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傍晚時分, 殊麗再次乘車去往宋府,與陳呦鳴說起被元利康滋擾的事,“勞煩姐姐待會兒配合我演一出戲。”
陳呦鳴對鏡貼上羊角胡子,笑著攬住殊麗肩膀, 勾了勾她的下巴, 挑眉眼梢輕浮至極, “小娘子,給爺親一個。”
殊麗被她逗笑, 推了一下她靠過來的臉,“先別鬧, 待會兒咱們去後院。”
“先親一個。”陳呦鳴對著殊麗的臉蛋吧唧來了一口, 舔唇笑得浪蕩, “不行,還得再親一口。”
這家夥跟假戲真做似的, 惹羞了殊麗, 兩人在圓桌前追逐起來, 鬧了好一會兒。
天色稍暗, 殊麗牽著陳呦鳴的手走到後院大門前,主動伸手環住她的腰,忍笑道:“哥哥。”
陳呦鳴順勢環住她, 親昵地搖晃起來,偌大的後院內, 兩人仿若一對漫舞的蝶,流連在木槿花畔。
一連幾日皆是如此做戲, 終於等來了目標。
半開的大門外, 元利康偷窺幾眼, 確定二人有不可告人的醜事, 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次日早朝後,元利康單獨來到禦書房外等候,說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稟奏。
陳述白用完早膳後,將人傳了進來,沒等元利康告狀,就將一個折子扔在地上,“自己看看,半個月內,欽天監估算錯了幾次天象。”
元利康卡殼,哪裏會想到天子願意見他是為了這事兒。
被訓斥一通後,他跪著沒有起來,懦懦地道:“臣有一事稟奏。”
“講。”
“尚衣監掌印殊麗與宮外一名男子舉止親密,私相授受,擾亂宮規,還請陛下明察。”
話音剛落,整個書房陷入沉靜,站在一旁的馮連寬更是皺了皺濃眉,偷瞥了天子一眼,心歎元利康是個蠢的。
可陳述白不但沒有動怒,還溫笑一聲,朝元利康勾下手指,“過來。”
元利康忐忑地走過去,躬身等候吩咐。
陳述白笑意不減,鳳眸凝著雲霧般叫人看不懂的情緒,“把你看見的,再說一遍。”
元利康趕忙又重複了一遍,“臣看得一清二楚,兩人在宋老太師的府中肆無忌憚地苟且。”
“那男子是何人?”
“臣沒認出來,看著不像是宋老太師家的郎君。”
“自然不是,”陳述白溫聲解釋道,“那是朕的皇妹。”
皇妹?陛下這一輩分中哪裏來的皇女?
元利康納悶地歪歪頭,忽然意識到殊麗說自己去宋府是一樁秘辛,既是秘辛,便是機密,既是機密,那皇室有個私藏的公主也是大有可能。
若皇室私藏一個公主被自己探知,豈不是招來了殺身之禍!
想到此,元利康瞪大眼睛,噗通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微臣有罪,不該窺探皇家事,臣糊塗,請陛下恕罪!”
陳述白算是明白殊麗要頻繁出宮的意圖了,小丫頭在設局,引這個老不朽入甕,心夠狠的。
“行了,別在朕這裏礙眼。”陳述白沒再看他,吩咐馮連寬道,“將此人囚於司禮監,直到公主恢複身份。”
元利康驚愕,那位公主若是一直恢複不了身份,他就要被囚一輩子?
“寒舍被人縱火,微臣和妻兒快要流落街頭,無依無靠,求陛下開恩啊,”
陳述白眸光轉冷,“再多言,砍了你的腦袋。”
**
長夜漫漫,一座小城的宅院裏又傳出禾韻的叫聲,聽得人麵紅耳赤。
陳斯年抱著程千戶的兒子站在屋頂,望著京城方向陷入沉思,他不在意送信的人可不可靠,隻在意天子會不會相信。
兩人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他逗了逗打哈欠的小童,笑出聲來。
禾韻從屋簷下走出來時,紅光滿麵,像是徹底縱容了自己的墜落,享受起魚水之歡。
望著站在屋頂的俊雅男子,她甚至想試試勾/引他,看看男子是不是都一個德行。
“主子,奴婢去河邊洗洗。”她故意露出半邊肩膀,媚眼如絲地說了句。
陳斯年微微一怔,這女子是在大膽撩他?
