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燭光下,宋星然的輪廓有些模糊,清嘉盯著他,相當迷茫。


    怎麽,宋星然連送她去衢州,這樣的舉手之勞都不願意麽?


    這個情況在她的設想中從未出現。


    她低著頭,忍不住腹誹:她這兩次救命之恩,算是白搭了?這麽點小事他都不肯幫,那想要嫁給他,更不是天方夜譚,白日做夢了嗎?


    清嘉腦瓜子轉不過來,便也接不上話,氣氛一時冷凝。


    宋星然無奈地打量眼前的姑娘。


    她微張著唇,麵上表情有些傻氣地凝住了。


    見她迷糊的一張病容,宋星然氣笑了。


    其實他也沒想明白,腦裏一團亂麻,但見她籌謀往後,竟浮現出朦朧的一些畫麵。


    是往後的生活,他和清嘉的。


    但清嘉方才一番周密的打算,分明是要逃離京城,也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所以宋星然也生了類似賭氣的幼稚心思,千言萬語都堵在喉中,隻抬手,往她口中塞了塊飴糖。


    清嘉口中包著糖,瞪著眼睛看宋星然:他這番動作又頗為親昵,究竟是幾個意思?

    太難猜了。


    偏嘴裏堵著一塊糖說不出話,隻有喉嚨哼出幾聲含混的嚶嚀,一團孩子氣,宋星然也說不出重話,隻扶著她躺好,緩了聲色道:“此事往後再說,你安心休息,勿要多思。”


    清嘉尖尖的下頷藏在被子中,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更是顯得楚楚可憐。


    宋星然心下軟成一片。


    罷了,又同她較什麽勁呢。


    他吹熄了燭火,手掌覆在她眼皮上:“睡罷。”


    男子聲音很低,在黑夜中飄入耳邊,莫名帶著誘哄之意,清嘉病中疲勞,又飲了藥,很快便陷入黑甜的夢鄉。


    宋星然心境卻全然不同,他想起二人相識以來的樁樁件件,竟一夜難寐。


    翌日上朝,也是心不在焉,朝會一散,便想著打道回府。


    隻是才踏出太極殿,又被皇帝身邊的小黃門截住,說是有極要緊的事。


    宋星然麵上雲淡風輕,聲色不動,實則心中卻十分不耐。


    禦書房中,宣明帝已將朝服褪下,換上一身寬大的道袍,他生得清臒,蓄著飄逸的長須,瞧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他正提筆寫著什麽,旁邊立著服侍筆墨的趙賢妃。


    趙賢妃也是樸素打扮,昂貴的浮光錦鍛,裁了一身低調流麗的道袍,發髻也束成道姑模樣。


    這位獨得盛寵的趙賢妃,從前的確是個道姑。


    七年前,宣明帝病重,遍尋名醫不得醫治,最後便是這位號稱在涼州烏泥山上的女冠,獻上了靈丹,才將皇帝治好。


    此後,獻藥的女冠被納入後宮,扶搖直上,位列四妃,此後又誕下皇五子,盛寵不衰。


    這幾年宣明帝一心問道,辦事越發沒有章法,宋星然被貿然召見,也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平日裏,趙賢妃久居深宮,宋星然並不常見她,今日得見,才發現,這賢妃的眼角也生了一顆嫣紅的淚痣,眉目之間與清嘉有些相似。


    賢妃見了他,和顏悅色地打趣倒:“大殿下同大人年紀相仿,如今已兒女雙全,大人不急,郡主也不急麽?”


    宣明帝也笑:“可莫學了你老師,如今仍是老光棍一個。”


    宣明帝是指陸相公,宋星然科考時的主考官,為官清正,素不參與黨爭,宋星然也稱一聲“老師”,實則並無幾多師徒恩情。


    反倒是貴妃所出的五皇子,是正兒八經跟著陸相公念書,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師徒。


    陸相公學富五車,昔年也是探花郎出身,但卻不曾娶妻。


    聽皇帝笑嘻嘻地扯家常,宋星然便漫不經心地對付著,最後皇帝沒了耐心,才撫著胡須,和緩道:“宋卿,有一事需得勞煩你親自去辦,玄靈天師已到了邠州驛館,再有個兩日便能抵達長安。”


    玄靈天師,宋星然也略有耳聞。


    因皇帝對這些神鬼之說十分推崇,所以他四周耳目都會搜集此類消息,這位天師便也在其中。


    原不過是個遊方道士,因善相麵,所以小有名聲。


    前些日子,五皇子極凶險地病了一場,遍尋名醫不得,最後是服了玄靈所獻的丹藥,才漸漸好轉。


    宣明帝喜極,所以鄭重其事地將其迎回長安。


    皇帝道:“天師掐指一算,入京時需得鬆柏木命格之人接引,還需取鮮血開壇做法,方為上吉,才能救五皇子於水火。朕命欽天監瞧過了,滿朝文武,可巧宋卿便是此命,所以還需勞煩宋卿辛苦,親自走一趟。”


    皇帝的意思,是要取他鮮血為小兔崽子做法,還要他親自迎接,火急火燎地即刻趕往邠州。


    此舉蹊蹺,像是要即刻將他調離京城一般,一時半會也猜不出是誰的手筆。


    他一張臉已沉了下來,眼神淡漠地掃向皇帝身側,垂首站立的趙賢妃,她眼睫顫了顫,哀切道:“勞大人救我兒一命。”


