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祝滿勾搭上張蘭修,清嘉與清萍兩個女兒不過差了一歲,兩個夫人都瞞得密不透風。


    直至孟其珊懷孕。


    整整五年,兩個夫人肚子都沒有音信,他求仁得仁,借著兩個妻子的勢,成功自個窮秀才成了一方的官老爺,便開始想著延續香火那點子事兒。


    偏張蘭修跋扈,生不出兒子也不許祝滿納妾,祝滿著急火燎時,孟其珊卻懷孕了。


    祝滿自然大喜過望,對孟其珊的探望變得多了起來,尤其五個月後,大夫一診,說是個男胎,更是心肝寶貝起來,越發黏糊。


    原來祝滿總借著公事繁忙,十天半個月的不著家,對孟其珊與清嘉十分冷淡,張蘭修自矜二人恩愛,也察覺不出端倪。


    但祝滿歸家一少,張蘭修便起了疑心。


    使人一查,才知道祝滿原來竟已置了家!連女兒也比她的清萍大些,如今更是懷了孕,眼見著再有幾個月,便要生下兒子來。


    張蘭修與祝滿的夫妻關係,本來就是女強男弱,張蘭修一經查明孟氏身份,登時便發作起來,攏了衛士打到孟其珊跟前,對著家中一通亂打,孟其珊險些便是一屍兩命。


    清嘉機靈,鑽了狗洞跑到外祖家,才將孟其珊救了回來。


    孟老太爺氣呀,隻說事已至此,和離便好了,兩個外孫,孟家也不是養不起。


    孟其珊本來就有心疾,遭此變故,更是半隻腳都踏入鬼門關,在床上休養了兩個月,便生下了清許。


    因此和離一事便始終拖著。


    張蘭修才不是好糊弄的,她爹才遷任江南,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孟其珊半死不活,她便折騰孟家。


    不過兩個月,孟家的家財便折了大半,貨物堆積,左右碰壁,日子越來越難。


    但孟其珊是個心軟的,見著軟綿綿的兒子,根本不願意和離,直接將孟老太爺氣得魂歸九天,自此也與娘家徹底決裂。


    祝滿那邊,張蘭修先是大發雷霆,叫自己父母狠狠施壓,更是以官途相脅,將祝滿收拾得服服帖帖。


    且張蘭修回過味來,知道祝滿不過想要個兒子,自己生不出來,手下的奴婢總是可以的,一口氣給他抬了四五個妾室,清許出生那個月,祝滿後院的柳姨娘也懷了孕。


    自此,祝滿對孟其珊徹底冷視,此後才有升官、遷京等事,不過與孟其珊及她膝下一雙兒女,無甚關聯了。


    至於孟家,更被張氏攪得破破爛爛。


    那時,清嘉那舅母王氏,恰好懷著孕。


    孟家生意危在旦夕,孟老太爺又被孟其珊氣病了,隻得是孟其鈺扛起重擔,日日在外點頭哈腰地攀關係、應酬人,對王氏便少了關心。


    後來,生意簡直要做不下去,遇著個世伯,說出力周轉也不是不可,隻是愛女思慕孟其鈺多年,兩家人結了秦晉之好,才願意通力協助。


    孟其鈺一看此事不虧,世妹年青貌美,家資還豐,馬上點頭答應,打著與老太爺衝喜的名頭,抬了貴妾入門,才解了孟家燃眉之急。


    王氏氣得流產,傷了身子,再也無法懷孕。


    偏偏過了三年,才出了孟老太爺的孝期,那貴妾便夢熊有兆,王氏如何不怒火遮眼,一腔怨氣,全發在了孟其珊身上。


    孟其珊自孟老太爺死後,便不曾再於孟府出現,隻有清嘉,鬼精鬼精的,還巴著舅舅不放,仍跟著孟君皓一道上學。


    王氏將全部仇恨皆轉嫁在清嘉身上,覺得她小小年紀,便妖妖嬈嬈,勾得孟君皓一顆心都巴在她身上,每日下了學,總是表妹前、表妹後,渾然忘了自己這個親娘。


    又是一次,王氏在與孟其鈺大吵過後,又偶然見得清嘉身上,竟帶著她贈給孟君皓的玉佩!