確實比之前裝作楚楚可憐時順眼不少,他就欣賞將欲念和野心寫在臉上的人,不過,也隻是用得順手,沒有任何欲絲,“去吧。”
禾韻摸不準他的心思,扭著曼妙腰肢離開府中。
浸在冰涼的河水中等了會兒,也沒等來相見的人,她意識到陳斯年壓根沒看上她,對著她連欲都生不出來,既如此,若有朝一日抓獲了殊麗,將殊麗送給陳斯年,他會要嗎?
應該也不會,不管怎麽說,陳斯年也是個冷靜到令人發指的怪物,不會被世間紅塵所絆。
撩起水澆在身上時,她聽見河畔傳來腳步聲,轉眸看去,還以為陳斯年轉變了主意,想要得歡且歡,沒想到來人是個身形偏嬌小的女子。
大半夜的,一個女子獨自趕路,不怕遇見山賊?
那女子好像沒看見她,蹲在地上捧起水,擦了一把臉。
禾韻沒想打擾她,孤苦之人何必為難孤苦之人,可再定眸一瞧,無光的眼眸忽地一亮。
龐諾兒!
竟然是她!
一個富家小姐,怎會獨自來到此地,莫非龐家人奉旨來此捉拿陳斯年?那自己豈不危險?
想到此,她遊到岸邊,從樹叢裏拿起隨身攜帶的匕首,悄悄走到龐諾兒身後。
獨自一人出行,警覺性甚高,龐諾兒在禾韻邁開步子時就聽見了動靜,她裝作漱口,等禾韻靠近時,猛地轉頭噴出河水,噴在了禾韻臉上,趁著禾韻擦臉時,拔了佩劍刺過去。
可眼前濕漉漉的女子,不像是強盜,
在她辨識的空隙,禾韻逮住機會,一腳將人踹翻在地。
兩人都不會功夫,靠的是自身的力氣,在青青草地上惡鬥起來。
禾韻怕被龐家人發現,加之跟在陳斯年身邊熏染出了狠勁兒,一把將龐諾兒按進河中,狠狠捶擊她的後腦勺。
龐諾兒力氣小,沒掙脫開,被擊暈過去。
看人老實了,禾韻喘著大氣兒將人提溜回千戶府,丟在陳斯年等人麵前,“主子,她是龐大將軍府的嫡女。”
陳斯年身邊皆是人精,一聽便明白了禾韻的意思,想是朝廷派了龐家人前來追蹤他們這夥人的蹤跡。
曾扮作龐家馬夫的張胖子走上前,“主子,大將軍府的人實力不俗,咱們還是連夜離開吧。”
另一個曾扮作攤主的男子也走上前,“或者,咱們用龐家嫡女做威脅,威脅龐家人與咱們聯手?”
陳斯年搖著小童的撥浪鼓,不鹹不淡道:“龐家人與刺殺有關,暫時怎會被朝廷委以重任?這丫頭八成是自己跑出來的,潑醒了問問便知。”
幾個心腹也不憐香惜玉,一盆冷水潑在龐諾兒臉上。
龐諾兒驚醒,看著包圍她的幾個壯漢,嚇得直打顫,倏然,她將目光落在坐著的男人身上,驚訝道:“先生,是你!”
不,不對!他是官府通緝的要犯,他的畫像被貼滿各座城池!他是陳斯年,是狼子野心的宣王!
陳斯年麵上沒有熟人相見的喜悅,隻搖了搖撥浪鼓,吩咐道:“還不快點。”
一人將驚叫連連的龐諾兒高高舉起,砰的摔在地上,開始了嚴苛的問話,她一嘴硬,免不了被毆打。
屋子裏回蕩著龐諾兒的哭聲,撕心裂肺,聽得禾韻極為暢快,這也算間接報了當初的仇。
等到問完話,眾人才知龐諾兒是逃婚出來的可憐蟲,也就沒再提議連夜離城。
禾韻靈機一動,靠近陳斯年,“這丫頭也算有些姿色,不如留她一命,為主子所用。”
如何用呢?
