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慈寧宮中,許多女眷都已到了。
於清嘉而言,皆是陌生麵孔,偶或幾個蹭在容城郡主所辦的花朝宴上見過,卻早都對不上名號。
她雖與宋星然成親大半年,但皆不在京城,便也從未參與過這些太太小姐們的宴會,擔心出差錯,隻小心翼翼地跟在容城郡主身後。
清嘉是認不得人,但這些貴婦女眷卻久聞清嘉大名,清嘉一踏入慈寧宮,便感受到許多或大膽直白,或小心窺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有那三五成群的,已用寬大的袖子掩著麵,竊竊議論起來。
“那便是信國公夫人?”
“生得一張好麵皮。”
“一股子狐媚之氣,上不得台麵。”
“……”
諸如此類的聲音傳入婆媳二人耳中,容城郡主站定,在清嘉手背上拍了拍,小聲道:“人多嘈雜,你不要介意。”
清嘉笑著搖搖頭。
她是最心寬的了,旁人說什麽都影響不得她的好日子,何況她非土生土長的京城人氏,算是半路殺出來、名不見經傳的鄉巴佬,卻嫁了京城中的風流貴公子。
雖然宋星然從前名聲不大好,但權勢地位總是惹眼呀,旁人議論一兩句,也很正常,既是議論,又能有幾句好話。
放在心上的才是傻瓜。
清嘉落落大方道:“諸位夫人與我都不熟悉,自然多有猜測。”
容城郡主放下心來,才要說話,便有眼尖嬤嬤迎了上來,恭敬道:“是郡主與信國公夫人來了,快請到內殿來。”
此次宴會邀請人數甚眾,隻要是女眷,都少不得要到太後跟前請個安,露個臉。
但人數一多,難免喧囂吵鬧,太後金尊玉貴的一個老太太,才不耐煩聽這些嘰嘰喳喳,那些身份、輩分低的,於殿內請安磕頭後,便被人引了出來,在外頭花廳等候開席。
容城郡主身份貴重,自然要入內殿與太後敘話的。
與外頭的富麗規整不大一樣,內殿要稍小一些,也家常許多,上首一張羅漢塌,太後姿態輕鬆地坐著,旁側擺了十來張圈椅與小幾,俱坐著麵生的貴太太,清嘉略掃一眼,都是有些年紀的,其中一位她見過,是徐長陵的母親,安樂伯夫人。
太後娘娘鬢發如銀,麵頰豐腴,天庭飽滿,一看便是個養尊處優的老太太,大約是人逢喜事的緣故,她老人家麵帶紅光,瞧著精神十分不錯。
但清嘉轉念一想:小皇孫又非太後親生,太後的歡喜有幾分真假呢?
太後笑嗬嗬地衝容城郡主招手:“詩言,快來。”
清嘉乍一聽這稱呼,都有些怔住,才後知後覺想起來,李詩言,是容城郡主的名諱。
先帝中年喪子,後繼無人,迫於無奈,才於宗室子弟中選了如今的宣明帝做嗣子,故此宣明帝與太後是半路母子,情分不算親厚。
但容城郡主的生父旭王爺,與先帝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感情十分深厚,太後是容城郡主的親伯娘,自小看著容城郡主長大,故此十分親昵,喚的不是她的封號‘容城’,而是她的閨名。
清嘉跟在容城郡主身後,徐徐叩拜,聽見太後笑著說了句:“不必多禮。”
她站起身來,恰對上太後蓄滿笑意的眼。
太後牽著容城郡主坐下,口氣略有誇張:“好俊的小姑娘,詩言,這可是你那小兒媳?”
郡主頷首:“正是。”
頓時,殿內所有眼神皆匯集在她身上,清嘉端著標準的笑容,略屈膝,行了半禮。
她是一品的國公夫人,論品級,或許在座的某些夫人都不及她,但卻都是長輩,略謙虛些,縱叫人挑不出錯。
太後笑著叫人賜座看茶,讚道:“瞧瞧,真是落落大方,好生懂事。”
諸位夫人自然應和。
清嘉才在容城郡主身側坐定。
又見太後目光望向她,頗為熱絡地問:“聽聞,涼州辦了一趟差事回來,都有身孕了是不是?”
