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愛妃饒命>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啊,太皇太后!」永壽殿又一片驚呼。


  穆太後身子斜了斜,偏著頭瞅著床榻上的太皇太后:「老祖宗,您怎麼又暈倒了?太醫,快來,別寫方子了,先再來扎兩針。」


  齊太醫心裡翻了個白眼,打開藥箱,拿出針盒,抽出最長的一根銀針,還沒紮下去,趙嬤嬤又適當的喊了聲:「太皇太后……」


  短暫的靜謐后,終於順過氣的太皇太后哀嚎:「我的兒喲,你死得好慘啊!」


  這個中氣十足,坐在近旁的穆太后就覺得雙耳發懵,等到對方哭夠了才慢悠悠的勸道:「老祖宗,皇上吉人天相,雖然那秦凌手段歹毒,好歹皇兒是天之驕子,掉落懸崖后九死一生,好歹還是撿回了一條命。」


  太皇太后脖子一梗:「誰說那個孽畜了,哀家哭的是賢王!」


  哪怕對對方沒有報什麼希望,再一次驗證后穆太后殘留的一絲奢望也消失殆盡。她抬起手,撫了撫指甲上鮮紅的丹蔻,「哦,太皇太后哭的是賢王。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賢王謀逆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眼淚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瞬間化身成一條噴火龍:「你……你這毒婦,你是什麼意思?」


  穆太后冷漠的道:「媳婦能有什麼意思呢。太皇太后聽說皇上重傷,眼淚都沒有一滴,慰問都沒有一句,可見對皇上的生死是無動於衷,反而對還沒砍頭的賢王哭得撕心裂肺,這容不得人不多想啊!」


  太皇太后沒想到穆太后居然還拿著皇帝受傷這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來跟她斤斤計較,心裡不以為然後更是對賢王的處置怒不可抑。秦衍之明明還活著,憑什麼拿她的兒子撒氣,小皇帝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賢王又是什麼身份,「賢王是哀家的兒子!」


  穆太后反問:「皇上就不是您的孫子啦?還是,兒子是您親生的,孫子不是秦家的血脈?太皇太后,您這心偏得也太狠了。」


  太皇太后氣得猛拍床榻:「皇上不是沒事嗎,而我兒就要人頭落地了!」


  對方越憤怒,穆太后諷刺的神色就越深一層:「這不是還沒落地嗎?等死了,看到了屍首,您再哭也不遲。」


  「不行,哀家不許!」


  「不許什麼?」


  太皇太后說得理直氣壯,掀開被褥就要起身,去太一殿找皇帝收回聖旨:「不許懲辦賢王!」


  穆太后看著太皇太后急吼吼的起身,頭髮散亂的就要衝出殿門,這才緩緩的質問對方:「弒君之罪都不能殺,太皇太后……您是要後宮干政嗎?」


  太皇太后的腳步一頓,拄著的拐杖在九轉蓮花紋的黃金地磚上狠狠的砸了兩下:「哀家不管,賢王必須活著!」


  穆太后理了理雲鬢,起身走到自己婆婆的面前,一靜一怒,一個雍容大度,一個衣衫凌亂,處處都顯示出她們的不同。穆太后將太皇太后全身上下掃視了一遍,目光中的審視和挑剔刺激著除她之外所有人的神經。


  太皇太后還沒來得急責問,穆太后才帶著憐憫的口吻道:「那太皇太后與太傅等三位大人去說,與大理寺卿去說,與滿朝文武去說吧!媳婦,本宮是沒有那個本事使喚顧命大臣們饒過弒君的亂臣,也沒有那個膽量逼迫滿朝文武放過膽大包天的賊子。賢王是太皇太后的二兒,皇上卻是本宮的唯一的嫡子。太皇太后,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您還可以活個七□□年,日後也就別因為一個小病小痛的就嚷嚷得整個後宮知曉的好,搞得所有人心驚膽戰無心勞作,這後宮雖然以您為尊,可大楚卻是我兒的天下,希望您能夠早日明白。」


  該說的都說了,穆太后再也不逗留,也不看老敵人臉上紅白交加的神色,施施然的、昂首挺胸的走出了永壽殿。


  她是第一次趾高氣昂的走出這個地方,相信以後她還有無數次機會用同樣的氣度和姿態走出這個地方。


  朝安殿,秦衍之與穆大人相對而坐,大宮女挽袖站下下處輕笑著回話。


  「太皇太后急急忙忙的派人去午門攔截送賢王上刑場的侍衛,哪知道撲了個空。後來又不知道哪個太監漏嘴了,說不是在午門斬首,是在西大門,原嬤嬤又親自跑去了西大門尋人,人沒尋到,又有人說在南大門看到了賢王的身影,一路跑斷了氣,原嬤嬤是哭著回了宮。後來還是總管太監回了話,說賢王已經回了府。沒多久,永壽宮又招了太醫,聽說太醫入宮的時候,一地狼藉,還不知道她老人家又糟蹋了多少古玩珠寶。」


