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孟君皓是跟在清嘉身後入的正廳,恰將二人眸中的情潮湧動瞧得清清楚楚。
他心頭微澀,眼睫覆下,遮蓋了黯淡的眼。
孟其鈺交待過了,清嘉嫁了個不得了的夫婿,要同宋星然相處好,往後才能有安生日子過。
孟其鈺還感慨,清嘉命數好,低門高嫁,覓得如意郎君。
但孟君皓卻擔心,祝滿那樣涼薄的人,必然不會與清嘉撐腰,若他們夫妻有了齟齬,她會受委屈的吧?
宗婦可不好當。
他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
那邊,宋星然要告辭,孟其鈺與王氏皆熱情挽留,說備下了好酒好菜,宋星然因孫文茵之故,對孟家印象便差,加上清嘉晨早吹的枕頭風,說王氏昔年待她頗苛刻,更是不願多耽擱,他稍一冷臉,孟其鈺便噤聲了,點頭稱是。
眼見著夫妻二人要離去,他猶豫片刻,仍上前,與宋星然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宋星然望了眼清嘉,她表情未變,柔聲道:“表哥有事與你說呢,去吧。”
於是他點頭應承。
孟君皓心情頗複雜,知曉宋星然官階身份後,便難再去將他當作尋常人看待,懼麽?是有幾分的,卻又酸澀,嫉妒他娶了自己從小便喜歡的女子;還擔心清嘉受了委屈……
多種情緒交織,孟君皓與自己再三說,他的身份是清嘉的娘家人,是她的哥哥,才憋出一句:“大人,您要好好待她。”
宋星然原來背對著孟君皓,聞言,緩緩轉過身來,他定定地注視著孟君皓,烏濃昳麗的桃花眸似深潭一般,零星的碎光閃了閃,篤定道:“你喜歡她。”
“……”孟君皓沉默。
他無法否認。
宋星然眼神中有一股洞察人心的力量。
瞞不住的,宋星然是這樣厲害的人物,何況男人天生有領地意識。
孟君皓苦笑,點頭:“是。”
宋星然挑眉,平淡的表情露出幾許深長的意味,也許是與滿腹詭計、九曲回腸的人交道打得太多,倒更欣賞孟君皓這種大方直接的,哪怕他應承的內容並不討他歡喜。
孟君皓見他不說話,心中帶了些焦慮,忙解釋:“但清嘉,從未有過半點心思的,我最清楚。”
宋星然淡掃他一眼,輕聲笑了,雲淡風輕道:“是麽?”
孟君皓生怕汙了清嘉的名,重重地點頭,口氣認真而堅決:“清嘉回京城之前,我曾說過要娶她,她一口便拒絕了。”
聽及二人曾談婚論嫁,宋星然終於沒繃住臉色,眉頭深深蹙起。
孟君皓卻說:“提之前,我便猜到她會拒絕,因為這些年,我知道她心裏對孟家是不喜的,並不想叫自己後半生也陷在孟家,與我娘鬥法鬥氣。”
他緩緩說著,表情雖很平和,但眼眸中傾瀉的失望與苦楚卻騙不了人:“但,她明知我會護著她的,若真有情,這那裏算是理由。”
孟君皓聲音寂寂的,仲夏的熱天聽著,也似秋風卷過,沒由來一陣涼薄之意。
他悄聲歎了口氣,無奈道:“不嫁便不嫁吧,我原想著,做兄妹,能偶爾見她一麵,知她平安喜樂,我也心滿意足了。”
孟君皓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說清嘉幼時如何、口味如何、喜歡看什麽書,仿佛要將這數十年所了解的,有關於清嘉的一切都告之於他,宋星然也未打斷,默然聽著。
“我想,若她是個男孩兒,功名考學會優於我,若她沒有回京城,如今已然在孟家酒肆做起生意來了,我爹其實很看好她。”
最後還是孟君皓覺得自己有些囉嗦,歉疚地笑了笑:“我說得太多了。”
宋星然淡笑著搖頭,竟對孟君皓生出了感謝之意,這些說出來,才證明他們是心無芥蒂,縱容孟君皓一腔情深,清嘉卻渾似個瞎子。
他甚至有些自得:他家夫人千般萬般好,有幾個男子思慕於她,當是極正常之事,自己合該放寬心才是。
宋星然拍了拍孟君皓的肩膀,態度溫和:“我該走了。”
清嘉坐在回廊拐角,原來很放鬆的,單純以為孟君皓是要為妻道歉,但眼見著一盞茶的功夫都要過去,卻依舊沒動沒靜的,才愈發焦躁起來。
宋星然與孟君皓有什麽可說的?