清嘉有些不好意思,幅度輕微地點了點頭。
太後端起手中的茶杯,淺酌了口,才道:“到底是詩言好福氣,新媳婦進門才半年,便懷上了,我家玉柔……”她重重歎了口氣:“成親都四年的光景了,卻遲遲未有消息,真是將我急壞了。”
玉柔。
清嘉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卻又一時對不上號。
殿內突聞一道嬌聲:“外祖母!您總翻來覆去地說這個,不煩麽?”
清嘉聞聲望去,見著一張熟悉的臉,圓潤的臉,飛揚的吊梢眼,一管鼻梁挺直瘦削,顯得英氣而倔強。
萬壽節,她與宋蔚然在夜市閑逛,與玉柔郡主看上了同一件手串,紅珊瑚做的。
玉柔郡主當時飛揚跋扈,簡直要當街將她吊起來打,後來宋星然莫名其妙出現,替自己狠狠地出了口惡氣。
也是後來清嘉才知道,這位與自己爭風吃醋的玉柔郡主,竟已成了親——也不知她家夫婿作何感想。
方才聽太後說,鄭玉柔成親都已四年,還未懷孕,清嘉便知,這夫妻二人感情必定好不了。
鄭玉柔這樣明目張膽地喜歡宋星然,又有哪個男人受得住頭上綠雲罩頂呢?
鄭玉柔笑容燦爛地走進來,身邊還跟著一位熟麵孔,竟是祝清萍。
二人是牽著手走進來的,一副感情甚篤的模樣。
清嘉印象中,這二位似乎是平行線,從未有相交之處,卻不知何時變得這般親昵。
鄭玉柔徑直走向太後跟前,在與清嘉眼神對視的瞬間,笑容瞬間掛落,柳眉倒蹙:“你——”
清嘉縱有些波瀾,也死死壓在心頭,麵上仍是端方笑意:“郡主。”
太後並不曉得二人過節,反而十分熱情地引薦:“玉柔,這是你星然表哥的新婚妻子。”她一頓,慈愛地著望向清嘉,帶著少許不確定:“是……叫清嘉的吧?”
清嘉笑著點了點頭。
太後又道:“都是自家人,你該稱呼一聲表嫂的。”
鄭玉柔冷笑,語帶譏誚,哼道:“表嫂?”
屋內哪個不是人精,聽鄭玉柔陰陽怪氣一聲,頓時麵麵相覷,表情各異。
太後自然也聽出來她的情緒,這才想起昔年鄭玉柔是尋死覓活地要嫁給宋星然。
當時太後也有意促成這段婚事,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宋星然果斷拒絕,說自己留戀外頭的花花草草,紅粉知己不勝枚舉。
雖先帝年青時,後宮也有數十妃嬪,但花心得這樣明目張膽的,擺明了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男子,卻又隻有宋星然一個。
太後年青時也沒少爭風吃醋,好歹先帝花前月下時,也會哄哄說一生一世一雙人雲雲,但宋星然一上來便說自己見一個愛一個,嚇得太後頓時將勸婚的話柄收回,千挑萬選了個老實巴交的,才將玉柔郡主下嫁。
如今鄭玉柔這劍拔弩張的模樣,擺明了餘情未了。
太後麵上的笑容險些也掛不住,輕咳了一聲,小聲道:“玉柔——”
鄭玉柔眼神仍釘在清嘉身上,不情不願地別過了臉。
清嘉始終笑著,顯得無辜又溫順,她垂下頭,輕輕撫了撫自己還平坦的小腹。
鄭玉柔麵色鐵青,攥著拳頭在一旁,眼神憤怒而涼薄。
太後歎了口氣,為這些癡男怨女。
她招了招手,與身邊的大宮女吩咐:“將小皇孫抱過來。”
皇孫的周歲宴,是要祭祖行禮的,因國師算出的吉時在半夜,昨夜大皇子夫妻便入了宮,大皇子如今跟著宣明帝在前頭,王妃則去了偏殿換衣上妝,小皇孫便在太後宮中照看。
太後想著,大家逗逗小孩,氣氛便不顯得尷尬。
也果真如此。
小皇孫如今才一歲,正是最可愛的奶娃娃階段,粉雕玉琢,小臉肉肉嘟嘟,逢人便笑,一點也不怕生,難怪皇帝喜歡。
一時殿內的焦點便轉移到了小皇子身上,歡聲笑語不斷。
容城郡主雖不知清嘉與鄭玉柔的過節,但她略一過眼,也知鄭玉柔不喜清嘉。
