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社員們各自幹自己活去了,幾個婦女在地裏邊撥草邊就對剛才杜老大的事就聊開了。
“嘿,你們說這杜老大咋回事,居然這麽給大隊長麵子,剛才我還真怕鬧起來傷了哪個,耽誤掙工分呀。”說話的是個紮白頭巾的婦女。
“他還欠著大隊錢呐,敢不給大隊長麵子嗎?”一個臉曬的黝黑的婦女說道,“再說,我看大隊長也沒故意難為他,咱們生產隊地少人多,他才來上工,讓他去挑糞就不錯了,要不然都沒活給他。”
眾人有些一言難盡的看了看她,挑糞那麽好,你咋不去呢?
這時有人又說,“我看杜老大這兩天改了不少,起初以為他賣兒子抵債也沒有,後來又借錢給媳婦看病,現在居然還來上工了,這顯然是要重新做人了。”
李秀花也在人群中,她忍不住也跟著說,“我覺得好像也有點那意思,我家離他家挺近的,昨天中午我還聞到飯香,他還給媳婦孩子做飯了,從我家借了板車也按時還了。”
這下眾人對兩人更是一言難盡,最後終於有人總結,“反正說他能改我是不信,說不定就憋著啥壞主意呢。”
大家就湊過來問怎麽講,那人就說,“他欠著賭債呢,沒聽說他還上啊,說不定、對了,說不定是對他那小媳婦賣好呢。”
眾人不明所以,對方又解釋道,“他小媳婦是城裏的啊,他債太多還不上,肯定得想法子聯係老丈人啊。”
“可我聽跟她一塊來的知青說她家裏就是普通職工,條件也不好,而且這麽些年也沒見她家給他寄個東西或是來看看什麽的。”
這話一說,大家夥就都沉默了,一致認為不管怎樣,這小媳婦好像真有點慘,男人這個德行,娘家也不給力。
婦女們終於達成一致,對羅樹琴產生深深同情。
其中還有個歲數較大的婦女感歎,“唉,萬般皆是命啊。”說完搖搖頭幹活了。
眾人也都低頭幹活,沒再說什麽。
而被同情的羅樹琴這時候在家卻覺得心情挺好,早上吃過飯,杜向東去上工,而兩個孩子也都一人背著個小筐子出去了。
她先是給自己上了藥,覺得身上好了點,沒那麽疼了。於是,就用水盆打了點水,打算把屋子打掃下。
這個家雖然是土坯房,但兩間屋還是挺寬敞的,而且因為沒什麽家具,就更顯空曠,她將裏外打掃一遍,看著規整的屋子,不禁抿嘴笑了笑。
想起她在城裏的家,家屬區隻有十多平的兩間小屋住著一家五口人,父母睡一間,外間隔個簾子一邊各一張小床,她和十幾歲的妹妹睡一張,每天醒來都覺得自己是被夾過的肉餅。
簾子那邊睡著後媽帶來的十幾歲的弟弟,每天家裏亂糟糟,她怎麽收拾總能被弄亂,每早醒來都亂哄哄的說話聲、後媽罵人的聲音,挑戰著她的神經。
所以當有機會下鄉,她毫不猶豫就下鄉了,妹妹可以自己睡張床,她也不用再聽到後媽的聲音。
羅樹琴抬頭又看了看剛灑掃過的屋子,不自覺的想,雖說記不得下鄉後的事了,但好歹這屋子安安靜靜,還是不錯的。
她以前是不是就看中人家屋子才答應嫁的呢?
