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燕姝之所以來找太後, 其實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


    ——畢竟關於此事,皇帝目前隻能是派人去到千裏外的廬州,找到胡家人, 幫助胡家人再次提請訴狀,將那王向禮及葛老頭子告上公堂。


    而正如她對太後所說, 此事是有時間差的,錦衣衛們再快, 也要五六日才能到地方, 更何況這葛老頭目前還在京城, 無論是胡家人在廬州當地提告, 消息再傳到京城, 還是將胡家人接到京城,直接在京城提告,又要花費一些日子。


    真要等到那樣,黃花菜都涼了。


    所幸胡三娘目前就在京城, 此事若有她親自喊冤, 乃是最好不過。


    然而, 她卻要如何叫胡三娘親自喊冤呢?


    自然隻能是通過太後了。


    而叫太後知道此事, 也隻能是她先寫出一個話本子, 而且還得發出來。


    咳, 畢竟她總不能拿著手稿念給太後聽,那樣的話她不就掉馬了?


    所以, 她昨日可是辛辛苦苦寫了一天, 今早又派人早早等在書坊外, 趕在頭一撥把話本子買回來的。


    且為了叫太後早些聽到這故事, 她連懶覺都沒能睡成, 早飯也沒能好好吃。


    好在, 如今太後當機立斷發話,一切都值了。


    現在,她隻要等胡三娘入宮便好。


    ~~

    今早文淵閣中依然有名士議會,葛元化一早起便隨其他人入了宮。


    因此,逍遙公子的新話本熱賣之際,他與其他大儒們一樣,對此還並不知情。


    不過他也知道,胡三娘並非真心跟他,所以早在胡三娘入府之際,他便安排了一個心腹婆子跟在胡三娘身邊,監控她的日常。


    所以,待乍聽到太後傳召之時,那婆子滿臉疑惑道,“好端端的,太後娘娘為何要傳召我們三娘呢?老爺現在又不在,不如等老爺回來,待三娘一起入宮拜見太後,如何?”


    然而,來傳話的宮人卻十分不好說話,聽她這樣說,立時皺眉訓斥道,“混賬,太後娘娘要召見誰,還需同你講明理由?”


    那婆子嚇了一跳,這才跪地道,“老婦不敢,還請官人們莫要生氣。”


    宮人不再理她,隻對胡三娘道,“請夫人隨我們走一趟吧。放心,太後娘娘仁慈,不會隨意苛責與你的。”


    胡三娘便應是,跟著對方出了驛館。


    沒過多久,慈安宮裏的太後及燕姝終於見到了話本的當事人。


    仔細看去,卻見這位女子年約二十,樣貌確實十分標致,隻是眉間略帶愁容,顯然是日子過得不太順心。


    燕姝心間暗暗歎了口氣,想人家好好一位良家女子,如今竟成了一個猥瑣老頭的玩物,換成是誰能高興?

    此時,眼見胡三娘向她及太後行過禮,燕姝便開口道,“胡娘子不必驚詫,今日叫你來,是因為前幾日宮中辦宴,未見貴府來人。本宮打聽了一下,才知是貴府主母已經去世,聽聞今次是你陪葛先生來到京城,便特意叫你來說說話。”


    聞言,胡三娘忙開口道,“多謝太後娘娘,宜嬪娘娘,妾身隻是先生妾室,實不敢當娘娘青眼。”


    言語間甚是自卑。


    太後看在眼中,開口道,“不礙事,在哀家眼裏,隻要人品貴重,是何身份並不重要。”


    說著又問道,“你是哪裏人?娘家是做什麽的?如今多大了,可有子女?”


    胡三娘便一一答道,“妾身今年十九,是廬州人,娘家是當地農戶,並未有子女。”


    太後與燕姝相視一眼,沒有孩子,就更好辦了。


    燕姝便又咳了咳,道,“今日沒有外人,你也不必太拘謹,你既然是良家女子,怎麽會做妾呢?”


    話音落下,胡三娘咬了咬唇,方艱難道,“妾身曾嫁過一次,當初夫家缺錢,把妾身賣給了先生……”


    燕姝忙做出一臉驚訝的樣子,道,“莫非你原本的夫家,是葛元化的學生?”


    這話一出,就見胡三娘一愣,抬眼看她道,“娘娘是如何知道的?”


    燕姝忙道,“說來也是巧,今日市麵上剛好有一個話本子,寫的正是跟你的身世相似的故事。說一位良家女子,被貪財夫君及狠心的婆婆賣給了其先生的事。”


    胡三娘又是一愣,驚訝道,“竟有此事?”


