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眾人循聲望去,頓時紛紛跪倒在地。
來人一身玄色繡袍,胸前盤踞著威風凜凜的五爪金龍,是皇帝來了。
清嘉躲在人群後,低眉順目地行禮,用著餘光悄悄打量當今天下的主人。
宣明帝約莫五十來歲的年紀,生得高挑清臒,蓄著長長的胡須,十分飄逸。
大約知曉他熱衷於求仙問道,清嘉瞧著宣明帝,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姿態,但他眼神卻不溫和,與李炎有些相類,眼裂很長,微微下垂,靜靜凝視人時,略有些滲人。
更莫提他如今冷著一張臉,橫眉豎目,更是散發出迫人的威壓之氣,剛才還咄咄逼人的大王妃瞬時變得安靜,隻是臉上表情依舊難看,她並不懼怕皇帝的模樣,不卑不亢道:“還請父皇為我兒作主。”
此刻小皇孫已止住了哭鬧,隻有幾聲殘留的抽噎,奶聲奶氣的。
皇帝對長孫還是和顏悅色,手掌輕拂過小皇孫的小臉:“如今也沒事了,大皇妃非要撒什麽氣呢?”
“景兒。”
這是另一道聲音,溫婉柔和,此刻帶著些焦急。
清嘉便知道,這位一定是寵冠後宮近十載的趙賢妃。
清嘉懷揣著好奇,仔細去端詳賢妃的模樣,心底微微訝然。
趙賢妃是個輕靈的美人,身形修長玲瓏,肌膚白皙,瓊鼻秀目,這些在繁花似錦的後宮中皆是尋常,不足為奇。但賢妃眼下竟也生了顆嫣紅淚痣,她柳眉蹙起時,眼下小痣便盈盈欲滴,楚楚可憐。
難怪宋星然會說,賢妃與自己生得有些相似。
趙賢妃扯了扯宣明帝的衣袖,一個眼波奉上,宣明帝便說:“景兒,地上涼,快起來罷。”
賢妃忙扯著袖袖子,半蹲著親自將李景扶了起來。
皇帝捋捋胡須,和顏悅色道:“都跪著做什麽,快起來罷。”
在場諸位才紛紛站了起來。
賢妃將李景摟在懷中,低聲詢問著。
母子二人俱是眼淚汪汪的,十足孤弱委屈,難怪皇帝偏心。
隻有大皇妃不樂意,冷笑著哼了一聲,直視著皇帝眼眸:“父皇,您便打算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麽?”
皇帝低笑一聲,反問:“那依大皇妃的意思,該如何處置?叫景兒與述兒賠禮道歉麽?”
他雖笑著,臉上卻無笑意,顯然不耐煩。
這心的確偏得沒邊了,連一句訓斥也沒有,難怪大皇妃不喜,且五皇子,原來也是大皇子儲君之位最大的阻滯。
大皇妃才不管皇帝不快,直說:“若您覺得,五弟弟還小,兒臣也不是不認,那子不教,母之過,賢妃娘娘,總該有個管教不力的罪名吧,自然不能輕輕揭過。”
她頓了頓,口氣愈重,幾近鏗鏘:“若厚此薄彼,實在難以服眾,也叫人心寒。”
厚此薄彼。
皇帝臉色倏然轉冷。
那些趙黨臣子,每每上書,便是這個措辭,如今趙嚴孫女又如此疾言厲色地要說辭公道,顯然不給他麵子。
皇帝早年,為了將皇位坐穩,很是過了一段臥薪嚐膽、如履薄冰的日子,此候他將邊關平定,聲威俱震,真真正正地將天下握在手中時,好似為了償還昔年的委屈一般,手腕愈發鐵血,也更獨斷專橫。
隨著年紀漸大,他癡迷於修道,表麵上看,是比從前和藹了些,但骨子卻沒變的,大皇妃不依不饒,吵著鬧著要處置他的愛妃愛子,他已是不悅至極,重重地在桌麵上一拍,怒道:“放肆!”
