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那人身形高挑,肩寬背闊,烏發披散而下,俊容淡淡,仿佛碧玉成了仙,通神的矜貴氣派。


    是宋星然。


    他脫了上衣,大片肌膚露在外頭,立在水中,臉上一半是月色清暉,一半是水波粼粼。


    桃花眼中浮現出疑惑的神色,人卻怔在原地不動,半晌,才吐出一句:“……清嘉?”


    清嘉涉水而出,臉上水珠順著麵頰滑下,漾在水麵上,牽出細小的漣漪。


    周遭嬉鬧聲仿佛瞬間靜止,她聽見兩人近乎一致的心跳聲,鼓脹,又錯落,呼吸聲也急促。


    宋星然心裏想著清嘉,喝了十來壇酒,卻越喝越煩躁,所以撇下醉醺醺的徐康,避開人群,打算在水中泡一泡,找回安定心神。


    但恍惚中,自水底升起個妖嬈人影,身體瑩潤,湖水在她身上流淌。


    這女子麵容剔透,也生得一雙水波盈盈的杏眼,眼角淚痣嫵媚,分明就是他的清嘉。


    是海市蜃樓嗎?


    他心底升起奇異的想法,神識也模糊,良久才淌著水,緩緩向那抹麗影走去。


    清嘉在預演過自己會如何與宋星然坦白,但沒有一幕如同現在這般……奇異,潮濕、荒野、月夜,眼前一切似乎籠著一層氤氳朦朧的薄霧,像荒誕的夢境。


    宋星然伸手,指尖將要碰上她的麵頰,卻未觸及,清嘉順著他指尖望去,斑斑水痕倒映在他眸中,顯出幾分破碎感,他唇動了動,喃喃自語:“我莫不是在做夢罷?”


    清嘉湊近去聞,是一陣醇厚的酒氣,被湖水稀釋少許,夾雜著清冽的水生氣息,她將宋星然手掌打下,他卻一點反應都無,隻眨了眨眼,還有些傻氣。


    清嘉自此篤定,他醉了,還醉得很徹底。


    方才見他,手中便捧著酒壇子,也不知喝了多少。


    一個醉鬼,還敢在野外鳧水,真是膽大包天。


    未免自己變成寡婦,清嘉伸手去牽他,想將人帶上岸去,指尖才觸到他帶著涼意的肌膚,宋星然怔然一顫,桃花眼中少了輕浮,顯出純然的遲鈍來。


    就沒見過他這副模樣,清嘉覺得好笑,十指相交地牽起手來,晃了晃,耐心哄道:“夫君?我帶你上去罷,這裏不安……”


    一句話都說不完,他小臂猛烈地一抬,將清嘉整個人拽入懷中。


    他醉了酒,動作野蠻,濺起一大片水花。


    再然後,帶著酒氣的親吻便落了下來,他不似尋常優雅克製,齒尖毫無克製地咬在唇瓣,又順著血管逶迤,留下淤色的痕跡。


    清嘉有種命脈被人咬住的錯覺,呼吸愈發艱難,喉管中發出艱難的嗚聲。


    有血氣散出來,他卻更加興奮,遽然抬臂,將她自水中撈了出來。


    清嘉晃晃顫顫,唯一的支撐都在他身上,被迫著向他靠近,卻被禁錮得愈緊,發出幾聲微弱的抗拒聲,又被他盡數吞噬。


    他整個人都很興奮,隻剩下獸性的本能,呼吸滾燙強烈,胸腔震顫不已,氣息間纏繞著濃烈的酒意,傾灑在清嘉鼻端,她仿佛也被灌下烈酒,醉意熏熏,意識朦朦。


    “唔。”她微微一仰頭,錯開他的親吻,柔軟的觸感便落在腮邊、唇角、下巴,毫無章法的。


    真是瘋了。


    清嘉去推他:“放我下來。”


    宋星然喉結滾了滾,將她腰身握得更緊。


    他皺眉,神色執拗,分明不悅:“這是我的夢。”


    言外之意便是,他的夢,是他作主。


    清嘉竟被他的傻氣發言堵住,無奈地笑了出來。


    此刻二人浸在湖中,宋星然的睫毛沾了水珠,柔軟地垂順下來,眸光沾染,是一種,又傻……又凶的感覺。


    清嘉覺得新奇,有種,這個宋星然很好拿捏的錯覺。


    她笑著,湊在他耳邊,媚滴滴地問:“那你想怎樣?”