    清嘉還小,生得花容月貌不說,手段還如此了得,王氏一怒之下,便將她打暈賣去了蘭香班。


    清嘉在蘭香班呆了足有半年,才被孟其鈺尋回來。


    那時,清嘉不過九歲虛齡,還不及如今宋蔚然大,雖然經曆家中變故,長了些心眼,但也是半大孩子,一團稚氣,足足流了三日眼淚,險些一雙眼都要哭瞎。


    但她天生倔強,寧死也不從,那教習嬤嬤說什麽也不肯做,如此過了一個月。


    蘭香班的老鴇,原來見她生得嬌嫩可人,還打算養一養,作個瘦馬,日後能賣個好價錢,但她如此不聽管教,也失了耐性,直接打發個龜公,就要折辱她,教她如何做人。


    清嘉還記得,那龜公生得瘦瘦小小,綠豆眼,牙齒膩人的黃。


    她被捆了手腳,投入個比她還高的木桶中,裏頭裝滿了水,她被塞入水中,浮浮沉沉,幾乎溺死時又被撈了出來,龜公便來拽她身上衣服。


    那時她年紀小,還懵懂,隻有不明所以的驚恐,但一身力氣已然掏空,就在那龜公俯身上前時,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生生咬出了個口子,鮮血淋漓的。


    老鴇進門時,原是來觀賞清嘉受了欺負磋磨的醜態,但卻看見她叼著龜公脖子不放,半張臉都浸在紅光中。


    清嘉如今還記得老鴇一句:“天爺啊!這是狼崽子轉世的麽?”


    她如今也忘了,當下是如何生了那樣大的力氣去咬那龜公的脖子,但還記得滿嘴鮮血的滋味,鹹的,有鐵鏽味,很惡心。


    那日之後,老鴇對她顯然變了態度,眼神中都帶著防範與驚恐。


    清嘉也變了。


    她知道,一昧的倔強沒有用,一昧的軟弱也沒用,隨波逐流,借力打力,才能讓自己活得更好,她的容貌、她的眼淚,甚至她一些坎坷,都能成為向上攀爬的籌碼。


    再也不想做個軟弱無力的人,被上位者攥在手裏,揉圓搓貶。


    所以她開始聽教習嬤嬤的安排,開始學琵琶,彈得五指流血,開始學跳舞,跳得腰酸背痛,開始學習如何溫言軟語、拿腔捏調地說話。


    也隻限於此而已。


    大約老鴇被她嚇得夠嗆,還不敢將那些醃臢事兒展露出來,清嘉被孟君皓救走時,於男女之事,的確還懵懂。


    後來清嘉逐漸曉事,才知道老鴇是故意將她養得文氣羸弱,一團懵懂,這樣的女孩兒才更討那些儒生喜歡,才更能賣得好價錢。


    這都是後話了。


    但清嘉在蘭香班那半年,的確過得艱難黑暗,險些便要落入風塵,成了賤籍女子。


    所以清嘉對王氏,從來都是怨恨的。


    一者,因她是孟君皓親娘;二來,她還要巴著孟其鈺生活,還得讀書上學,所以才將怨氣壓了下來。


    如今她得償所願,嫁了宋星然,榮華富貴都攥在手裏,沒道理因王氏一又蠢又毒的老婦斷送了前程。


    嚇也嚇過了,清嘉見王氏瑟瑟發抖,心裏也無甚意趣,隻緩了聲音:“舅母。”


    她低聲婉婉,王氏更覺恐懼,抬起一雙空洞的眼來看她。


    清嘉笑了聲,低頭把玩指甲。


    嬌豔鮮紅的紅甲,還是宋星然閑來無聊時,親自操刀,替她染的。


    宋星然此人,知情識趣,起興時,很愛替她描眉繪眼,還喜歡買那漂亮衣衫與亮晶晶的首飾打扮她,頗有閨房意趣。


    滿肚子才情墨水,彈琴繪畫,吟詩作賦更是不在話下。


    清嘉細數了數,宋星然除了花心風流一個短處,便再無其它。


    越記掛起他的好來,清嘉更是對王氏笑得和氣:“您不必怕我。”


    “我與表哥,是總角之交,情誼深厚,我若有好日子,也會記得提攜他呀。”


    “舅母想呀。”清嘉開始描繪未來之景:“表哥及了第,是要入朝為官的,我與夫君稍稍吹吹枕頭風,他也能留京取用,咱們是自己人,您自小見我長大的,咱們相互幫扶著,豈不比孫家得力?”