想到這,她又想起昨天送她去醫院的男人,那男人昨天還給她看了他們的結婚證,她便沒有再懷疑她們倆的關係,隻不過,,。
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想必那人平日脾氣也不怎麽好的樣子。
她起身收拾了下衣裳,打算去知青點看看。
她剛來那會兒還有知青點,也是幾間土坯房,可她去了後發現大家都上工去了,有兩個女生新來的沒去,但她也不認識。
見她過來問她找誰,羅樹琴衝她們笑了笑便往回走了,她這才意識到,她失去了好幾年的記憶,而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事,多到知青點應該也沒有她容身的地方。
而她對這裏人生地不熟,恐怕還是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更何況她現在有兩個孩子,孩子總是親生的。
杜向東倒不知媳婦這時候在幹嘛,他這時候麵對臭烘烘的豬圈,還有裏麵亂哼哼的兩頭大白豬有些後悔。
雖說前世年輕那會兒為了生活也是吃了不少苦,苦活累活一點也沒少幹。
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不到四十歲就是特級廚師了,後麵幾十年那都是吃好喝好工作不累,退休後就更是輕鬆自在了。
哪裏還幹過這種活,他本能的捂了鼻子,然後摸了半天打算摸塊布出來把鼻子包住,可惜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隻得捏著鼻子掃豬圈。
這動作看上去有點矯情,但是他人高馬大,多年養成的習慣,幹活又快又認真,沒一會兒大白豬被趕到一角哼哼,豬圈就被他清理了大半,這效率可真不是蓋的。
旁邊牛棚出來的老頭,挑著糞經過,不由得多看兩眼。
杜向東回頭正看到這老頭,身量不高,頭發花白、一臉滄桑,腿腳還有點不好了,一瘸一拐的。
他回想了下,牛棚是有個老頭好像是下放下來的,他不由歎了口氣。
又想到現在已經77年末了,過不了多久他們這些下放的就有希望平、反了,他還為別人歎什麽氣,還是為自己歎氣吧。
他現在還背著原身欠下的200多塊錢外債呢,琢磨著怎麽還好。
其實他倒也沒多著急,畢竟他是有技藝的人,手上傳統的、獨家的秘方不在少數,他就先賣幾個方子解解燃煤之急。
因著原身到處閑逛的關係,他倒是知道縣城裏有兩個較大的百貨大樓,還有幾個國營飯店,再遠的市裏有兩個食品廠,生產的糕點可以銷往全省。
要是能去大廠看看,給他們改改生產配方,以他的技藝還是可以的,但他沒這方麵人脈,也不是他去了說兩句人家就信的,況且以他現在這樣,沒準人家以為他是瘋子。
再說出遠門他也不放心,家裏媳婦孩子的。
所以他決定明天去縣城看看,看看能不能賣兩個方子。
這事不能再拖,那幾個家夥要是找上門了再把媳婦嚇壞了,就遭了。
正想著,他就見那個挑糞的老頭又一瘸一拐的挑了擔子經過,對方身體可能不太好,走很慢,那扁擔在他肩上好似千斤,壓的背都要彎了。
杜向東晚年過的雖不錯,但也沒什麽家人在身邊,平時大病小痛都是自己跑醫院,住院就請個護工,回家就是自己一個,他最看不得一把年紀還要吃苦受罪。
所以他大步向前,罵罵咧咧的,“老頭兒,你給我站住,你糞都灑我腳上了沒看見啊。”
老頭兒抬起頭,露出一張不少褶子,但滿是慈和的臉,詫異的看了他,剛想說什麽。
就見杜向東繼續罵罵咧咧,然後一把搶過他擔子,“會不會幹活,會不會幹活,,。”
邊說著邊迅速將擔子壓自己肩上,甩著兩條大長腿,三兩步就把牛糞都擔到前麵拉斷的板車上倒上去。
然後幾步就又把擔子扔回來,“知道怎麽幹活了吧。”
老頭看著空了的擔子,一臉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無聲的說了句謝謝,然後發抹了馬上戴著的眼鏡,挑著擔子回牛棚。
離牛棚這邊不遠幹活的聽到動靜,知道今天杜老大在裏麵幹活,都紛紛搖頭,還都說這杜老大改了。
改了個屁喲,看來牛棚裏的壞分子要倒黴嘍。
杜老大幹了一上午的活,也沒少‘罵罵咧咧’的幫老頭挑糞,不過卻沒跟老頭說一句話。
正準備收工回家做午飯,迎麵就來了個扛著鋤的小年輕正朝他走來,杜向東仔細回想了下,這是原身的發小。
這人叫果建良,兩人小時候關係不錯,隻不過原身三年級輟學後,打架鬥毆的名聲越來越不好,他家人早就不讓他們接觸了。
二人在村裏見到了,也就是點頭打個招呼。
這人在書中沒什麽戲份,做為他這個混子唯一真正好友,倒是曾在他被抓起來後去監獄裏看過他,給他送過點吃的用的。
“向東,我,我聽說你的事了,這些是我這幾年攢的,你先拿去用吧。”果建良走到近前,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小遝票子,裏麵最大一張十元,還有幾塊幾毛幾分的票子,一看就攢挺久的,大概有幾十塊錢的樣子。