    宋星然眸間一暗,倏然鬆了雙臂,清嘉失了承托,徑直往下跌,便下意識去抓他,主動攀在他身上,在她將要沒入水中時,又被他撈了出來,結結實實地抱在胸前。


    清嘉羞惱瞪去,對上他含笑的桃花眼,好似在說:要聽我的吧?

    真是邪門,醉鬼也會逗人玩呢?


    清嘉失了耐心,不輕不重的一巴掌拍在他臉上,命令道:“抱我回去。”


    宋星然驟然被打臉,露出困惑且委屈的神色,卻沒違抗,抱著清嘉,乖巧地往岩石方向走去,邊走邊念:“這可是我的夢啊……”


    清嘉窩在他懷中嗤嗤笑,揉了揉他右臉清淺的紅印,安撫道:“夫君真乖。”


    宋星然聽了,忽然停下,足下踢出一大片白浪。


    清嘉才不管,此處水已然清淺,大約她踩在石麵上,才及腰而已,便直接將宋星然推開,跳了下來。


    陡然受力,宋星然被推得跌坐在水中,臉上被飛濺的水花打濕,水珠子滴答滴答往下落,一副狼狽模樣,抬眸望她,久久不動,尤為委屈。


    清嘉想笑,又覺得不厚道,自己與酒鬼鬧什麽,她伸手,示意他起來。


    宋星然盯著眼前雪白剔透的一雙手,玉容花貌,是他的清嘉沒錯。


    他伸手握住,遽然站了起來,反剪過女子纖細的手,將人橫抱而起。


    桃花眼半垂著,眸光在她身上逡巡,是肆意張揚的,最直白的催促。


    清嘉被放在潮濕的石麵上,她繃緊腰身,看見二人浸濕的長發逶迤絞纏在一處。


    湖水漲落,潦草又狂放地拍打礁石,發出沉鬱微黏的水聲。


    ——


    宋星然睡了過去,雙手卻還箍在她腰上,清嘉將粗重的手臂抬開,艱難地從他懷中爬了出來。


    他渾然睡死了,不管她什麽動作,都沒有要醒的痕跡。


    清嘉手肘撐在他胸口,仔細去打量他。


    闔目時,他眼型也是上鉤的,唇色偏紅,像吸足了血的精魅。


    清嘉替宋星然將衣裳罩上,才抱起自己的衣服離開湖邊,她拂開低矮的灌木叢,被人兜頭抱住。


    聽雪趴在她肩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姐,我、我以為,你失蹤了,或是被那水怪,水怪抓去了,我繞來繞去,都看不見你,你究竟到哪裏去了?”


    清嘉想,聽雪所言不假,那百裏碧波中,確實有個吸人精氣的男妖怪,將她拐走了。


    她失笑,將聽雪拉回車上。


    清嘉洗了澡,馬車又頭一回沒有顛簸趕路,她罕見地睡了個好覺。


    宋星然卻不是。


    宋諒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見他一人躺在湖石邊上,下身都浸在水中,若那水線再漫溢,隻怕會將他淹沒,忙衝上前去喚他。


    “爺、爺!”


    宋星然茫然地睜開眼。


    宋諒鬆了口氣:“您說去衝澡,大半夜都不曾回來。”


    宋星然仰麵躺在粗礪的岩石上,隻看見月色涼薄。


    宋諒在耳邊喋喋不休,宋星然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剛才,他是不是看見清嘉了?就在湖心,她似一尾人魚,身上披著流淌的粼光,破水而出。


    他們……


    宋星然揉著額頭坐起,呆呆地望著湖麵:“我看見清嘉了。”


    宋諒默了片刻,還是提醒:“您是喝醉了。”


    宋星然不悅瞪他,恰好裹挾潮氣的夜風拂過,顱內泛起洶湧的疼痛,他歎氣,分明她的嬉笑怒罵都很生動,觸感真實,連自己的身體反應也仿佛是真。


    竟,隻是綺夢一場麽?