清嘉是很放心孟君皓的,知道他一定不會說些對自己不利的話,卻放心不過宋星然,恐他一個心思縝密,多疑多思的人,會從孟君皓的隻言片語又延伸出許多……
她張著脖子盼望許久,終於瞧見宋星然走出來,忙迎上去,扯了扯宋星然的袖子,小聲問:“叫我好等,說什麽啦?”
宋星然見她做作又好奇的模樣,隻覺得好笑。
但他與孟君皓的話,卻沒什麽可讓她知道,隻順勢撓了撓她揚起來的小下巴,笑得極壞:“你猜?”
氣得清嘉想揍他。
但見宋星然還能開玩笑,一副心情不錯的模樣,又放下心來,含嗔帶怨地飛他一眼,挽著他的手臂往外走。
沒走兩步路,又被個不速之客攔住。
竟是未露麵的孫文茵。
她臉色蒼白若紙,麵頰還有個指印,眼底通紅,淚痕都未幹,卻又瞪著眼,神色萎靡又詭異,嚇了清嘉一跳,心道表哥竟動粗了?這莫不是吵了一日一夜罷?
更擔心孫文茵控製不住情緒,又衝撞了身邊這位爺,忙牽著宋星然的手,對麵還未動作,她已經開始哄了:“表嫂瞧著氣色不佳,若衝撞了你,也不許生氣。”
宋星然彎著唇,很嬌矜地哼了聲。
孫文茵被孫馳暉好一通教訓,已知道自己錯得很徹底,惹上了怎樣一個奢遮的大人物。
孫文茵雖然驕縱,但非腦子不清醒的人,先前之所以敢發作,是太明白自己家世強壓了孟家一道,孟君皓又是個好性子,才揪著沒完沒了,恨不得孟家全部人都與她一道衝清嘉吐唾沫星子。
但她得罪了宋星然!當朝的閣老,她爹的頂頭上司。她幾句無心之言,便叫孫馳暉險些丟了烏紗帽,自己的跋扈便再無依仗,這叫她如何不懼。
將孫馳暉送走後,有下人來稟,說是表小姐與表姑爺要走了,孫文茵連儀容都未及整理,提起裙擺便往門口堵。
隻希望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她氣喘籲籲截住宋星然,卻隻聽見腦袋轟的一聲,也不知該說什麽,愣愣道:“妹夫……對不住。”
清嘉嗐了聲,這怎麽回事,她怎麽又會做人了呢?
但孫文茵說好話,她才好做事,忙用肩膀頂了頂宋星然,又溫聲笑道:“表嫂昨日吃醉酒了,我們夫妻自不會放在心上。”
這自然是客套話,孫文茵在她心中已然打入天牢了。
放在心上的宋星然:“……”
隻能順從地點了點頭。
清嘉其實有些怵,孫文茵這副混亂狼狽的模樣,很像隨時能發瘋。
她扯著笑說要離開,神奇的是,孫文茵竟未阻撓,隻愣在原處,直至清嘉拽著宋星然走出十來米遠,才聽見哐的一聲悶響。
她回頭望去,竟是孫文茵跪下了。
清嘉抖了一抖,又被宋星然圈住,聽見孫文茵聲淚俱下道:“大人,您放過我爹罷!”