  永壽宮與宮裡的另外兩位主人勢如水火,以前還只是永壽宮單方面壓制太后與皇帝,有孝當道,太后不能對自家婆婆回嘴,皇帝又小,懵懂著自然不會反抗。所以,不管是康雍宮還是朝安殿的宮人們都是被永壽宮的人壓得頭也太不起來。原本以為後宮的局勢不會有改變了,誰知道太后攜皇上去了行宮不到一個月,再回來時,他們就抬頭做主人了。


  才一日,太皇太后遭穆太后戲耍的醜態就被兩宮的宮人們私下裡傳了個遍。想到原本狗眼看人低的原嬤嬤彷徨無助的模樣,連歷來穩重的挽袖都忍不住想要落井下石了。


  穆大人好像沒有聽出挽袖口中的幸災樂禍,只問:「太后如何了?」


  趙嬤嬤剛剛從康雍宮回來,笑眯眯的回道:「太后今個兒晌午多吃了一碗飯。」這還是從先帝故去后,太後進膳最香的一回。


  穆大人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撫著山羊須,別有深意的說道:「那就好。有氣別憋著,遲早會憋出毛病來。你是太後身邊的老人了,時不時多勸勸,實在不行就讓她去永壽宮透透氣。」


  趙嬤嬤屈身:「是。」


  穆大人轉身又問秦衍之:「皇上今日學了什麼?」


  小皇帝本來要打盹了,聞言立馬直起背:「太傅親自講的學,說了漢王棄子的典故。」


  穆大人凝視著上座上小小的孩子。現在正是晌午,皇帝凌晨才匆匆到了皇城,進宮后就直接上朝,朝罷了還沒喘口氣太傅就講課。講課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指點皇帝今□□會上的錯漏。皇上還帶著傷,連續幾日被穆大人緊迫盯人的演練朝上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原本精神緊繃著,朝會過後一切塵埃落定才鬆口氣,精神一下子就跟不上了。何況他身上還帶著傷,又是怎麼都睡不夠的年紀,用過了午膳后就睡意沉沉,在他這個外祖面前才露出了疲態。


  他們也太為難這個孩子了。


  挽袖窺了窺穆大人的神色,悄無聲息的給小皇帝遞上一杯參茶,等到皇帝喝了后,才聽得穆大人問:「皇上對漢王如何看?」


  小皇帝咂摸了一下嘴裡似苦似甜的滋味:「為了逃命,連兒女都可以丟棄,朕覺得他不配做父親。」


  「哦!可若是不拋下子女,說不定他們一家子都會被俘,也就沒有大漢了。」


  小皇帝端著茶盞,大眼睛一眨一眨「可是,那樣不會太無情了嗎?若父皇是漢王,就絕對不會丟下我自己逃命,母后也不會拋棄我。」


  穆大人斷言:「那樣的話,我大楚離滅亡也不久了。」


  小皇帝:「……」外祖,您別嚇朕!


  穆大人眼中帶了絲笑意:「不過,先帝與太后對皇上您是不同的。他們與您的皇叔有很大的不同。聽說賢王上了請求立世子的摺子?」


  「恩,是嫡二子。」小皇帝從桌案上抽出一本摺子遞給穆大人,親王的摺子上的暗紋不同大臣,故而他聽太傅分析了賢王這份摺子后就直接收好了。


  穆大人翻看了一下就替小皇帝放回了原味,頗有深意的感嘆:「看吧,不管賢王原本對秦凌如何看重,一旦對方成了棄子,他就立即要立二子為世子,竟然連一日都等不得了。你猜,秦凌心裡要作何想法?」


  小皇帝設身處地的想了想:「應當會恨賢王吧?是朕的話,朕會恨死了賢王。」


  穆大人笑道:「所以,固若金湯的賢王府就有了漏洞。只要皇上您暗中許秦凌賢王之位,那麼,僅憑他一人就可以將賢王府攪得天翻地覆永無寧日。」


  小皇帝沉默了一會兒,低聲的問:「……秦凌表哥會不會太可憐了?」


  穆大人臉上的怒色一閃而過,對於他們這等老狐狸能夠明顯的看到喜怒已經是非常的難得,可見當初聽到小皇帝被秦凌暗算時,他老人家是何等的憤怒:「他推陛下落下山崖的時候可沒有想過自己會被他的親生父親給拋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皇上,您可絕不能心慈手軟。」


  小皇帝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回想當初掉下懸崖時的傷心、恐懼、絕望,自己就說不出原諒的話來。可他又是深受父母寵愛長大的孩子,哪怕太皇太后再嫌棄他,父皇對他卻是寵溺非常,所以,聽說秦凌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賢王捨棄的時候,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表哥臉上的表情。說不定,表哥現在也恨不得掉下懸崖,一死百了吧!