    宋諒見他臉色慘白,安慰道:“您大約是太想夫人了。”


    宋星然堅持:“我來時,她便說要隨行,會不會?”


    “嗐。”宋諒斬釘截鐵否定:“不可能,咱們一路北上,前頭後頭都是咱們的耳目,從未通報過有人跟隨。”


    宋星然臉色越發難看,宋諒聲音低了下來:“夫人是嬌貴人兒,哪裏承受得住一路艱苦。”


    所言不假,宋星然也知道。


    但清嘉就在身邊的感受太過強烈,宋星然抬了抬手,失魂落魄道:“你回去罷,我一個人靜靜。”


    “……”宋諒嘴巴張了張,他一身濕透了,臉色青白像鬼,擔心他生病。


    也不敢違逆,隻好留了一件幹爽的衣衫,轉頭走了。


    宋星然呆坐在湖邊,吹了一夜的風。


    次日,他回到大營,一副失神模樣。


    宋諒打著嗬欠,迎頭碰上他,見他眼下一圈烏黑,一看便心情不爽,頓時將嘴閉上,生生將嗬欠憋了回去。


    宋星然嚴肅:“去盤查隨行人員。”


    宋諒一口氣險些卡在胸口,他家向來精明的主子,怎麽變得愚鈍?


    但宋諒也隻能照辦。


    他口中含著包子,逐一比對隨行人員。


    他們隊伍中囊括了三類人士,一是軍營兵士,二是戶部官員,三是國公府中帶出的護衛、雜役,每個人的信息皆登記在冊,十分清晰,沒有半點可以叫人鑽空子的。


    他仔細翻查,皆不見異常,若非要雞蛋中挑骨頭,隻有後廚。


    出發前,郡主非說要多塞兩個人,昨天還見過的。


    他正好餓了,便繞到後廚的營帳去。


    清嘉背向他,正在分發早膳。


    洪媽媽見他來了,忙上前堵住:“諒小哥,怎麽親自來了,公爺的膳食未獻上去麽?”


    宋諒搖頭:“我來點一點人數,你將後廚的人都叫過來。”


    洪媽媽笑:“嗐,咱這攏共就五個人。”她指了一圈在各處忙碌的眾人:“這有啥可點的,一眼也看光了。”


    宋諒環視一周,洪、呂、黃三位媽媽,並上清嘉與聽雪,十分清晰,並沒有異樣啊。


    他將冊子塞回袖中,往清嘉的方向走了兩步,又被旁邊的黃媽媽拽到蒸籠前,她掀開蓋子,一陣噴香散出:“諒小哥,這有肉包子,是咱特特做了給公爺的,還剩了幾籠,拿幾個走罷?”


    宋諒咽了口唾沫,賣相是不錯,宋星然的加餐,都被他分給兵士了,他自己都不吃,宋諒更蹭不上了。


    他晨早隻吃了個包子,便四轉著去盤查人了,真是饑腸轆轆,便也不客氣,拿了兩個,直接啃了起來。


    黃媽媽撞了撞他:“小哥,出啥事了?為啥查人呢?”


    宋諒吃人嘴短,又兼確實渴望傾訴,道:“嗐,公爺,昨夜喝多了,非說瞧見夫人,便叫我來查,這不扯呢。”


    話才落下,便有人在前頭喊:“宋諒!公爺叫你!”


    宋諒將口中肉包子艱難咽下,一揮手跑開,氣喘籲籲趕回去時,卻見宋星然神色仍舊古怪,桌案上放著香噴噴的肉包子,他沒吃,卻隻捏著個水罐,仔細端詳。


    都魔怔了,宋諒默默想。


    “找到她了麽?”


    當然沒有。


    宋諒搖頭。


    宋星然皺眉,將杯子放下:“你看。”


    宋諒伸著脖子去看,平平無奇。


    但宋星然這般仔細,想來非同尋常,他艱難措辭:“水裏有毒?”