    燕姝點了點頭,又道,“實話告訴你吧,太後娘娘讀過這故事之後,甚為氣憤。恰巧又得知了你的事,想你好好的一個良家女子,怎麽就當了妾?便叫人查了查,沒成想,這話本子裏的故事竟與你對上了。”


    “莫非這故事寫的就是你?難道你也是被原來的夫君及葛元化聯合設計,被逼才當了妾室?”


    話音落下,胡三娘想起往事,已經痛哭起來。


    燕姝忙親自上前給她遞了塊帕子,溫聲道,“別怕,太後娘娘最是主持公道之人,你若有冤屈,不妨趁今日告知娘娘。”


    太後瞥她一眼,索性直接對胡三娘道,“不瞞你說,哀家也是得到了消息,知道你當初是被夫君賣到那葛元化手中的。此乃犯法之事,若你想伸冤,本宮自會為你主持公道,但若你不想,本宮便不再多問了。”


    這話一出,卻見胡三娘撲通一聲跪在她麵前,哭道,“求太後娘娘給妾身做主。”


    ……


    ~~

    此時的文淵閣中,諸位名家大儒及禮部官員正在議會。


    經過前兩次的議程,有關鬆鶴書院的門科,教材設置等已經定好。今日要製定的,則是書院具體規章,如獎獎懲措施,招生標準等等。


    如前兩次一樣,今日依然有君王親自坐鎮,是以眾人皆都積極陳詞,場麵十分活躍。


    白鶴書院山長季開宇道,“育人之道,立德為本。入書院讀書的學子,家境出身絕非首要,除過天資與勤勉,更重要的是道德。”


    南陽大家俞經維頷首道,“品德優秀者,讀書方有益,品德惡劣者,書讀萬卷,也是禍害。”


    正在此時,卻見那廬州的葛元化也捋須道,“所謂道德,又分公德與私德。孟子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獨善其身便是“私德”,兼濟天下則為“公德”。”


    見此情景,宇文瀾暗自挑了挑眉——


    這人是如何做到私德如此敗壞,麵上卻一派正經的?


    隻是此人話音才落,未等旁人再說什麽,卻見門外有一慈安宮的宮人,捧著一遝書本進了閣中,對他道,“啟稟陛下,太後娘娘聽聞今日文淵閣論道,特為諸位先生們準備了一道考題。”


    考題?


    眾人皆都一愣,紛紛好奇道,“不知太後娘娘出的是什麽考題?”


    那宮人便躬身奉上手中的書本道,“請先生們閱讀此書。”


    宇文瀾聞言拿過一本,打眼一瞧,才知道是燕姝的新話本,《狼狗師徒終得報應》。


    “……”


    看來,太後這是要出手了?


    也好,且先看看太後打算如何做。


    他於是頷首,“那就給諸位先生們瞧瞧吧。”


    宮人應是,便將話本一一發到了眾人手中。


    緊接著,眾人便捧著話本讀了起來。


    宇文瀾環顧閣中,隻見多數人的臉上都是隨著故事中的情節跌宕而變化。


    其中一人則是眼睛一亮,心道,【這逍遙公子竟然如此有效率,這麽快就寫了出來?哼,看那葛老賊今日如何應對!】


    ——宇文瀾便懂了,那日給燕姝寫信的便是此人,淮安書院山長柳正信。


    而再看向那捧著書的葛元化,神色已是逐漸慌亂起來。


    越到最後,臉色越是發白。


    沒過多久,卻聽門外響起一聲通傳,“太後駕到……”


    宇文瀾一頓,未等起身,卻見太後已經踏入了閣中。


    一時間,閣中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草民等參見太後。”


    宇文瀾也忙親自上前相迎,道,“母後怎麽過來了?”


    太後淡淡笑了笑,道,“哀家方才給諸位先生出了道考題,這陣子來收卷了。”


    說著便看向眾人,道,“諸位應該已經將這故事讀完了吧?不知都作何感想?”


    話音落下,眾人紛紛憤慨道,“這故事中的師徒二人,實在有辱聖賢!令天下人不齒!”


    “倘若現實中真有此事,那這師徒二人該被天下人唾棄才是。”


    “是啊,是啊。”


    ……


    一時間,眾人紛紛慷慨陳詞,閣中響起一片罵聲。


    太後頷了頷首,又道,“不瞞諸位,哀家今日出此一題,乃是今早接到了故事中的女子當麵喊冤。而那故事中的師父,就在你們其中。”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一片意外,紛紛道,“竟有此事?究竟是誰?”