大皇梗著脖子,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反倒是賢妃,她輕搖著頭,竟是緩緩跪下了,柳眉倒蹙,雙肩顫顫:“是臣妾教子不周,皇上不要為難,隻管罰臣妾便是,隻要能順大王妃心頭怒氣便好。”
大王妃咬著唇,怒道:“少惺惺作態!”
她柔柔弱弱的,十分體貼的:“景兒也隻是個稚童,手上沒了輕重,險些釀成大禍,罰我也好,隻要不傷了一家人和氣便可。”
兩相對比,顯得大王妃十分驕橫,雖然李景確實做了錯事,小皇孫也險些受難,但顯然皇帝心中的天平已然完全傾向賢妃。
他皺著眉,親自躬身將賢妃扶起,口氣都軟和:“愛妃你是——”
一句話未完,賢妃那纖細的身子一軟,竟倒在了皇帝懷中。
皇帝是顯而易見地慌張,將賢妃抱在懷中,揚聲大叫:“太醫呢!快叫太醫來!”
李景也在旁母妃母妃地叫。
小皇孫受了驚吵,也嚎啕哭了起來,大皇妃忙將孩子抱在懷中,略顯得慌亂,連太後也坐不住了,站了起身去查看賢妃的情況。
場麵一片混亂。
清嘉聽見容城郡主默默地歎了口氣,然後扯著她往邊邊緣退。
親眼見了一把天家爭寵的戲碼,清嘉心底嘖嘖稱奇,隻覺得賢妃能屹立在後宮近乎十年不倒,能屈能伸,說倒就倒,還是很有手段的。
很快,太後宮中的女官便將諸位命婦請到外殿去,終於能離開火藥場,清嘉暗自鬆了口氣。
清嘉在外頭等了約莫一刻鍾,見得三五成群的太醫提著藥箱急匆匆地闖了進去,未幾,李炎與宋星然都來了,同行的還有位陌生麵孔的男子,與宋星然一般穿著醬紫官服,身量不高,堪堪至宋星然耳側,他雙手反背在後,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清嘉猜想,大約這位便是大皇子。
清嘉暗自打量他時,雙手忽然被人牽住,扯出些殘存的痛來,好似手骨被人狠狠鑿了一下,低聲呼痛。
宋星然憂慮道:“清嘉?你怎麽了?”
她將手抽了出來,輕輕捏了捏,無奈道:“方才小皇孫險些被五皇子摔在地上,我恰好瞧見了,便伸手接了一把。”
見宋星然臉色愈發難看,黑沉沉的眼眸凝在她身上,瞧得人心裏發毛,她忙解釋:“不礙事的,小皇孫年紀還小,沒多少重量壓在手上,方才或許是你一下抓得太快,所以我才有些疼,隻有一點點的。”
宋星然連眼皮都未眨一下,眉峰卻越皺越緊。
清嘉故作展示似的,彎了彎手臂:“你瞧,我沒事,一點也不疼。”
宋星然被她氣得發笑:“好了傷疤忘了疼。”
他力道輕輕地將清嘉一雙手抓住,壓在手肘窩上輕輕地揉,無奈道:“你這手,曾斷過骨頭的,記得麽?”
當下,她的確是忘記了這回事。
當初被宋蔚然從桃樹上砸了下來,受了傷,才名正言順地住在國公府,有了與他接觸的機會。
還不是為了他麽?
清嘉默默回想著,又聽見宋星然咬牙道:“若你再受了傷,該如何是好?若你伸了手,卻又接不住人,又被那多事的反咬一口,又該如何是好?清嘉……你要將我嚇死了。”
他無奈歎了口氣,後怕道:“天可憐見,幸虧你平安無事,否則折磨的是誰?”
清嘉被宋星然一分析,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其中的危險來,低聲道:“可當時……大約是我心不夠硬,那種情狀,實在難以袖手旁觀。”
大家都在看戲,才足歲的孩子,若真摔在地上,後果不堪設想。
“我也是,要為人母親的人了。”
見宋星然臉色仍冷,清嘉扯了扯他衣袖,口氣委屈:“夫君。”
宋星然嘖了一聲,隻暗罵自己不爭氣。
罷了,又與她置氣作什麽。
沉沉地呼出一口氣,臉色稍霽:“下不為例。”
清嘉見他不氣了,才敢問:“你們,為何都過來了?”