    宋星然白他一眼:“這是豆蔻熟水,豆蔻熟水,能解酒,健脾開胃,在家時,若我飲了酒,次日清嘉必然會奉上。”


    所以呢?宋諒看來,其實並不能說明什麽,他撓頭:“也許是,夫人交代了,後廚幾位媽媽也記在心上,故此昨夜見您喝了酒,今日才備上了。”


    宋星然隻是沉默,捏著水罐子,若有所思。


    清嘉聽見了宋諒與黃媽媽的嘀咕,行事更加謹慎,易容裝扮更不敢懈怠,如此又是平安無事地過了幾日,一行人抵達西河鎮,此時距離他們離開京城,已足足過去二十天。


    西河鎮坐落在涼州邊陲,為群山環抱之態,人口流動很少,且十分貧窮。


    宋星然記得,去年西北上報,鬧旱災與饑荒的城鎮,西河赫然在列。如今一看,此處房屋破敗,街上人跡罕至,顯然一副災後未建的模樣。


    他讓車隊緩下速度,打算在此歇息一夜。


    但此處驛站空置,蛛網密布,飛塵遍天,顯然是個逃驛,是歇不了人的。


    商隊四處打轉,才在鎮裏尋到僅有的一家客棧。


    這客棧不大,三間茅草屋拚湊起來,門前支了個木棚,置了桌椅台凳。


    京城街邊的茶棚都比此處精細。


    但街上人跡罕至,連官營的驛站都倒了,這小小客棧,一年能迎幾次客人?

    更古怪的是,此處粗陋,但門口迎客的掌櫃卻稱得上風姿綽約,烏發斜斜挽起,簪著三支黑銀的桃花釵,一身棗紅棉布裙,袖口寬寬大大,行走間如水波微漾。


    講究得過分了。


    宋星然覺得有趣,但人在涼州,這些怪異都成了正常。


    那半老徐娘、奉茶的小二、五大三粗的廚子,步伐穩健,呼吸綿長,一看便是練家子,這憑空出現的客棧,簡直已將“黑店”貼在門邊。


    此處灰塵密布,想是平時空置的,聽聞有京城來的商隊四處打聽客棧,臨時攢了個局。


    薛崇便是死在土匪刀下,他倒要看看,這幫綠林好漢手段如何。


    因是扮豬吃老虎,宋星然出手格外大方,斥巨資將客棧包下,但地方實在有限,清嘉與


    三位媽媽擠在一間屋子。


    若是平時休整,清嘉與三位媽媽少不得還要燒火做飯,但今日宋星然特地傳令,叫她們好生歇息,一切交由客棧打點。


    清嘉出門方便時,那黑壯如熊的廚子正在忙碌,一旁的柴火灶濃煙滾滾,顯然生火的業務不大純熟,那廚子被熏得眼淚橫流,手下哢哢剁肉,血腥四濺,他吸著鼻子怒罵:“娘的!老子非整死你們!”


    清嘉被嚇得一哆嗦,悄聲回了房。


    夜裏,端來的菜也很粗糙,一盤羊肉,切片參差不同,瞧著便隻是熱水焯熟的,清嘉嚐了一口,鹹得像在鹽堿地中撈出似的。


    這裏窮得吃不上飯,肉、鹽皆是貴品,卻被這樣糟蹋。


    清嘉便是不比宋星然敏銳,也察覺出怪異,西北匪患嚴重,他們大約撞上了。


    偏宋星然如同沒事人一般,該吃吃該喝喝,縱容手下兵士喝得爛醉,清嘉倒是警醒,袖口始終藏著匕首,但深知若打鬥起來,決計搏鬥不過刀頭飲血的土匪,倒不如相信宋星然。


    糾結半天,她也忍不住困意來襲,睡著了。


    迷迷糊糊的,有打鬥聲傳來,預感真的應驗,清嘉心弦驟然一繃,將聽雪搖醒:“有土匪作亂。”


    聽雪與三位媽媽睡得七葷八素,半睜著眼,表情皆很空洞,清嘉急得直跺腳:“快醒醒!外頭打起來了!”


    她將窗戶紙戳破,透過小洞望去,門外湧進來一群土匪,皆持著明晃晃的大刀,瞧著像是將這幾間茅草屋圍了起來。


    宋星然真睡了麽?怎麽叫人這般大剌剌地闖了進來。


    聽雪問:“怎麽辦?”