    太後沒有說話,隻是看向其中一人。


    卻見那葛元化已是抖如篩糠,麵白如紙。


    抖了一會兒,才終於出列跪地道,“請娘娘息怒,此故事中的人,隻怕是老夫。”


    什麽?居然是他?


    卻見除過那位爆料人柳正信之外,其餘眾人都是一臉驚訝。


    然未等太後開口,那葛元化卻又道,“請娘娘明鑒,此事隻怕是有誤會,當初,是草民的學生王向禮家中遭遇變故,走投無路之下來苦苦哀求老夫,草民也是一時糊塗,這才應了他。絕非草民有意威逼利誘他賣妻啊!”


    一時糊塗?

    太後冷笑一聲,道,“你是糊塗了一時?還是一世?時至今日,已經過去了七百多個日夜,你還沒清醒過來?人家好端端一個良家女子,被賣與你為妾,後來人家娘家人告上官衙,你還利用威望壓下此事?這也是一時糊塗?”


    話音落下,葛元化一時無言以對,隻好不停磕頭道,“草民知罪了,請娘娘息怒啊。”


    見此情景,眾人紛紛搖頭。


    太後卻是誰都沒有理會,隻是忽然看向閣中一人,道,“祁學士曾在朝為官,對本朝律法最為熟悉,此事,你怎麽看?”


    她目光平靜,並未有什麽異常。


    而眾人也忙看向被她點了名的祁大學士。


    宇文瀾也是心間一頓,跟著看了過去。


    嘖,這樣的時刻,太後居然叫他來回答?

    莫不是有什麽特別用意?

    頂著眾人的目光,卻見祁樹廣垂首開口道,“啟稟娘娘,草民以為,身為人師,麵對學生家中窘境,大可出手接濟,幫其渡過難關,此方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意義所在。若趁機威逼利誘,以滿足自己不倫之欲,不僅陷學生於不義,至這位無辜女子與水火之中,更是有違名師之身份。此事已然天下大白,相信朝廷定會公正處理,及時將結果公布於眾,以慰苦主,安民心。”


    話音落下,眾人紛紛讚同,“祁先生所言極是,此才為賢師之道啊。”


    宇文瀾也不得不默默點了點頭。


    尤其說出此番話時,他心間一片坦蕩,並無任何雜念。


    卻見太後也頷了頷首,對他道,“有了方才各位先生的諫言,相信陛下定會秉公審理此事。”


    宇文瀾便頷首道,“是。請母後放心。朕這就著人將此事有關人員帶到京城,由禮部大理寺公開審理此案。”


    太後頷了頷首,道,“陛下聖明。”


    便抬步出了房中。


    身後,眾人立時再度垂首道,“恭送太後娘娘。”


    ~~

    經太後一番簡單粗暴的操作,當日,關於話本主人公的身份便被天下皆知。


    一時間,民間朝中,京城內外對葛老頭的唾罵聲不絕於耳。


    而那胡三娘也被暫時安置在了穩妥之處,隻等其娘家人來到京城,叫禮部與大理寺重新審案。


    相信到時,那見利忘義的王向禮,及其老母也會得到應有的懲戒。


    燕姝也算放了心。


    不過放心之餘,她也忍不住問係統,【話說回來,那爆料信到底是誰寫的?】


    係統,【寫爆料信的也在此次這些名家之列,名叫柳正信,是淮安書院的山長。】


    燕姝挑眉,【他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係統,【淮安離瀘州不遠,此人的書院與這葛老頭的私塾之間曾發生過爭搶學生之事,柳正信一直懷恨在心,這些年秘密打聽這葛老頭的私事,伺機報複他呢。此次見許多人都推舉這葛老頭當山長,他自然不爽了。那天又聽說了你,這不就悄悄給你報了料。】


    燕姝頷首,【原來如此。】


    然忽然又是一愣,嘖,這條路通了之後,該不會接下來她還會收到什麽爆料信吧?

    哪知……


    沒過幾日,還真被她說中了。


    在一堆讀者來信中,她果然又發現了一封爆料信。


    而這被舉報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前兩天才爆料了葛老頭的那位淮安書院山長,柳正信。


    信上說,此人年輕時曾當過訟師,表麵上找他打官司的都能打贏,因而一時聞名於淮安。


    實際卻是,此人在暗中收取找他打官司人的錢財,用來向主審官員行賄,這才贏的官司。


    燕姝,“……”


    這還有完沒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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