宋星然沒好氣道:“還不是聽說這出事了。”
眾人皆在前頭等著皇帝,卻又有小太監來稟報,說皇帝與賢妃先來太後宮中請安,才來開宴,那眾人便隻好繼續幹等著。
出事時候,大皇子李城正扯著宋星然說話,王妃身邊人來稟時,恰巧又被宋星然聽見了幾句,宋星然與李炎一對眼色,二人唱了出雙簧,將慈寧宮所發生之事套了出來。
李炎來,是來看熱鬧做戲。
宋星然來,是真擔心清嘉難以應付這些亂糟糟的破事。
卻沒想清嘉迎頭趕上,做了一把無名英雄,還險些受了傷,直將他氣得肝疼。
此刻李炎與李誠皆入了內殿,也不知發生什麽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殿門開了。
宣明帝走在前頭,竟是喜笑顏開的模樣。
宋星然疑惑的眼神,掃向李炎,隻見李炎手肘支在輪椅上,揉了揉太陽穴,一副頭疼模樣,收到宋星然眼神後,眸光轉回內殿,雙手在腹部拍了拍,無聲地做了個口型:“懷孕。”
清嘉也接收到,與宋星然對視一眼,二人皆顯得有些怔忡。
今日竟是如此跌宕起伏。
連清嘉也不得不歎一句,這位賢妃娘娘真是位妙人兒,是該說她手腕了得,還是說她運氣過人。
但在機關算盡的後宮,老天爺哪能次次精準地站在某人身後呢?
方才聽李景說,賢妃身體略有不適,所以皇帝陪著,遣他先來送禮。
隻怕她早知道自己夢熊有兆了。
本來或想瞞著,或尋個良辰吉日再公布,卻被不依不饒的大皇妃逼得先亮了牌。
但懷孕的喜訊一出,本就偏心的皇帝哪裏舍得苛責她半分?隻怕還要對大皇妃多厭倦幾分。
清嘉忍不住自己的表情,笑得意味深長。
此時,前頭恰有太監聲音尖銳地催促眾人,吉時快到,周歲宴馬上要開席了,宋星然才抓著清嘉的手,囑咐了聲:“你乖些,不許再出頭了。”
他真是擔心得昏頭了。
其實她從來算不得好心人,隻是方才一點母性光輝作祟罷了。
清嘉笑,鬆快地打趣他:“有你在,哪裏還要我出頭?我隻管吃喝便是了。”
他們邊說邊笑,混在人群中,跟在背影略顯落寞的李誠身後,離開慈寧宮。
此後的宴席,倒是一切都如常,大王妃不曾再發作,連才查出有孕的趙賢妃也仍舊隨侍在皇帝身側,她換了一身紫色宮裝,雲髻高聳,累絲的黃金步搖,是雙鸞銜珠的樣式,流蘇上的紅寶飽滿分明,粼粼耀目,雲鬢花顏,富麗堂皇,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意氣風發,十足一副後宮之主的氣派。
在賢妃下首,有位穿著銀藍宮裝的妃子,體態豐腴,瞧著已有些年紀,全程掛著笑容,是個親善模樣。
宋星然介紹道:“那是大皇子的生母,良妃。”
這可是皇孫的正經祖母,卻在下邊坐著。
良妃是皇帝潛邸時的妾氏,出身本來就差,後來皇帝登基了,才與良妃家中賜了個有名無實的爵位。
後宮中繁花似錦,良妃那平平無奇,甚至已經開敗的小花,自然再難引起皇帝重視,幸而生養了大皇子,才在皇帝跟前留住了體麵。
六年前,原儲君皇二子密謀逼宮,皇後自刎謝罪,原來暗淡平庸的大皇子才逐漸顯了出來。
二皇子少年英才,是個光芒萬丈的人物,但光芒太甚,以至叫皇帝生出了自危之情,如今便更喜歡那些好掌控的。
大皇子占了個長子的位分,又還算聽話,這些年,皇帝待他不算差。
隻是如今……
或許是急了,或許是飄了,總之已然惹得皇帝忌諱。
在宋星然眼中,大皇子隻能算是趙家維持榮耀的工具,如今處於強弩之末。
清嘉打量著這位年老的妃子,忽然想起來,馮家有位貴妃,生了三皇子與永璋公主,今日卻未露過麵。
清嘉不免附在宋星然耳畔,低聲問:“還有一位娘娘呢?”