    王氏一時愣住,蹙眉沉思起來。


    是啊,孫文茵這般刁蠻,不知能不能倚靠住。


    孟君皓又是清嘉救命恩人,打小感情就不一般,她如今得了勢,宋閣老手指縫漏一點方便,也比孫家上下求索來的好處多呀。


    王氏眉心微不可見地跳了下。


    見她意動,清嘉心裏偷笑,麵上裝作凝重模樣,幽幽歎了口氣。


    “舅母知道,我那黑心肝的爹,自來是不疼我的,我在京城也是孤弱無依,也盼著表哥能有個一官半職,扶搖直上,我有了兄弟的扶持,這富貴榮華,才是長長久久的。”


    清嘉恩威並施,又將自己難處露在王氏麵前,王氏思忖片刻,終於艱難道:“清嘉,往日,是舅母對不住你。”


    清嘉噗嗤一聲笑出來,顯得天真嬌憨,她語氣柔柔,十分可親:“舅母說這些,便是與我見外了。”


    她握住王氏的手,輕拍了拍:“隻消舅母將往事揣在肚子裏,與我站在一處,再與嫂子好好說道說道,咱們一家人,總歸是一條心的。”


    王氏已被她洗了腦,點頭不迭。


    自此,清嘉才鬆了口氣,擺了擺衣袖,起身道:“耽擱大半日,我也得家去了,夫君還在家中等著呢。”


    她提起宋星然,王氏更是緊張慎重,唰聲站了起來,熱絡道:“我送你。”


    清嘉從未享受過王氏這般熱情,一時有些愣住,笑道:“多謝舅母了。”


    二人行至回廊,卻見孫文茵匆匆而來,腳下似冒了火,衣擺都飛在空中。


    見了清嘉,她雙眼瞪圓,用手指著,怒道:“你怎麽還有臉來?”


    昨夜各自回家後,清嘉與宋星然是歡度良宵,一夜未消停。


    孫文茵與孟君皓也是一夜未消停,足吵了一夜,房中的瓶瓶罐罐都被摔打。


    孟君皓開始還有心與孫文茵解釋,但後頭也失了耐性,索性任她發瘋,最後更是去了書房歇息。


    一大早又被孫文茵扯了起來,車軲轆戰。


    孟君皓尋思道理說不通,已然軟言認錯,但孫文茵卻覺得丈夫心裏有鬼,愈發煩躁,還要繼續鬧下去,孟君皓便被孟其鈺叫走了,她等了半天孟君皓也沒回來,一身火氣無處發泄,又想王氏對清嘉的醃臢往事最清楚,也深厭清嘉,定會同她站在一起,所以火急火燎來找王氏。


    還沒進門,卻兜頭碰見清嘉了。


    好一個冤家路窄。


    王氏見兒媳手指指,好無禮,生怕得罪清嘉,眉頭一跳,便一個閃身,擋在清嘉麵前,著急忙慌握住孫文茵的手:“哎呀,文茵,咱們是大家閨秀,可不興這般無禮的。”


    被王氏護著的清嘉,緩緩笑了。


    這等待遇,真是破天荒了。


    真是有趣。


    孫文茵家世好,王氏素來對她很是寬縱,這般駁她的話更是從未有過。


    孫文茵抽回手,急得跺腳:“娘!”


    又說:“她一個下賤人,我同她談什麽禮義廉恥?”


    這話太重,嚇得王氏忙去捂孫文茵的嘴,又去打量清嘉臉色,低聲道:“說什麽傻話呢!”


    “您不是說——”


    往後的話又被王氏捂住。


    王氏看清嘉臉上還掛著笑,鬆了口氣,衝她尷尬地笑了笑,才和孫文茵解釋:“那都是氣話,編出來哄你的,你當話本呢,那有這麽玄乎的故事?”


    孫文茵皺著眉,顯出深重的疑惑來:“假的?”


    王氏重重點頭。


    孫文茵頓了頓,又說:“被擄是假,狐媚卻是真,您不知,夫君為了她與我鬧了一夜的脾氣,如今還未好呢。”


    王氏其實很讚同。


    沒點狐媚的手段,如何籠絡住閣老大人?