  秦衍之還沒有成長為日後那決心絕情的帝王,他還太弱小,心思敏感,多情多思,他不想承認外祖說得對,也不想在此時此刻去秦凌表哥心口上捅刀,只能幹硬的岔開話題:「……朕好像沒有看見魏溪,她怎麼沒來?」


  穆大人也沒有太為難他這個最為尊貴的小外孫,只是操心慣了,順口又開始教訓或者是指導:「她一個平民百姓,剛剛入宮,自然是先學規矩。」「陛下,您信任她可以,但是,萬萬不可縱容她,那樣終究會害人害己。有時候,對待親信之人,不止是賞賜就能夠獲得他們的忠心。您必須還有懲罰,這樣才讓他們生出忌憚,不敢輕易的背叛您的信任。恩威並施,明白了嗎?」


  小皇帝縮著脖子:「明,明白了!」那樣子,說是鵪鶉也不為過。


  內務處,新來的宮女們都排排長在了一處,年歲最大的也不過七歲,最小的四歲,大多是平民家的孩子,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把自家的女兒送來宮裡謀生活。


  大宮女張姑姑長在前頭訓話:「在這宮裡,只要記住兩點,保管你們可以平平安安的活到放出宮廷的那一天。第一點: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第二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鋸嘴的葫蘆雖然活的命長,該讓你們回話的時候就必須實話實說。」


  下面一個濃眉小姑娘舉手問:「姑姑,我們到底是該不聽不看不言,還是多聽多看多說啊?」


  張姑姑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你能這麼問,說明你就不是個能夠長久的。」難得姑姑打趣一句,周圍的人或善意或惡意的笑了起來,惹得小姑娘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癟了癟嘴就被身邊的同齡人拉住了。


  耳房內,張姑姑拿著名冊,與新來的人一個個核對。


  「魏溪,這個名字好熟悉。我記得魏老將軍家有個孫女也是這個名兒,那可是個金貴的主。」


  張姑姑的徒兒黃芪舒展著眉頭:「師傅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那還是長房嫡女呢,不過,金貴是金貴,身子卻不大好。同名同姓兒,這個看起來康健得很。師傅,你說要不要讓她改個名兒?」


  張姑姑對這個徒弟縱容得很,兩人相差雖然有十來歲,她卻好像將對方當做女兒一般的看待,聞言只是問:「只有與皇上重名犯下忌諱的,魏將軍二品官,他的女兒幾品?」


  這是看不起魏將軍家的女兒了。


  黃芪腦筋靈活,看向魏溪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善。人說愛屋及烏,她師傅不待見的人,她黃芪自然也見不得對方好。不管面前這個魏溪是不是同名同姓,反正在這宮裡是沒有好日子過了。


  張姑姑合上冊子:「轉個圈看看。」


  魏溪仿若沒有聽清楚這位掌管內務姑姑的話中暗藏的不屑,稍稍轉了個圈。


  張姑姑又道:「小小年紀,身段倒是婀娜,若是在昭熹殿伺候,日後遲早是個寵冠後宮的命,怎麼分去了朝安殿了?」


  昭熹殿是皇帝的寢殿,在寢殿伺候的宮女,特別是小宮女日後爬上龍床的機會不小,是眾多宮女掙破頭的差事。朝安殿是皇帝處理政務的宮殿,不是親信宮女不得入內伺候,就算是伺候也就是端茶磨墨,幹完了就得出來,幾乎是在皇帝眼前晃一下,一般挑性子穩重,忠心且容貌中等的宮女伺候。畢竟,後宮的女主人們絕對不想聽到皇帝在朝安殿寵信了什麼宮女的傳聞。那樣對帝王的名聲不好,對後宮女主人的地位也不好。朝安殿殿內伺候的宮女基本只有兩人,大部分都是太監。其他的宮女只在皇帝不在殿內的時候做尋常打掃的事兒,比在後宮中伺候娘娘們也不如。好歹,伺候娘娘們的時候還可以偶爾得見天顏呢,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被皇帝看中了呢,或者,被娘娘們送去固寵了呢。


  黃芪笑眯眯的吐露打聽來的消息:「聽說是太後娘娘的意思。」


  張姑姑徹底有了計較,神色越發冷淡:「瞧她這細胳膊細腿的可幹不了多少活,得好好練練。」


  方才還有點好意,現在就純粹是惡意了。宮裡的人都是人精,話一出口,負責安排事物的姑姑自然知道如何才能讓對方『好好練練』。


  頓時,小小的耳房內,眾人瞧著魏溪的眼神即有幸災樂禍也有同情。作為即將陷入水深火熱中的魏溪,她只是拿著剛剛學到的規矩對張姑姑等人行了禮,一句話也沒有說。


  不該說話的時候就閉嘴,不是么!


  在行宮肆意妄為慣了,就不代表她不知道這皇宮裡才是真正的刀山火海。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