宋星然裝模作樣地取過酒杯,長袖一攏,遮住唇形:“貴妃娘娘身體抱恙,月前便遷往行宮修養。”
清嘉心領神會。
與打入冷宮也無甚差別。
三皇子卻是在的,就在李炎身側。
清嘉發現,這幾位皇子長相竟沒有一點相似,大皇子生得個矮壯實,三皇子生得英武,李炎偏於陰柔美豔,五皇子則是清朗纖細,兄弟幾個俱是貌合神離,心藏暗箭。
真是沒有意思。
她是頭一次出席皇家宴席,發現實在難熬,大殿地龍燒得悶熱,歌舞不歇,推杯換盞之聲不止,漸漸地便覺得難熬起來,也吃不下東西,安靜地盯著殿外的雪景,兀自出神。
宋星然察覺出她的不安來,主動道:“我與你去外頭透透氣。”
清嘉點了點頭,跟在宋星然身後,默默離開喧囂的大殿。
在外頭透氣的,竟還有不少人,見了宋星然皆十分客氣地問好,也有幾個好奇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清嘉皆微笑以對。
二人尋了個僻靜角落,宋星然才將她摟入懷中,心疼道:“時辰也差不多了,將要散的,你再歇歇。”
皇帝篤信道學,設宴的時分皆掐著點算,依著欽天監的計算,要有兩個半時辰才能閉宴,如今時間已過半,大家都熬得難受。
宋星然摸了摸她的肚子,問:“我見你都不曾吃過什麽東西,可會餓麽?”
清嘉歎了口氣:“想要吃長亭樓的桂花珍珠小圓子。”
席間那些油膩膩的大菜,是一口都吃不下,隻想吃些清甜軟糯的。
宋星然被她軟綿綿的口氣撂得心軟如泥,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好。”
清嘉心中煩躁,摟著宋星然的手臂,將重量悉數壓在他身上,腦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官服的布料偏於硬挺的材質,膈在臉上,其實不大舒服,但清嘉此刻就莫名想往他身上貼,任性又無奈的口氣:“好想回家呀。”
宋星然啞然失笑,將人又往懷中壓了壓。
便是二人躲在角落膩歪時,後背突然傳來一聲輕咳,宋星然雙手都還攬在清嘉腰上,有些不耐地回頭望,竟是大皇子李誠。
李誠是沒想到宋星然夫妻竟這般恩愛,臉上也略顯尷尬:“呃,明之,可否借一步說話。”
清嘉辨別不出來人是誰,隻愣在原處,聽見宋星然貼在她耳邊說了句:“等我。”然後腰間的大手便鬆了開去,隻聽得幾聲輕緩的腳步聲。
她也不好前去打攪,隻能在原地等候。
方才乍然被人撞見,清嘉麵頰也微微發燙,無聊等候時,她倚在憑欄處,用略顯冰涼的手,貼在自己溫度稍高的臉上,聊作降溫。
忽地又傳來一聲:“清嘉。”
她擰頭望去,竟是半年不曾見的徐長陵。
他亦是一身官服打扮,棗紅色,襯得人氣宇軒昂,十分英挺,但他卻眉峰深皺,濃長的眼睫傾覆,顯得憂慮而溫柔。
此處偏僻,又隻得他們二人,未免落人口舌,清嘉略退幾步,拉開二人距離,才客套道:“徐世子,有事麽?”