陳斯年微微一笑,用撥浪鼓拍拍禾韻的下巴,“讓她像你一樣去做浪蕩勾當?”
禾韻沉臉,轉而笑道:“這樣才算廢物利用不是麽,要不然,留她白吃白嗎?”
“好像有些道理,”陳斯年看向傷痕累累的龐諾兒,不帶感情地問道:“你願意嗎?”
雖受了傷,但龐諾兒一直是豎著耳朵聽他們講話的,自然聽見了禾韻的提議,她使勁兒搖頭,呸道:“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跟她一樣任人宰割!!”
“那你還老實交代了逃婚的事?”禾韻反駁,一腳踹在她肩頭,如願看見她翻倒在地,痛苦不堪。
龐諾兒手捂肩膀,咬牙切齒,“那能一樣嗎?!”
她目光堅定,有種你們敢動我,我就拚命的勢頭,雖然沒什麽氣勢,卻觸動了陳斯年的心弦。
“罷了。”
隨著這聲“罷了”,禾韻怒不可遏地瞪了過去,“為何我行,她就不行?”
難不成隻有她是賤骨頭,要去利用身子委曲求全?龐諾兒這樣的人生來富貴,就可以被善待、被包容、被原諒?!
一名下屬嗬斥道:“注意自己的身份!主子也是你能吼的?”
禾韻抹了一下眼角的淚,甩門而去。
沒等陳斯年吩咐,就有下屬呸了一口,跟著走了出去,隨後傳來一聲尖叫,接著是源源不斷的求饒聲,聽得龐諾兒毛骨悚然,窩在角落不停發抖。
即便涉世未深,她也知道,落在這夥人手裏,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一個抗旨逃婚的落魄貴女實在沒什麽價值,可她剛剛表露出的憤懣和驚恐,有種熟悉感,仿佛自己在曾經的某個瞬間,也處在過這樣的絕望和決絕中。
陳斯年自詡是個惡人,沒有良善心,但還是沒打算將她推入深淵,她和禾韻不同,禾韻有野心,自甘墜落,怨不得別人。
“帶下去,沒我的命令,不許動她。”
下屬愣了愣,忙將人敲暈丟進柴房。
張胖子提醒道:“主子,龐諾兒逃婚來此,必會引來追捕的人,此地不宜久留啊。”
陳斯年捏了捏睡熟小童的臉,未見恐懼,“吩咐下去,明日寅時啟程。”
“主子準備去哪兒?”
陳斯年默了好一會兒,兀自笑笑,是啊,能去哪兒呢?如鼠輩一樣逃竄來逃竄去,卻隻能給陳述白攪攪混水,至今構不成威脅,真的有意思?
心,忽然就累了。
**
入夜,陳述白做了一個夢,重回到少年時。
那日大雨滂沱,他一個人撐傘走在宮裏的荷花池外,忽然瞧見剛剛封為太子的大皇子正在教訓一個幼小的孩童。
定眸一看,那孩童是自己的四弟,陳斯年。
太子十三歲,個子高,欺負起一個五歲的孩童不在話下。
可縱使被打得鼻青臉腫,那孩童也未發出一聲求饒,隻抱頭趴在地上。
那日,他沒有過去阻止,一個寄人籬下的皇子,哪裏有能力保護別人,再者,自身的處境都是一地雞毛,怎去管他人疾苦。
可他清楚記得,當他漠然地越過荷花池時,太子忽然叫住他,問他會不會去父皇那裏告狀。
當時,他的回答是“不會”,話音落時,趴在地上的孩童突然揚起臉,一雙不屬於那個年紀的深眸溢出了仇恨的光暈。
梁子,是那次結下的吧。
夢醒時,陳述白動了動眼珠,掀開薄薄眼皮,怔愣了許久。
怎會無端做起這個夢,是太想抓到陳斯年,還是想要回到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將滿腹仇恨的孩童從地上拉起來,給予關懷?