    但如今王氏已倒戈相向,完全站在清嘉一側,隻說:“你們兩夫妻的事,怪不得旁人身上去。”


    “娘!您也被她蠱住了?怎麽——”


    這話沒說完,便被人打斷了。


    來人是孫文茵身邊的丫鬟,匆匆忙忙跑來,說:“夫人,老爺來了。”


    這個老爺,自然是指孫馳暉,孫大人了。


    “爹?”


    孫文茵露出個得意的笑,狠狠地剜了一眼清嘉。


    “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治得住你個妖精!”


    她一揮衣袖,意氣風發地走了。


    清嘉思忖著,是要去與父親撒嬌呢。


    瞧瞧,人家多好,有爹爹疼愛,半輩子嬌蠻跋扈。


    想起自家那個黑心短命的祝滿,清嘉深深歎了口氣。


    王氏以為清嘉不悅,忙道:“文茵年紀小,被親家縱得沒了邊際,同我們也是吵吵嚷嚷的,你不要介意。”


    謔。


    真是上道。


    清嘉瞥王氏一眼,搖頭笑了笑:“我是想起我爹來了。”


    “哎呀。”王氏這才放心,挽著清嘉的手往門口送,一邊拍馬屁:“你啊,福氣都在後頭呢。”


    雖知道是虛情假意的場麵話,清嘉聽得也是舒服的,總算沒白費口舌。


    二人才走了幾步路,又有門房小廝跑上來:“表姑爺來了,此刻正在正廳與老爺說話,老爺說請表小姐過去。”


    聽得清嘉一頭霧水。


    宋星然怎麽自己來了?


    王氏情緒激動得多,又喜,又驚,隻擔心沒招呼好,已招手喚身邊的嬤嬤:“快,快去叫廚房備些酒菜,需得是最好的。”


    才興衝衝地拽著清嘉趕去:“別叫姑爺久等了。”


    清嘉心裏直發笑,一口一個姑爺,不知道的還以為宋星然是她親女婿呢。


    宋星然此刻的確在與孟其鈺閑聊。


    他在家中待得無聊,昨夜被人冒犯的不悅又湧上來了,他不好去尋孫文茵的晦氣,想著女債父還,便往督糧道衙門去了。


    宋星然是從西北徑直下的江南,身上仍帶著皇帝親賜的欽差令牌,督糧道的人一見,手腳都軟了,忙將點頭哈腰地將宋星然引去孫馳暉的官署。


    揚州的督糧道,隸屬於江南道布政司衙門,其實受戶部管轄,如此算來,宋星然可算是孫馳暉的頂頭上司。


    宋星然陪妻子回江南省親,此事原來便未瞞著,江南一係的官員皆嚴陣以待,要知道宋星然可是出了名的明察秋毫,未曾入內閣前,便查了許多漂亮案子,所過之處,不僅將地方官僚查了個底朝天,還能將他們身上的油脂油膏一一剮下來,叫皇帝享用。


    要惹了這麽個爺,真真是吃不了倒著走。


    孫馳暉也早早探聽到,宋星然回了江南,但他久不露麵,孫馳暉便也鬆懈了,真當宋星然是來省親的。


    宋星然往衙門一站,才隻是笑罷,孫馳暉的後背便汗濕了一片:“參見大人。”


    宋星然手背在身後,略仰著頭,隻拿眼角去乜他一眼,說要翻他這兒的賬,嚇得孫馳暉雙膝一軟,登時跪在地上。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他管糧漕轉運的,糊塗賬更是不計其數,哪裏堪得起細察,當下隻擦著汗,說文書頗多,要準備幾日。


    宋星然笑得和煦,竟點頭稱是了。


    “孫大人,莫緊張,本官來揚州,本來爺不為公務,隻是我與聖上告假前,他老人家提了一嘴,這幾年江南一帶,繳上來的糧食越發少了,而轉運報上去的耗費卻年年都漲,如今邊疆又吃緊,他老人家頭疼得很,問我這筆帳該如何算計。”


    這情況也非宋星然信口胡謅,乃他掌了戶部後新近發現的,但數額不算大,他並未稟上去罷了。


    孫馳暉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隻不住擦汗。


    宋星然叫孫馳暉坐下看茶。


    “原來,我陪著夫人四處玩樂,也將此事忘了。”他將手中折扇打開,在孫馳暉跟前扇了扇,才笑道:“但我昨日與夫人吃茶時候,遇上了她娘家的表哥。”


    宋星然頓了頓,才說:“姓孟,叫孟君皓,家裏做酒水生意的,孫大人熟悉罷?”


