾染上了一抹淺淡的茫然和迷離。
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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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完了?”一個雄厚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
鳳寧轉頭一看,是青大槐。
鳳寧挑了挑眉,道:“大槐,你今天可讓我有些意外啊,我還以為你會死皮賴臉地跟著我們一起禮神府呢。”
畢竟昨天他提起不拜堂時,就青大槐意見最大。
青大槐擺了擺手,語氣變得有些許滄桑:“……算了,不想去看。看了也隻會傷心。”
青大槐垂著頭,脊背也微微彎了起來。
他沉重地,緩慢地,一步一步地從遠處走過來,然後握上了鳳寧的手。
鳳寧嚇得一哆嗦,差點兒以為青大槐又氣不過要來打他。
可青大槐隻是垂下眼,用一種沙啞低沉的聲音說:“老鳳,我家小石頭以後就拜托你了。”
鳳寧表情有些奇怪地抽出了手,似乎對此很不適應。
青大槐又道:“老鳳,咱倆相識幾萬年,我沒拜托過你什麽事兒吧,我現在就一個請求,你一定不能虧待我家小石頭。”
“……小石頭年齡小,又是被我們寵著長大的,以後你們要是出現了什麽矛盾,你一定要多擔待一些,我就把他托付給你了……”
青大槐這樣,鳳寧簡直哪哪兒都不自在,雞皮疙瘩都快要跳出來了。
說實話,他還是更習慣青大槐拿著藤蔓威脅他:“你要是敢對我重孫不好,我就弄死你……”諸如此類。
鳳寧看著青大槐的眼睛,忽然就驚住了:“你哭了?”
青大槐偏過頭:“……沒有。”
青琅也皺著眉抬頭看向青大槐,目光透露著隱隱的擔憂。
鳳寧轉過去看青大槐的眼,很是篤定地說:“你就是哭了,你眼周都濕了!”
青大槐終於轉起頭,一張老臉布滿淚痕。
他的喉嚨裏發出一陣悲戚的奇怪的聲音。
然後他猛的猛的撲過去,將青琅抱住,並按在了懷裏。
他淚水再也忍不住地肆虐而下,連那厚重的胡須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小石頭啊……曾爺爺對不起你啊,曾爺爺沒有保護好你,曾爺爺眼見著你往火坑裏跳啊……你才二十歲,怎麽就要遭受這種事情……全都是曾爺爺的錯……”
青大槐都有好幾百年沒這麽哭過了,鳳寧到底是有些於心不忍。
他猶豫了一下,拍了拍青大槐的背,安慰道:“……那個,你也別太自責了,我其實也有錯。”
出了這檔子事,要說鳳寧心裏沒一點兒愧疚是不可能的。
小青琅本就討厭他討厭得要死,現在不但和他睡了,還為了活命不得不和他成婚……估計心裏都要痛苦死了。
鳳寧都不敢細想。
一想,就覺得青琅這位魔族少年郎實在是忒慘。
其實鳳寧今日一大早去敲月老的門,找他要紅繩,也有這個因素在。
從昨晚開始,他的腦海裏就莫名浮現出他說不拜堂也不用紅繩時,青琅的表情。
他垂頭說好。
他甚至幫鳳寧一起勸青大槐。
可他的眼睛卻分明是黯淡的。
鳳寧記起他初識青琅時,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雖然色彩有些寡淡清冷,但卻總是肆意張揚,生機勃勃。
可如今卻像是蒙著濃厚的黑霧。
鳳寧當時便想:
青琅果不其然是小孩子,即便厭惡極了和他鳳寧成婚,可心裏,還是喜歡那些花裏胡哨的儀式感的。
因此他才去找月老要了紅繩。
……想哄哄青琅,讓他的小徒弟稍微開心一點點。
“你當然有錯!”青大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半點兒不顧及形象,“要不是你腦子被驢踢了去刻那個天婚石,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嗎……”
“哎,主要是我當時喝醉了酒,腦子不清醒,要是我清醒,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
鳳寧的聲音猛然一頓。
青大槐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向鳳寧:“繼續說啊,我還想聽你繼續譴責你自己呢……”
鳳寧磨了磨牙,道:“大槐,你知道我那日為何舉止瘋狂嗎?”
“為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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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去找酒神算賬?!”青琅忽然把鳳寧拉到一邊小聲問道。
鳳寧低頭清點自己的法器,聲音陰寒:“當然,想想我就來氣,現在事情到這個地步,那個亂釀酒的老神仙至少要承擔一半的責任!聽說我降雪燒山的事情傳開之後,那老東西就連夜把新釀的酒銷毀了個幹淨……敢情我就是個試酒的唄!”
鳳寧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他轉頭看向青琅,表情有些困惑:“……你怎麽看起來不生氣?我還以為你要和我們一起去打酒神呢。”
青琅卻垂下頭,摸了一下耳垂,道:“……我就不去,我法術低,反而會成為你們的拖累。”
鳳寧點點頭:“也是。”
他把清點好的法器裝到乾坤袋裏:“我們走了。”
“等一下。”青琅扯住鳳寧的衣袖,聲音變得有些磕絆,語氣也奇奇怪怪的,“那個……你到時候不要說漏嘴,我曾爺爺還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
“……縱情酒。”
青琅似乎覺得這三個字很難以啟齒一樣。
他移開視線,偏過頭看向天空,可露出來的臉頰和耳垂,都不受控製地紅了起來。
“我是傻子嗎?怎麽會說那種事,不是找打嗎?!你放心!”
鳳寧拍了拍青琅的肩,讓他把心放到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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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就是,那天酒神被打得很慘。
他被追著打了六座山,一邊跑一邊嚷:
“不至於吧鳳寧,我記得你不是這麽小氣巴拉的人啊!不就是燒了雪山破了點財嘛……大不了我幫你繳納一半罰款不就行了!你別打我呀,有話好好說!”
“青大槐為什麽也來了,他是為你出氣的嗎?!”
“我承認我的新酒有問題,我現在已經銷毀了!但你是自願為我試酒的啊!你應該自己承擔試酒的風險!!!!”
鳳寧嗤笑一聲,質問道:“那縱情酒也是我自願拿的?!”
酒神:“縱……縱情酒?我……裝給你了?我說怎麽少一瓶……”
青大槐追著酒神打的步子一頓,一臉迷茫地問道:“什麽酒來著?”
酒神:“……你不會喝了吧?!”
探求八卦的好奇心短暫戰勝了逃生的欲望,酒神悄悄湊過來一些,一臉震驚。
“你和誰一起喝的縱情酒?睡了嗎?生米煮成熟飯了嗎?人家要你負責嗎?不會孩子都有了吧?!”
鳳寧:“……”
青大槐僵硬地,緩緩地,轉過頭,他聲音都帶著顫抖:“……你們……喝了縱情……酒?”
不好!
鳳寧腿都開始打顫了,他努力解釋道:“那……那個,我就喝了一口,大部分都是青……青琅喝的,所……所以……主……主要還是怪他……”
酒神大聲喊:“誰?誰喝了?我有點兒遠……沒聽清?睡了沒?睡了沒?!”
青大槐臉色變得猙獰。磨牙的力度像是在磨鳳寧的骨骸。
下一刻:
“死鳳寧!我殺了你——”
“爛酒神!我殺了你——”
但是由於他一下子要殺兩個神仙。
且這兩個神仙分開跑了。
還都跑得賊快。
所以他最後兩手空空,一個也沒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