多小氣啊,因為芝麻大點的事就記恨了他這個皇帝,不惜毀掉社稷江山,
談不上厭惡,更談不上愧疚,他們生在皇室,表麵玓瓅,內裏都已枯爛,他們從懂事起就注定不是善人,暗箭抵冷刀,不過是一場成王敗寇的戲碼。
身側的人還在睡熟,陳述白沒管會不會弄醒她,將人摟進懷裏緊緊抱住。
殊麗嚇了一跳,還以為被夢中的枷鎖層層束縛,哼唧一聲想要脫離,卻被抱得更近。
今晚沒有碰她,這會兒有些難耐,褰了寢裙欺上,沒有一點兒前/戲。
殊麗驚醒,指甲無意識摳進陳述白的背,留下月牙形的印跡。
陳述白蹙下眉,忍著背後的疼,將她摁向自己,生硬地哄道:“忍忍。”
空落的心被慢慢填滿。
殊麗不知他抽哪門子瘋,迷迷糊糊不願配合,一雙玉足踢來踢去,晃得鈴鐺叮鈴作響。
幾隻貓崽被鈴鐺聲吸引,從內寢的各個角落湊了過去,閃爍著圓亮的貓眼,尋找著聲源。
外殿打瞌睡的宮人們也紛紛清醒,紅著臉等待被傳喚。天子夜裏忽然臨幸殊麗的情況不多,不知要鬧到何時,眾人麵麵相覷,一邊暗歎天子的體力,一邊替殊麗的小身板擔憂。
“馮姬,把貓趕出去。”
內殿忽然傳來天子略顯不悅的聲音,馮姬趕忙掀簾進去,尷尬地抓起一隻隻貓崽。
等抓起六隻後,馮姬擦擦額頭,“陛下,沒有了。”
殊不知,第七隻已經爬進了帷幔,被一隻手提溜著後頸丟了出來,“再也別讓朕看見它們。”
馮姬抱住第七隻小貓,於帷幔拂落間,無意瞧見天子的小臂上出現兩排齒痕。
被折騰了七八次後,連燭台都已燃盡,殊麗倒在錦褥上像隻缺氧的魚,體溫很高,渾身的熱氣揮散不去。
陳述白想抱著她去湢浴,被她用兩隻手推開,有些鬧起了小脾氣。換作平時她是不敢的,可今兒太過荒唐,將她那點克製消磨殆盡。
她不洗,陳述白也沒有去洗,擁著她閉上了眼,將錦被搭在兩人的腰上。
殊麗被折騰得徹底清醒,盯著承塵思緒飄散,午時已過,她又長了一歲。
這場歡愉,是陳述白送給她的禮嗎?
比不上貴女的生辰宴,她隻想帶著木桃和晚姐姐好好吃上一頓,也不知身側的男人能否答應她帶著兩個好友出宮。
寅時三刻,陳述白起身梳洗,又恢複了風度翩翩的清俊帝王。
殊麗為他戴好玉冠,趁著他心情不錯,說出了自己的訴求。
“帶著她們出宮?”
“嗯,”殊麗拿起腰封圍在他的腰上,係暗扣時笑了笑,“饞嘴了,想去宮外吃頓羊肉鍋。”
平時在尚衣監,偶爾才能吃到一頓素火鍋,雖然美味,但並不爽快,火鍋怎能少得了牛羊肉。
陳述白沒說什麽,將她轉過身去,在她後頸親了一下,便帶著宮侍離開。
殊麗認為他是默許了,心情很好地回了尚衣監。
前半晌,她就開始收到來自木桃、晚娘、馮姬甚至煜王的小禮品,待到後半晌,連太皇太後和馮連寬都送上了賀禮。
看著堆成小山的禮品,殊麗深知,這裏麵隻有一小部分是帶著人情味兒的,其餘的都是人情世故。
傍晚,殊麗帶著木桃和晚娘乘車去了京城最大的食樓,卻因沒有位置被拒之門外。
無奈之下,三人又尋了一家食樓,依然客滿。
晚娘拉住忙前忙後的跑堂,“就不能勻出一桌嗎?”
“明兒休沐,這兩日食客都會多,三位要不後日再來?”