又素知鄭玉柔被太後與新豐長公主縱得刁蠻跋扈,早有惡名,便有意隔開她與清嘉,領著清嘉拐到一側,與眾位夫人太太一道逗弄小皇孫。
見眾人都走了,太後才拍了拍鄭玉柔的脊背,苦口婆心道:“都過去這樣久了,又何苦揪著不放。”
鄭玉柔耷拉著眼皮,興致索然地哼了一聲,口氣依舊不平:“就看不得她楚楚可憐的狐媚模樣,一派矯揉造作。”
太後無奈搖頭。
鄭玉柔一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偏偏對宋星然愛而不得,若他真見一個愛一個,一世不娶,她或許還氣順些。
可如今……
聽聞宋星然涼州回來,還陪著妻子回了一趟江南,瞧著不是不會體貼。
太後凝視著鄭玉柔,十分憂慮。
鄭玉柔見太後默然不言,氣悶道:“外祖母!我說的是真的!祝清嘉真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與她妹妹熟識,她從前在閨中便是個不檢點的主兒!”
鄭玉柔將祝清萍拽了過去:“不信,您問。”
太後略有煩躁,揉了揉太陽穴,低聲訓斥:“鬧夠了沒有?今日是什麽日子?她祝清嘉狐媚與否,檢點與否,都與你沒有幹係!你今日乖覺些,莫砸了場子。”
她沒好氣地掃了一眼木然不言的祝清萍。
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蒼白著臉,低垂著眼,生得與清嘉有幾分相似,但清嘉杏眼盈盈,妙目生波,她卻隻有茫茫暗淡。
顯而易見的陰鬱。
太後年紀大了,喜歡吉祥熱鬧的事物,人亦如是,喜歡朝氣蓬勃,喜氣洋洋的那類,心底對祝清萍便先入為主的不大喜歡。
何況祝清萍與清嘉,兩姐妹原該同氣連枝才對,偏跑到鄭玉柔麵前嚼舌根,說自家姐妹的不是。
太後心中默默評價:也是個興風作浪的主兒。
更是趙首輔的小老婆。
太後眼神複雜,掃了一眼祝清萍,又掃了一眼遠處的清嘉,想著他們祝家人,嫁女兒可真有一手。
再看鄭玉柔,喜怒哀樂皆寫在臉上,太後憂慮地歎了口氣,與祝清萍道:“我有話與郡主說,你過去看看小皇孫罷。”
祝清萍順從一拜,往眾人環抱的小皇孫處走去。
清嘉餘光瞥見祝清萍來,默默挪了挪身子,遙遙躲著她。
還是小心為上。
眾人見祝清萍來了,不知哪位起哄:“趙太太,抱一抱小皇孫罷。”
連清嘉都愣了一愣,沒反應過來她們口的趙太太是祝清萍。
祝清萍寡淡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擺了擺手,口氣很冷:“不了,我不曾生養,沒抱過孩子,恐衝撞了小皇孫。”
小皇孫仍舊吐著口水泡泡,並不知曉這些人心阿諛。
小皇孫是寶貝疙瘩,祝清萍心情再差,也得裝模作樣地逗弄一把,便隻站在搖籃跟前,扯出個僵硬的笑容。
但小皇孫是個愛笑的奶娃娃,竟咿咿呀呀地搖起了手,露出個軟趴趴的笑。
清嘉如今身懷六甲,正是母愛泛濫的時候,忍不住湊上前碰了碰小皇孫肉嘟嘟的小臉,但在場的命婦太太,也有那心壞的,陰陽怪氣的:“喲,小皇孫與趙太太真是親呢。”
還有人捏著腔調回:“可不是,到底算得上是一家人,若依著輩分論,小皇孫得稱呼趙太太一句外祖母呢。”
祝清萍一張臉倏然變得蒼白,笑容凝在臉上,呈現個詭異尷尬的弧度。
清嘉注意到,祝清萍寬大的袖袍下,手臂在輕微地抖著,像是在極力克製些什麽。
清嘉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
換了誰受得了這諷刺?隻默默護住了自己的肚子。
就在這萬籟俱寂的瞬間,內殿大門被推開,有個被宮女太監簇擁著的清瘦男童入來。