    三位媽媽也清醒了,黑燈瞎火中,將清嘉扯了過去,圍在中間:“夫人,老奴護著您。”


    清嘉是很感動,但土匪若來,又怎能護住?隻安慰道:“隨行的皆是五軍營的精銳,不會有事的,咱們小聲些,莫要發出響……動。”


    “嘭”聲,門被破開,領頭的是黑熊廚子,見屋內隻得幾個老婦團在一處,輕蔑地切了一聲,刀頭向下,反插在地麵,揮了揮手:“先捆起來,翻翻有無貴重之物。”


    賊匪一擁而上,三位媽媽與聽雪皆張開雙臂,將清嘉護住,卻又瞬時被踢翻在地。


    “咦?”小弟驚訝道:“老大,這還藏了個細皮嫩肉的小娘們。”


    清嘉屏住呼吸望去,恰與廚子的視線碰在一處。


    “等等!”屋內沒有點火,他離遠隻看見一個纖薄瘦削的女子,一雙杏眼水汪汪的,瞧著人心裏發癢。


    “嘶。”他背著雙手走過去,眸中是顯而易見的驚豔:“白日怎麽不見這小美人?”


    清嘉下巴被他捏在手中,頜骨生疼,仍衝他溫溫柔柔地笑了下。


    與這些山賊莽人,她是沒能力硬碰,隻能拖延時間。


    廚子大喜過望,搓著雙手,興奮到:“將這小美人捆寨子中,與我做壓寨夫人!”


    清嘉心中咯噔一下,卻笑嗬嗬地:“大爺,您,先將我鬆綁,一切好說。”


    廚子在她嫩滑的小臉摸了一把,眼見就要湊近來親她,清嘉原來想忍辱負重,但沒想洪媽媽很激動,狠狠衝廚子啐了口唾沫:“呸!你也配!”


    廚子大怒,搶過一旁小弟的武器,對洪媽媽撲麵砍去,清嘉著急,隻能張臂擋在她跟前,大喊:“不要!”


    廚子瞪著眼,露出驚詫氣惱,對清嘉多少還有些憐惜,刀鋒偏了一寸,寒芒一閃,唰聲劃過清嘉左臂,淅淅瀝瀝滴下血珠來。


    “夫人!”


    “小姐!”


    “你不要命了!”


    “……”


    幾聲叫喊交織在一處,清嘉耳邊轟鳴一片。


    又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五軍營的兵士終於趕來,反將山匪圍住,幾下的功夫,便將山匪擊的七零八落。


    受困的黑熊滿臉煞氣,手肘扣在清嘉細弱的脖子上,將憑空她提了起來,大聲吼道:“都別過來!”


    清嘉呼吸窒住,血氣反湧在顱內,麵頰脹痛,耳鳴不止,連意識都要恍惚,聽見哭泣聲,是聽雪和媽媽們。


    聽雪哭嚎著去搖徐康的手臂:“快救救我們小姐。”


    “小姐?哪裏來的小姐?”


    在幾位媽媽與聽雪七零八落的解釋中,徐康才知清嘉身份。


    他一時間也蒙了,不解幾時宋星然的妻子也在隊中,如今更被賊人挾持,心中隻罵自己大意,這麽嬌嬌弱弱的貴夫人藏在自己營中,竟毫不察覺,如今釀成大錯,也不知如何是好。


    “將家夥都放下!”


    眼見著清嘉麵頰漲得青紫,雙腳在空中無力亂踹,徐康隻能照辦,命將士們都將兵器卸下,空出一條過道,他雙手抬起,交涉道:“我們放你走。”


    廚子挾著清嘉往外退去,在她耳邊咬牙切齒:“你這小娘們,老子定叫你不得好死。”


    清嘉已然聽不清話,連蹬腿的力氣都無,仰著脖子,毫無意識地流淚,發出脆弱的哼聲。


    宋星然就在門外,恍惚聽見清嘉的聲音,細細弱弱的,又湮滅在風中,他暗罵自己鬼迷心竅,清嘉怎會在此。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無奈又焦急的喊叫:“公爺!”


    是徐康。


    像遇到了險事,宋星然心頭一緊,匆匆往裏走去。


    卻發現更叫他懼怕的畫麵。


    清嘉被山匪挾在手中。


    她一身血痕斑斑,杏眼半闔,顯然已失了焦距。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