    宋星然心中不悅,卻又不好顯露出來。


    “宋卿素來最得朕心,更是皇兒的貴人。”皇帝心疼地拍了拍賢妃的手,口氣和緩道:“吉時將至,宋卿速去罷。”


    話已至此,宋星然隻好接旨。


    開壇做法,擇吉時出發,這破事卻是將他拘在宮中,他也未能回府,親自與清嘉交待一聲。


    她才醒來,小腦瓜子又鎮日籌措著如何逃離出京,宋諒更是查出了她連出京的路引都買好了,可見其心智。


    若見不著他,隻怕更會胡思亂想。


    何況她重傷未愈。


    宋星然眉頭緊蹙,愁容浮於麵。


    ——


    清嘉雖蘇醒過來,精神卻仍不濟,渾渾噩噩睡了大半日,夢中都被宋星然一句硬邦邦的“不願意”縈繞。


    扶著昏漲的腦袋醒來時,仍在胡思亂想。


    分明他謊稱自己名為“冉星”時,也早已誇下海口,隻要自己有事相求,便事事應允。


    如今他分明以為自己冒著生命之險相救,又是另一重恩情,偏這承諾卻失了效應。


    她想再與宋星然聊一聊的,卻遲遲等不著他。


    次日午後,宋諒才急急忙忙地傳信回來,說宋星然了邠州辦差,需得盤桓三五日才能返京,囑咐她耐心養傷,遇事找宋諒解決。


    宋諒又能拿什麽主意?

    既不願意幫她,還管她傷口恢複得如何?

    大約是造化弄人,清嘉等不回宋星然,卻有不速之客來訪。


    張氏親臨了國公府,說要接她回府。


    早在半月前,張氏便遣過下人來催,此次更是顯得焦急,竟紓尊降貴,親自上門相迎接。


    張氏抵達“竹園”時,清嘉午睡才醒,坐在堂屋中央休憩,腦子還一片迷糊,手裏抓了果盆中的葡萄,有一顆沒一顆地吃著。


    張氏無不震驚。


    她也知,清嘉在國公府大約過得不錯,但她親眼所見,卻幾可當得“豪奢”二字。


    清嘉身上素色寢袍,是名貴至極的雪鍛,手邊堆滿的葡萄,尋常官宦人家一年亦尋不著幾顆,更莫說她身邊奴仆環伺,恍若正牌主子一般體麵。


    張氏登時心中火氣酸氣衝上心頭,手中帕子幾乎捏碎了。


    心中隻在咒罵:小蹄子,果真是狐狸精轉世。


    不僅哄得郡主待她親昵,連手眼通天的當朝首輔,也說要娶她作續弦;還許下諾言,若娶了清嘉,保管祝滿官階再升。


    趙嚴是百官之首,籠絡了他,還怕仕途不暢麽?


    也是此時,祝滿這才想起在國公府中養傷的女兒,緊巴巴地打發了張氏,要將清嘉接回祝府。


    張氏來這一趟,親眼瞧見了清嘉於國公府中的舒坦日子,麵色怪異道:“原是樂不思蜀。”


    她心中毒怨地想:縱是青春年華,也隻能嫁給那半隻腳踏入棺材、鶴發雞皮的老爺子,瞧她還能快意到幾時。


    張氏記得祝滿的囑咐,壓下心中酸溜溜的情緒,說話時卻忍不住夾槍帶棒:“此次我親自來了,大小姐該願意同我回家了罷?雲英未嫁的女兒家,總在旁人家呆著,也不怕被人嚼舌根。”


    疾醫千叮嚀萬囑咐,說不宜挪騰,清嘉也不敢違背醫囑,便隻好言好語同張氏將自己受傷之事說清。


    張氏目光掠過清嘉鎖骨,果見她胸前,隱約露出白綾邊緣。


    她可不管清嘉死活好賴,隻想將清嘉帶回祝府,否則夜長夢多,隻怕生出變數,哼道:“在此處養得,回府便也養得,總不見自家還會虐待你不成?”


    她冷笑:“誰曉得你還要養到幾時?後日便是你爹四十大壽,你總沒有在旁人府中與老子祝壽的道理。”


    清嘉才不管祝滿四十五十,年壽幾何,心中隻罵祝滿是禍害。


    未親自見著宋星然,她才不甘心就此離開。


    她咳嗽幾聲,就想兩眼一翻,裝作暈倒。


    但張氏陰惻惻道:“孟氏的老毛病似乎……又犯了,鎮日半死不活的。”


    “可奇了怪了,疾醫瞧過,也說是無礙的,也犯不著下藥,如此便拖著罷。”


    清嘉怒目相對:“你!”


    孟氏患的是心疾,前不久才鬧了一場急病,養了許久才回來,如今舊疾又犯,被張氏硬生生拖著,隻怕連性命都有礙。


    好毒辣的心思。


    清嘉冷笑出聲,盯著張氏淡定自若的眼,一字一句道:“我跟你回去便是。”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要入v啦,謝謝寶子們一路的支持!!

    周一暫時停更,周二零點三更準時送上,v後每日淩晨穩定日六,不定時爆更。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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