眾人紛紛行禮道:“參見五皇子。”
羅漢榻上太後,本來在與鄭玉柔說話,見她執迷不悔,正是憂愁的時候,見了五皇子,臉上的愁雲瞬息藏了起來,又掛出一貫的慈和笑意,招手道:“小五,快過來。”
原來這位小少年,是趙賢妃所出的五皇子,李景。
他年紀還小,並未開府別住,就養在生母賢妃膝下,是皇城中最得愛寵的孩子。
諸位皇子中,清嘉隻見過四皇子李炎。
李炎生得俊美,與宋星然的清雋風雅迥然不同,若說宋星然是鬆柏,那李炎則美豔儂烈似桃李,還是盛放時分,轉瞬便要開敗的哪一類,身上總有陣花開荼蘼的傾頹。
李景則又不一樣,他雖未長成,卻能看得出天生骨骼纖細秀氣,是個溫和清朗的小小少年,因自小浸在蜜罐中長成,眉目空淨,顯得分外童稚。
太後與皇帝是半途母子,她老人家行事便分外小心,對皇帝寵愛的五皇子,表麵上也更熱絡些。
李景一來,殿內的宮女便忙不迭送上手爐、熱毛巾、茶水、零嘴等物什,生怕這位小祖宗從外頭來,受了凍、受了餓。
李景倒難得,他也不是驕縱的性子,笑著擦了手,眸光熠熠:“父皇與母妃有事情耽擱了,見我閑得無聊,打發我來做個跑腿。”
他拍了拍手,有個小太監捧著個雕花木匣子走前來,李景取過,打開匣子:“這是父皇送給小侄兒的。”
這是件長命鎖,海棠四瓣的樣式,每瓣皆由純金鑿打,瓣梢鑲著鑲紅瑪瑙,鎖下更垂著九鎏東珠,每一鎏皆有九數,以紅寶石為墜腳,十分精細,流光溢彩。
連太後,見慣了好東西的,都不住嘖嘖驚歎:“皇帝用心了。”
她拍了拍手:“將小皇孫抱上來,將皇祖父送的長命鎖帶上才好呢。”
李景卻笑著站起來,手中還拿著那長命鎖:“小侄兒躺得舒舒服服,莫挪過來了,叫我瞧一瞧,與他帶上。”
清嘉算是看出來了。
太後對小皇孫半點不在意,且頗為敷衍。
小皇孫自被挪出來後,太後莫說親自起身瞧一瞧,竟是叫人抱過來都懶得,隻不住與自己親生外孫女說話。
就將孩子撂在角落,交由這些命婦逗弄。
如今李景拿著禮物來了,她才記得將人抱至跟前,略演一演舐犢情深的戲碼。
其實便是李景入了內殿後,屋內也是亂糟糟的,這邊人多些,眾位女眷都圍在小皇孫的搖籃前,如今見李景走過來,原來圍繞在搖籃前的諸位才自動退,讓出了條過道。
李景瞧著,還頗為單純。
他眸光溫軟,展露出十二萬分的好奇。
李景傾身上前,先是伸出手,撓了撓小皇孫的小手,小皇孫有咯咯地笑出聲來,一眾命婦便七嘴八舌地說些吉祥話。
李景頗為受用,親自與小皇孫帶上了長命鎖。
小皇孫大約是見自己身上多了個新鮮玩具,小嘴咧得更開,撲哧撲哧地吐著泡泡,又將鎖下的東珠鏈子攥在手中,生龍活虎地擺動著手臂。
實在可愛。
清嘉見得都心軟。
李景也喜歡,他撓了撓頭,大著膽子將小皇孫抱了起來,小皇孫倒是不怕生,被人抱著也不哭鬧,仍舊笑嘻嘻的,小手拽著的鏈子也鬆了下來,轉而在李景身上扒拉,又是用手拽,又是用嘴啃。
李景顛了顛,將孩子半拋半抱地掛在手邊。
諸位太太都在旁奉承,說李景與小皇孫有緣分。
清嘉卻瞧著有些不對勁——李景原來笑得十分開心,將人緊緊抱在胸前,大約是覺得新奇可愛。
但李景麵上笑容逐漸收斂,手也漸鬆垮下來。
小皇孫都快足歲,十分健壯,又扭來扭去,李景細胳膊細腿,眼見就要抱不住,他將人滑下,想要放回搖籃。
但可巧,李景一身寬袍大袖,大約是衣袖被卡住,他手一頓,懷中的孩子還未送回搖籃中,便徑直在空中砸了下來。
清嘉是時刻注意著的,她驚呼一聲,身體的反應比腦子快得多,幾乎瞬息便伸手,堪堪在小皇孫摔落在地的前一刻,將人撈在懷中。
小皇孫受了驚嚇,呼天搶地地哭了起來。
就在同時,一道尖銳的女聲響徹內殿:“你——你要摔死他麽?——好歹毒的心!”