這年頭村裏人沒什麽收入,掙了工分主要就是分些糧食,一年能分十幾塊就不錯了。
他能攢幾十塊,看來是老婆本了。
杜向東一瞬間有些感動了,要說這原身其實挺幸運的了,那麽混蛋一人,又有好命娶到他媳婦這種好媳婦,兩個可愛的孩子,還有這樣真心為他著想的朋友。
不過這錢他是不能收的,他推拒道,“不用,我有辦法還。”
果建良以為他不好意思,“你拿去用吧,我暫時也用不上,就是你以後別再瞎混了,跟嫂子好好過日子,孩子都兩個了。”
說到後麵,果建良一臉的羨慕。
杜向東知道他因著前兩年父母相繼過逝,也沒人給他操持張羅,所以二十多歲還沒結婚呢。
他便打趣道,“你趕緊收起來吧,我要是把你老婆本收了那我成什麽了,你放心我真的有辦法湊夠,回頭哪天你結婚還能給你包個大紅包。”
果建良被他說的有些臉紅,又聽他說的輕鬆,也鬆了口氣,信了他應該是真能湊夠了。
想著他是個好麵子的人,便也沒有強求,“那行吧,那你需要了再來找我。”
杜向東點頭,兩人又聊了兩句便各自回家了。
剛一到家,家裏已經熟飯了。
羅樹琴已經蒸了玉米麵混合高梁麵的窩頭,桌上放著一盤切好的小鹹菜,還拌了一星星點的香油,還有一小碟黃瓜。
“你傷還沒好,回頭我做飯就行了。”杜向東跟她一塊揭鍋拾窩頭,然後說道。
羅樹琴抿嘴笑笑,“我現在不礙事了。”
其實她是覺得杜向東做飯有些大手大腳,既然想著先留下,那日子就得精打細算的過,就他那一頓把白、麵造光的架勢,沒幾天家裏就得斷頓了。
杜向東活了這把歲數,也多少猜到他心思,他便笑笑道,“你放寬心,我回頭就想辦法多掙點錢,一定把日子過好。”
羅樹琴隻是一笑,沒把他這話當真,都土裏刨食,上哪掙錢去。
小哥兒倆一人拿了一個窩頭啃。
小狗蛋翻了個白眼,完全不相信他爸的話,早時候喝醉了也沒少吹牛,還不是一天不如一天。
而小臭蛋就有的吃就行,他也知道白、麵條不可能天天吃,就一邊啃著糙窩頭一邊回想白、麵條入口的滑溜,小臭蛋覺得他還是挺行的。
幾乎被無視了,杜向東有氣悶,這更加讓他想趕緊掙點錢。
吃過午飯歇了會兒,杜向東又去上了半天工,天快黑時下工回了家,晚飯就是稀粥了,可比他熬的稀的不是一腥半點,杜向東看其他三人喝的還是津津有味,他也慢慢的喝了。
這個家可太窮了,確切的說這時候家家戶戶也差不多。
晚上依然昨天那個睡法,杜向東閉眼盤算一通,剛想睡覺就腦袋突然‘嗡’了一下,然後眼前就是一片亮堂。
杜向東睜大眼睛,這是夢嗎?還是他又穿回來了?
他看見了什麽?
他前世的小店,那個隻有幾平米,但窗明幾淨,一麵牆擺著幾排放著各式糕點的櫃子,另一麵牆邊放著兩張餐桌,裏間是個小廚房的小店。
他心彭彭跳,他的小店跟來了。
杜向東伸手看了看,又對著玻璃門看了看自己的樣子,沒變,他還是不到三十,那個人高馬大的杜向東。
那他怎麽會來到這?
這時他才注意到,玻璃門外啥也看不到。
他這個小店是買在一個菜市場裏邊,把著大門的位置,所以平時人來人往的,人還是挺多的,不知道現在是怎麽回事。
再看看店子裏是亮著燈的,他想起臨終前將這個小店給了好友,曾帶他來看過一次店子,可能是那時開了店忘了關,他順手去按牆上開關,可怎麽按也不管。
頭上依然亮如白晝。
店子裏沒有通訊工具,他也沒法聯係什麽人,他又試了下電器,沒辦法正常工作,牆角有冷櫃,他打開拿了個糯米糍,依然冒著涼氣。
也就是說他最後一次離開這裏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
再去廚房看了看,那裏有各種工具器具,烤箱、料理機等等,但現在都沒法用,不過看著看著他有些激動了。他這店子廚房後頭有個小屋,裏麵沒有窗房,就是隔出來的那麽一小間,他就用來做小倉庫了。此時裏麵好幾袋子米、麵、米粉、糯米粉,紅糖白糖、大豆小豆、大棗小棗、幾種油,還有好幾種自己醃製的果脯蜜餞。
杜向東樂出了聲,他開這麽個店,就是不想太跟社會脫節,平日與一些顧客也聊聊天,要不也不會聽了那混賬侄孫寫的書,所以他還是知道一些網絡小說一般設定的什麽金手指的。
他這穿了書不算,還附贈了個金手指給他,他能不樂嗎?
但又怕這是假的,趕緊掐了大腿根一下。
可能對自己夠狠,疼的一抽抽,再睜眼黑漆漆的,隻有一道清冷月光灑進屋子裏。
他一著急,趕緊又閉上眼,心裏想著進空間啥的,卻沒想到還真正到空間了。
這要不是他還有些理智,就要笑出了聲。
身為一個廚子,他深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苦了,這下有了這個小倉庫,起碼他能做點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