徐長陵眸光閃了閃,顯出沉痛之色來,低聲道:“你……你何需如此客氣,是來紮我的心。”
清嘉心中咯噔一下,此話說得,竟似他們從前有過什麽深刻交集一般。
徐長陵突然走近一步,嚇得清嘉往後閃躲,又不慎磕在欄杆上,脊骨發疼,她隻能皺著眉,伸手隔開他:“徐世子,請莫要近來,男女有別,莫惹人非議。”
“……”徐長陵盯著她,良久才苦澀一笑:“你還是怨我。”
“?”清嘉滿頭霧水,捂著不適的後腰,無奈道:“世子究竟在說什麽?我有什麽可怨你的?我又與你有什麽交集麽?”
徐長陵搖頭,眸光中有鮮明的落寞,他緩緩道:“當初,是我沒能救下你。”
當初?
清嘉簡直要笑出聲來。
當時她被祝滿軟禁,徐長陵確實曾說過,要帶她遠走高飛,但自己已然拒了呀?
且那夜,徐長陵闖入祝家後院,是不管不顧她的意願,便想將她強行擄走的,幸而自己留了個心眼,等到了祝滿。
否則,如今她隻是安樂伯府後院的禁臠罷了,徐長陵早便會厭棄她,如今還會眼巴巴地與她說什麽從前麽?
占有欲作祟罷了。
但徐長陵這點心思,卻隻會害了她。
清嘉始終將手臂伸直,試圖將二人距離拉至一個合適的、不惹人側目議論的範圍,但顯然徒勞,夜黑風高,四下無人的角落,一男一女獨處,已是瓜田李下。
她無奈道:“世子,當初我從未想過與你離開,如今更遑論什麽怨恨,若世子還將我當作朋友,請就此離開,莫再與我平添煩憂。”
徐長陵搖頭,猛地抓住她的手,邏輯混亂地解釋:“那時,那時我回了家,竟叫我爹知曉了,他說,你是首輔看中的人,無論如何不可與首輔相爭,我……是我軟弱無能,受長輩控製,如今你打我罵我,都是好的。”
安樂伯是趙黨一派,清嘉聽宋星然說過,近來上書請求立儲的大臣中,就有安樂伯,且還是屬於言辭最激烈的那一類,宣明帝可謂煩不勝煩。
清嘉先是被他嚇了一跳,隻好發力去扯手臂,想要擺脫他的桎梏,卻被人拽得死緊,根本難以挪動,當下火氣也起了,冷著臉道:“徐世子,你家事如何,與我無關,請放手,我夫君瞧見了,會不悅的。”
餘光瞥見,有一道亮閃閃的痕跡一晃而過,是珠寶的亮光。
有人看見了,且不知會如何猜疑編排。
清嘉心底發寒,連脊背都泛涼,一字一句道:“放、開、我。”
徐長陵未見過她態度冷硬,俏臉覆冰的模樣,竟下意識鬆了手上力道,清嘉敏銳察覺,用力一掙,往歌舞晏晏的大殿跑去,不期然撞入一個寬闊的胸膛中。
淡淡的,鬆柏木的氣息,是宋星然。
清嘉被宋星然抱了個滿懷,聽見他清潤的嗓音縈繞在耳邊:“怎麽了?慌慌失失。”
身後徐長陵傳來起伏不定的聲音:“清嘉,你聽我解釋——”
清嘉往宋星然懷裏鑽,竟有劫後餘生的驚惶,推著宋星然往外走,口氣低弱委屈:“夫君,我們快些走罷。”
徐長陵大步追了上來,愕然一愣,皺著眉,眼神木訥地盯著前方相擁一對人。
聽聞宋星然待清嘉隻是普通,身邊花草從不斷絕。
如今一看,卻……
宋星然餘光也掃到一條影子靠近,又停在原處。
懷中清嘉不住催促他離開,宋星然拍了拍她起落不定的脊背,足下生了根似的,先是斂目凝了一眼懷中人,再抬眸望向徐長陵時,黑眸沉靜若碧水寒潭,冷冷道:“徐世子,是要與我夫人說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