清嘉才反應過來,她不在家這大半日,宋星然出門尋人晦氣去了。
她有些頭疼,歎了口氣,纖纖十指在他心口狠狠一戳:這位爺真不是能受委屈的主兒。
但此刻,清嘉才不想與孫文茵演什麽冰釋前嫌的戲碼,趕緊拽著宋星然,一溜煙兒地離開了孟府。
孫文茵道歉,是希望宋星然能寬宥孫馳暉,未得到宋星然一句準話,便轉其道而行之:送禮。
連著幾日,日日都送了禮到清嘉府上。
清嘉自都收了,倒也不是貪圖孫文茵的東西,隻是那日孫文茵那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若真給拒了,她心裏隻怕更加沒底。
但也隻是如此罷了,清嘉也不會充好人,說些能擔保孫馳暉安全無虞的話。
若真如此,便逾越了,宋星然當會不喜。
宋星然自去官署中亮了一回相,整個江南的官幾乎都震了一震,更是人人自危起來,隻恐他微服私訪,掌握了蛛絲馬跡,再怕手下的人不長眼,得罪了他。
那些心思活絡的,很快便尋上了門,都說要設宴款待他。
宋星然若無目的,才不耐煩與這些小魚蝦米打交道,便以身體不適為由,一一拒了,隻有一位,如今徐州的知州,汪柏君。
汪柏君與宋星然是同一科下場的,但宋星然是狀元,汪柏君為二甲第三名,汪柏君又是陸相公正兒八經的學生,與宋星然勉強算得同門。
二人雖交情寥寥,但汪柏君不嫌勞頓,坐船趕來揚州。
他在江南滯留也有小半月,不日將回京,看在陸相公的麵子上,宋星然隻好在臨走前赴議會約。
雖是汪柏君設宴,但揚州非他地界,所以設在揚州知州白子敬府上,轄下的同知、通判、推官也作陪。
宋星然喜奢靡、好女色的性子人盡皆知,宴上便照足他的喜好布置,琉璃珠簾、珊瑚樹燈,浮華綺麗,渾似海底龍宮一般。
宋星然落在正桌,汪柏君與白子敬眼色一對,便有歌舞伶人一擁而上,便在廳內演奏起舞,一派奢靡。
宋星然撚著夜光杯在手上輕搖慢晃,臉色平淡。
汪柏君隻當伺候不周,加緊陪了幾杯酒。
宋星然見他喝的麵色泛紅,隻淺淺抿了幾口,問:“汪兄如今與老師可還有聯係?”
如今朝堂內,大皇子與三皇子爭寵,趙嚴與馮憑便在身後鬥法,皇帝愈發不喜,便又扶植起許多人。
在皇帝眼中,他算個清流純臣,薛相公也算一個。
這些年薛相公做慣了清閑翰林,近來升任禮部尚書,卻總叫苦不迭。
汪柏君迷蒙的神色頓了一瞬,竟瞬息變得清明,他笑:“也有的,每逢佳節,總要與他老人家問候一二。”
宋星然心底暗笑,到底官場中沒有蠢人,想套幾句話都不容易。
汪柏君見他漠然不言,今夜似乎興致不高,當下福至心靈,抬手拍了拍掌心,便有幾個嫋娜秀麗的粉頭擺著腰肢擁上前。
宋星然驟然被濃烈的脂粉香簇然包裹,簡直頭昏腦脹,呼吸都難。
四個人,一人挽著他的手臂要喂酒,一人勾在他脖頸說要與他捏肩,還有兩個伏在膝下,婉婉可憐。
她們僅著薄紗,曲線畢露,扭在他膝蓋前頭那兩個更是沒遮沒掩,一派峰巒起伏,花團錦簇。
“大人——”
拿腔捏調的柔媚之言在他耳邊炸開。
汪柏君在一旁笑得曖昧:“這些個皆是幹幹淨淨的,宋兄盡可收用。”
宋星然隻覺得頭疼,汪大人真不覺有辱斯文麽?