    宋星然扯了幾句閑話,孫馳暉終於喘了口氣兒,又聽見他點了自家女婿的名,露出疑惑的神色。


    又弓著背,點頭稱是。


    宋星然倏然將手上折扇合起,在手上輕敲了幾下:“我那表舅子,也攜夫人一道了,偏他那夫人,對我家夫人似乎頗為不喜,屢屢出言抨擊。”


    孫馳暉回過味來,原來這位爺是替夫人出頭,哆哆嗦嗦地拿起茶盞,想淺淺抿一口,緩緩狂跳不止的心髒。


    誰知他才偷偷罵了清嘉一句紅顏禍水,宋星然好似有感知一般,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緊緊蹙著眉,顯出一副極痛心的表情:“我夫人,柔柔弱弱的,當下便掉了眼淚,可將我急得心肝兒都疼,我出言護了幾句,那表嫂倒很威風,連我一道罵了。”


    孫馳暉手一抖,手中的茶杯都跌了,碎了一地,那茶湯落在他身上,斑斑駁駁一片,好似尿了褲子一般。


    宋星然眼眸微挑,流麗的桃花目中顯出不悅之色,冷言道:“我尋思誰家女兒這樣霸道,還沒問出口呢,那位便說了,她爹,是揚州的糧道官。”


    “我琢磨,此事也巧,既然都是親戚,不妨與我個方便,順道將聖上的疑慮查明,豈非美事?”


    孫馳暉驚懼地抽了口涼氣,一張國字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宋星然臉上也沒了笑容,一張俊臉又陰又沉,慢悠悠道:“孫大人,你說此事,如何呀?”


    孫馳暉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雙手印在碎瓷片上也沒有察覺,隻哭喪著臉:“下官教女無方,得罪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呐!”


    眼見著孫馳暉帶著血點的手掌要來扒他的衣袍,宋星然哼了一聲,撩袍起身,躲了開:“我夫人回了舅家探望,還擔心我再受衝撞,千叮嚀萬囑咐叫我在家呆著。”


    他撩了一眼窗外天光,灩灩的桃花眼中終於有了溫柔的神色:“不早了,我該接她回家。”


    “至於那賬冊,三日後我會著人來取。”


    宋星然倒是閑庭信步,心情很好地從官署離開,隻剩下虛脫的孫馳暉。


    他喘著粗氣從地上爬了起來,憤怒地在桌麵上狠狠一拍:“孽女!”


    此時硌在手掌的碎瓷片才帶出痛意來,孫馳暉嘶嘶地抽著涼氣,也顧不得手上的血還在流,快馬加鞭地趕到孟府。


    孫文茵本來喜滋滋的,等著孫馳暉與她出氣,好好地教訓孟君皓以及清嘉夫婦,卻見孫馳暉頭發蓬散,衣袍淩亂,手上還斑斑流著血,當下心髒一緊,衝了上去,一聲爹都未說出口,孫馳暉的巴掌便落了下來:“看你造得什麽孽!”


    孫文茵捂著麵頰,耳邊嗡嗡轟鳴,眼淚已滾了下來。


    她是幺女,孫馳暉原來最疼她,見她委屈巴巴地落著淚,又心疼又憤怒,指著她額頭罵:“你可知,你得罪了天上的佛爺!”


    便扯著她往房中走,劈裏啪啦地說明了原委。


    清嘉自不明白宋星然做了這些,她入了正廳,隻見宋星然與孟其鈺相談甚歡。


    見她來了,宋星然起身相迎,懶懶一笑:“夫人,我來接你回家。”


    有日光打在他身上,又被他烏濃的桃花眼吸了進去,細碎的淺金光斑泛在他眼中,溫柔得不可思議。


    清嘉乍然撞上,竟不知所措地頓住了腳。


    作者有話說:


    清嘉:狗男人還是有點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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