一下衝擊,清嘉手臂微微發麻,卻不敢將小皇孫抱在懷中,忙不迭放回搖籃,才有女官一擁而上地哄他。
容城郡主在旁看得明晰,上前摸了摸清嘉的手臂,心有餘悸道:“你沒事吧?身上可有不舒服?”
清嘉搖了搖頭,扯著容城郡主往後退,默默避開風暴中心。
清嘉是不礙事的,但驟然出現的大皇妃卻嚇得夠嗆——自家的寶貝疙瘩險些被砸在地上。
大皇妃方才去偏殿梳妝,如今一襲華美大妝,雙唇紅豔,眼角飛挑,顯得氣勢恢宏,殺氣騰騰,十足嚇人。
大皇妃跨了幾個大步,烽火流星地走上前,一把捏起李景衣襟,質問道:“你究竟做得什麽打算?”
李景顫聲,擺手否認:“大嫂,我、我不是故意的……”
命婦們紛紛站起,麵麵相覷,誰都不敢搭腔。
太後也坐不住,緩緩坐直了身子,出言勸道:“大皇妃,小五年紀還小,手上沒力氣,一時抱不住人罷了,你莫要……”
好言被大皇妃怒火燒斷:“太後娘娘!”
她衣袖一甩,將李景推在地上:“若非我孩兒命大,方才那一下,他小命都要沒了呀,便是活著,保不齊也將腦子摔壞了。”
她所言不假。
嬰兒的頭骨未長成,磕著碰著都怕出事,何況直愣愣砸在地麵上。
大皇妃越想越後怕,渾身都有些發抖,怒不可遏地指著李景,冷笑道:“五皇子還小,趙賢妃卻老練,誰曉得是不是受了趙賢妃指使。”
這話落下,殿內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自馮憑倒了台,明眼人都隻三皇子失了聖心,大皇子邊成了炙手可熱的儲君人選。
但諸位命婦都清楚,皇帝遲遲不肯立儲。
更知道,皇帝專寵趙賢妃、寶貝其所出的五皇子。
二者是否有關聯呢?誰都在揣測,誰都不敢說。
但大皇妃這話,卻是將大皇子與五皇子的敵對提到了明麵上。
大皇妃乃趙嚴的嫡長孫女,出身可謂貴比公主,她平日端方,骨子卻傲,氣性極大,發起脾氣來什麽話也敢說。
太後都聽不下去,無奈道:“呼沁什麽!”
又見皇帝那寶貝疙瘩李景,仍一臉無辜地趴在地上,泫然欲泣。
她嘖了一聲,與手邊的嬤嬤使了個眼色:“快將五皇子扶起來。”
大皇妃往前一跨,一腳踹在那嬤嬤身上,趾高氣揚:“我看誰敢?”
殿內,隻有小皇孫的哭泣聲與奶娘的低聲哄勸,旁的女眷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生怕攪入這皇家是非。
卻聽見一道洪亮之聲傳來,威嚴冷肅:“大王妃好大的氣性。”