他不過偷摸著罵了一句的功夫,嘴邊便被人塞了一顆果子,是時鮮的荔枝,鮮甜脆嫩。
才咽下去,又有一盞酒往他嘴裏送,他猝不及防,竟被狠狠嗆了一口。
宋星然掩著唇咳了幾聲,清俊的麵容泛出潮紅之色,瞧著總算有了活氣兒,是那個風流疏狂的宋閣老。
汪柏君才放下心來,暗暗與那幾名粉頭遞了眼色。
她們得了令,更是張牙舞爪起來,宋星然衣衫上撒了些酒,便有個膽大的,掏出紗巾在宋星然身上亂摸,循著衣領往下蹭——
宋星然笑眯眯將她手抓住,握在手裏捏了下,皮笑肉不笑道:“調皮。”
耳畔是密集的嬌笑聲,這下沒完,又有一雙嬌豔的唇,噙著酒液送到他麵前,宋星然隻裝作瞧不見,俊臉一偏,又撚了顆李子吃了起來。
這幾名女子手腳頗多,百足蜈蚣似的在他身上亂扒,宋星然隻好指著個相對安靜的留下,將另三個驅走。
“荔枝剝得不錯,再剝幾個。”
這個好打發些,在旁剝了一盤荔枝並一盤葵瓜子,才猶猶豫豫地衝汪柏君遞眼色。
宋星然數著時間,眼見著一個時辰都要過去,便扶著腦門裝醉,隻說要回家。
他裝得醉醉熏熏,上了馬車,覺得自己鼻子總算吸著了活氣,氣惱著將衣襟扯鬆,問宋諒:“夫人呢?可有差人來問過?”
宋諒微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清嘉素來是個賢惠的,才不會幹預宋星然這些事宜。
況且,往常宋星然或應酬、或翻看公文,三更半夜也算正常。他今夜注意著漏更,心知如今實在還早,清嘉更不會多問了。
他安靜地將水囊遞了過去,回道:“未曾。”
宋星然卻不滿。
他未伸手去接,隻仰頭望著黑沉的天幕,他心情不好,連那高掛的月兒都覺得礙眼,心裏不住在想,都出來大半夜了,清嘉便不會擔心他麽?
宋星然喝了酒,又被庸脂俗粉熏了整夜,好不容易才從蜈蚣窩裏爬了出來,他靠在馬車上,頗有心力交瘁之感,更兼之心中一股悶氣,仰著脖子想了半天,才接過水囊,不情不願地飲了一口。
但才喝了一口,便愈加煩躁地甩開,滿臉煩躁問:“怎麽不是蜂蜜水?”
清嘉心細,若知道他夜裏喝酒,當時便會囑咐宋諒帶著蜂蜜水,次日便是豆蔻水,怎麽今夜,卻是一壺白水?
“……”
清嘉壓根沒提。
宋諒咽了口唾沫,打量滿臉煩躁的宋星然,斟酌道:“夫人,原來交代了,但我……忘了。”
宋星然皺著眉橫了宋諒一眼,竟顯得委屈似的,頗為……童稚。
宋星然與宋諒大眼瞪小眼,生了會悶氣,覺得十分無趣,隻擺了擺手,意興闌珊道:“罷了,回家。”
回到家中,竟也是大片漆黑。
隻有零星幾盞燈,光線微弱,顯得十分蕭索孤弱。
宋星然愈發煩躁,生出了被人遺棄的委屈。
他歎了口氣,連滿院子的花香都覺得過分孤清,腳下大步一邁,匆匆回了房。
原來一路皆是焦躁疾行,到了房門口,原來想要破門而入的,卻狠狠頓住了腳。
她都睡了。
宋星然悄聲推開們,步伐也輕。
今夜有些涼風,幔帳輕擺,隱隱約約露出個嫋娜的輪廓。
清嘉側臥躺著,寢衣又軟又薄,勾勒出的線條便愈發柔和,錯落起伏,濃纖有度。
宋星然撩開床帳,默默在她身側躺下,撐著手肘去打量她,一張瓷白的瓜子臉,在月下清輝中,顯得越發白嫩欲滴。
她身上好香,是渾然天成的香氣,混雜著梔子、百合一類的白花香,又有一陣飽滿的水汽,十分柔和清甜。
宋星然越聞越覺得舒心,越湊越近,鼻端幾乎抵在她白嫩的脖頸。
清嘉也才睡下,還未入眠,先是聽見推門聲與細細簌簌的腳步聲,又聞到濃烈的脂粉香,心知他今夜沒幹好事,才不想搭理他,隻闔目裝睡。
方才聽雪還在唉聲歎氣,說她淡定得過了分,姑爺在外頭花天酒地,竟還能看得下書。
但宋星然從來風流,哪裏是她能管束的?