後日,她們就不能出宮了,晚娘扯扯嘴角,提議道:“再換一家吧,我就不信全都客滿。”
恰有兩個貴女戴著幕籬經過,其中一人認出三人中的殊麗,又見她們沒有雅間,不禁暗笑,對身邊的閨友道:“你可還認識她?陛下那裏的守夜宮女,龐諾兒還因她被禁足了兩個月。”
另一名貴女恍然,“難怪看著麵熟,土包子,來這家食樓都不知事先派人打招呼。”
兩人露出鄙夷,並肩去往雅間。
聽見她們的話,殊麗沒有惱羞,拉著欲要上前辯理的木桃離開,“跟她們計較什麽,一群被寵壞的嬌小姐。”
木桃掐腰,她就氣不過別人陰損自己的姑姑。
沒有位置,殊麗也就不著急了,“咱們先去接個朋友,等稍晚再過來。”
三人乘馬車去往宋府,將男兒裝的宋呦鳴接了出來。
一更時分,街市上香車寶馬,四人買了桃花燈,沿街尋摸著食樓,終於在一家飄著辣味的食樓尋到了雅間。
“火鍋雞,”陳呦鳴用折扇點了點菜牌,“狠辣的,你們行嗎?”
三人點點頭,由跑堂帶著進了一間雅室。
車夫和侍衛等在食樓對麵,很快,旁邊的位置停下一輛馬車,一抹白衣撩簾走出,身後跟著一個少年。
車夫認出二人,上前拱手,“煜王殿下,元侍郎。”
兩人因組建綺衣衛有了交集,來往漸漸頻繁,明兒休沐,衙門的事也不多,便相邀著來到此處。
聽煜王說,這家的火鍋雞是幾十年的老店,味道正宗,元栩便跟著來了。
見到宮裏的侍衛,元栩微挑眉峰,“你們怎會在此?”
車夫如實回答。
聽罷,煜王笑笑,“無巧不成書,走,咱們跟她們拚桌。”
桌上還有三個不熟的女子,元栩拉住他,“於理不合。”
“都是官場上的人,不拘小節,走吧。”
說著,少年邁進食樓,跟掌櫃打聽後,徑自步上二樓,叩響了殊麗所在雅室的門。
見到這二人,殊麗極為驚訝,“巧,”
煜王比剛回宮時開朗不少,揚揚下巴道:“份子錢我都出了,這頓飯你請。”
“,”
殊麗看向隨後走進來的元栩,彎了彎唇角,小聲喚了聲“表哥。”
元栩眼眸清潤,帶著點點溫煦,頷首後坐在煜王長桌的一端,與煜王相對,兩側分別是殊麗和晚娘,人有些拘束,不似在官場上那般從容。
反觀煜王,倒是自在許多。兩人都將視線落在了殊麗另一邊的陳呦鳴身上。
“這位兄台是?”元栩溫和開口,掩蓋中了眼中的探究。
能與殊麗坐在一起的男子,除了天子,還沒有第二人。
陳呦鳴摸摸胡子,拱手道:“閑雲野鶴,何足道哉。”
沒想過在這裏會遇見他們,殊麗剛想尋個借口,被晚娘截了話語:“這位是我堂哥。”
實則,她連陳呦鳴的出身都未過問,不過還是配合著殊麗,拍了拍身側,“你坐錯地兒了。”
陳呦鳴笑著與木桃換了位置,單手托腮盯著煜王。
嘖,還未見過這個皇弟呢,都長這麽大了。
被盯得發毛,煜王輕飄飄瞥來一眼,“閣下有事?”
陳呦鳴裝作沒認出他和元栩的身份,“小兄台一身道骨,也吃肉啊?”
煜王差點被茶水嗆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常服,不解地問:“你覺得我有道骨?”
陳呦鳴笑而不語,抿了一口手中的茶,“小兄台如何稱呼?”
被人說一身道骨,煜王有點開懷,理了理衣冠,“誠然。”
誠然,陳誠然。
陳呦鳴默念在心裏,將萬千感慨化為眼中一泓稍縱即逝的淺淚,隨後夾起銅鍋裏的一根雞腿,放在了煜王碗裏,“多吃些,太瘦了。”
“?”
煜王覺得莫名,也給她夾了一個雞腿,“敢問閣下怎麽稱呼?”
陳呦鳴莞爾,“呦鳴。”
這下,不止煜王怔住,連對麵的元栩也意味深長地看了過來。
煜王的眼底更是泛起了水光,喉嚨發澀哽咽,帶著難辨的情緒。
晚娘和木桃悶頭吃著碗裏的雞肉,完全不懂幾人之間的暗流。
殊麗扶額,但也沒有說什麽,元栩是天子近臣,定然知道陳呦鳴的存在,可煜王不同,他以為天子處死了這個姐姐,今兒得見,算是彌補了遺憾吧。
天子那邊,應該也不會怪罪陳呦鳴的擅作主張吧,畢竟天子從未對陳呦鳴用過“囚禁”這樣的字眼。
一旁的木桃隻顧著吃,忽然舌尖被一截辣椒卡住,辣得她哈起氣,“辣、辣、辣,”
煜王有點無語,將一杯茶“懟”進她嘴裏,“還真是呆頭鳥。”
木桃凶乎乎地瞪他一眼,又慫唧唧地垂下眼簾,“多謝。”
煜王沒理她,又偷偷打量起另一側的陳呦鳴,他唯一的皇姐,算是另一種意義的失而複得。
那一刻,少年在心中是感激陳述白的。
殊麗暗暗觀察著他們,手背被湯汁濺了一下,沒等她掏出帕子,一方素白的錦帕遞到了她麵前。
“不必,”殊麗彎唇,掏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手背,“表哥最近很忙嗎?”
許久不見他去燕寢與天子對弈了。
元栩沒有將自己被天子“排擠”不許見她的事兒相告,隻是淡笑道:“嗯,在忙綺衣衛的事。”
殊麗點點頭,沒有多想。
回宮的路上,晚娘問道:“那個叫呦鳴的小兄台是宋府的公子?”
“她身份特殊,姐姐不要過問。”
晚娘“哦”了聲,便說起其他事。
今夜無需殊麗守夜,她與木桃回到尚衣監,準備洗洗睡下,卻被早就等在耳房前的馮姬攔下,“姑姑,陛下有請。”
最近被召見的頻率太高,殊麗疲於應對,卻還是換了一身衣裙隨馮姬離開,隻是,他們沒有去往燕寢,而是去了禦花園。
早早躲在暗處的馮連寬見兩道身影走來,立馬提醒宮人們準備好,等殊麗邁入園子那一刻,一簇煙火竄上天空,炸開一朵巨大的花火。
接著,一簇簇煙火在空中綻放,花攢綺簇,美不勝收。
殊麗頓住步子,仰頭望著煙火,綢黑瞳眸映出絢麗色彩。
假山的涼亭上,一人佇立欄杆前,夜幕為框,煙火為景,如隱在暗夜中的古柏,巍然峻拔,傲然世間。
接過馮姬手裏的宮燈,殊麗拾級而上,來到了陳述白麵前,“陛下為我放的煙火?”
“喜歡嗎?”
殊麗低眸,假裝淡定地捋了下耳邊碎發,“太奢靡了,不合適我。”
這就煞風景了,可陳述白還是沒有動怒,對她的包容和耐心與日俱增,甚至在她說出不識趣的話時,還好脾氣地點點頭,“那下次換別的。”
殊麗想說千萬別,他們不是帝後、帝妃的關係,何必多此一舉呢,可有些話她敢在撒嬌時講出來,而有些話,也許永遠不敢說出口。
陳述白攬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肩頭,繼續觀賞煙火。
假山下,馮連寬手持拂塵,仰頭感慨道:“瞧瞧,多好啊。”
馮姬應道:“是啊,真美。”
“我是說,陛下這樣多好啊。”馮連寬感慨萬千,“咱們的陛下,終於有了丁點兒人情味了。”
小太監暫時還不懂老太監的感慨,隻仰頭望著上方,心道煙火真美,依偎在一起的璧人也好美。
作者有話說:
狗子允許麗麗頻道出宮,也是一個伏筆,麗麗馬上就要帶球跑了~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彌 20瓶;喵喵喵 10瓶;Leeeeo, 6瓶;淺唱風華、大大今天更新嘛 2瓶;栩栩虛絮、萬卷青簡、杳杳鍾聲晚、忘憂情碎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