生氣還不是氣壞了自己。
清嘉隻有一點擔憂:他在外胡鬧,隻怕傷了身體,所以她才遲遲未懷上身孕。
如今宋星然滿身香粉地回來,更是篤定了清嘉這想法。
但宋星然越湊越近,身上的酒氣、脂粉氣,便愈發濃烈地將她包裹。
偏偏還叫她聞出來,他身上的脂粉味可雜,至少四五種。
清嘉便是再無芥蒂,但一想到他今夜都不知與幾個女人廝混,多少也覺得不適。
是以在宋星然貼在自己身上時,仍沒控製住,輕微地皺了下眉。
宋星然垂著一雙桃花目,巴巴地盯著清嘉。
見她皺了眉,伸手輕輕觸在她眉心,自言自語道:“怎麽夢裏也這樣委屈?合該是我委屈。”
切。你有什麽可委屈的?
麵頰又被人輕輕捏了一把,清嘉聽見宋星然幽幽地歎了口氣:“沒良心。”
到底是誰沒良心?
宋星然似乎上了癮,揉弄她麵頰似好玩一般,沒完沒了。
那股濃烈得近乎臭的氣味縈繞在鼻端,又參雜著酒氣,格外難聞,熏得她重重打了個噴嚏。
裝不下去了,清嘉隻好慢吞吞地睜眼,裝作懵懂的模樣,輕輕推了他一把,發自肺腑地說了一句:“好臭。”
餘光瞥見他臉色不大好,又弱弱地補了句:“夫君。”
宋星然喝了酒,神思不似尋常敏捷,他蹙著眉,慢吞吞地抬起手,吸著鼻子在自己身上聞,席間被蜈蚣精纏繞的惡心感又洶湧而來,真情實意地幹嘔了一聲。
清嘉打量宋星然,煞白的一張俊臉,唇色也煞白,心道他真是熬壞了身子,才緊張地坐直了身子,扶著他的手臂,擔憂道:“可要尋個大夫來瞧瞧。”
宋星然皺著眉,烏濃的眼緊鎖在她臉上,似藏著一股暗火,要在她身上灼出個洞來。
他抓緊清嘉的手,力道極大的,清嘉覺得自己骨頭都要碎了,低頭一看,自己手掌竟已被攥得通紅。
清嘉隻能輕扯了扯,試圖從他手中脫開:“夫君?”
宋星然卻巋然不動,她哪有力氣能撼動他,疼得都泛出淚花來,才聽見他莫名其妙的一句:“你不關心我。”
清嘉眼淚汪汪地搖頭喊疼,宋星然臉上露出恍惚的神色,倏然鬆了手。
原來二人是對峙著,他一卸了力,清嘉便失了依仗,猛地栽在床邊,火氣也蹭蹭漲了上來。
關心?她要如何關心?他去外頭尋花問柳,她還得徹夜不眠地等待,敲鑼打鼓地恭候他回家才對麽?
清嘉爬了起來,坐在床腳,冷笑著打量他:“夫君半夜喝得酩酊大醉,卻來找我麻煩。”
她揉著紅腫的手骨,臉色冰冷:“清嘉自是不如外頭的花娘溫柔體貼,夫君若嫌棄,今夜幹脆莫回來更好,何苦帶著一身脂粉香氣回家,還一味嫌棄我,真是好沒道理。”
清嘉伶牙俐齒、冷言冷語,宋星然滿腹的委屈皆成了怒氣,灌了滿腸滿肚,怒道:“你——你好沒良心。”
他一顆心分成了百八十瓣,漫天地撒給各個女人,卻斥責她沒有良心,真是天大的笑話。
偏這花心大蘿卜還委屈得很認真。
清嘉罵過他,火氣也散了大半,此刻隻覺得無奈又好笑,但對他卻還是不滿的,也不想與個醉鬼吵架說理。
她轉身便躺下了,被子拉高,連個表情也不留給他。
宋星然盯著她的後腦勺,飽滿圓潤,大大地寫著無情二字。
他叉著腰生了許久悶氣,發現清嘉卻一動不動,“噌”地一聲站起來,晃晃悠悠往浴房走。
清嘉自不可能睡著,聽見他劈裏啪啦的動靜,又是一腳撞在桌角,發出嘶嘶的悶響。
清嘉才意識到他大約醉得不輕。
雖然擔心他會摔死,但還是不想搭理他,隻悶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